第19章 第19章
齊泠覺得自己和齊家的關係說是勢如水火也正常。
齊家的大部分人不喜歡他,他自然也不會喜歡他們,但是老一輩是不太一樣的,他們可能什麼也沒有做,只不過是冷眼看著。
齊泠的爺爺奶奶都是這樣子的人,奶奶是禮佛,爺爺是漠視。
當初齊泠討厭齊家的時候,自然而然把他們都歸結為一丘之貉,做出在壽宴上出櫃的事情,怎麼看也都是他離經叛道。
是他做錯了,但是基於的前提是,老爺子沒有意識了,植物人,齊家還利用他留下的威懾扯虎皮,齊泠覺得自己當然也可以扯下他們的虎皮,如果不是這樣的情況,他不會這麼做。
現在老爺子去世了,他應該高興的,因為齊家的虎皮徹底沒有了。
齊泠卻不是單純的高不高興來定義。
只是莫名惆悵,他去探望過幾次,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就算護工照顧的再周全也掩蓋不了晚景凄涼的事實。
齊泠記得他最初雷厲風行的樣子,把他接回來也是他敲定的,如今變成這樣子,如果提前知道了,會不會覺得出事的時候直接去世更好。
現在也算是解脫。
「節哀。」余恪短暫說了兩個字,而後又是無邊的沉默。
「就是有點感慨。」齊泠冷靜說。
難過的話,中風成植物人的時候就已經難過夠了,他那個時候都不難過,現在又怎麼會有特別大的波動。
齊泠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本來他打算冷靜完再去找余恪的,沒想到余恪先來找了他。
「走吧。」齊泠剛說完,手裡的手機又開始震動,在剛才的情況下,震得他莫名心慌。
是外婆。
齊泠眉目柔和了些,說不定是晚上讓他過去吃飯。
可以問一下余恪想不想和他一起回去吃,余恪還沒有見過他的外公外婆,吃完后可以把孩子的事情和他說了。
不知道會是什麼態度,齊泠將腦子裡的想法驅散,接聽電話。
齊泠從來沒有聽過外婆這麼虛弱的話,她說:「你外公去世了。」
外公的血壓一直很高,但是他依然喜歡抽煙喝酒,外婆一直管也管不好,外公說他就這麼點愛好,後面一般還會接「這麼大年紀了就讓我留著吧」。
齊泠坐車趕到醫院的時候,白布也已經蓋上了,余恪在旁邊和他一起。
肩並肩,手就在他的身側,似乎可以依靠,齊泠知道不行。
他又開始重新思考,要不要生下孩子這件事情了。
噩耗接踵而至。
外婆年紀大了,當初只有趙清雨這個獨生女,齊泠無比慶幸自己在這種時候陪在外婆身邊,這幾天一直忙著聯繫殯儀館處理葬禮的事宜,齊泠感覺自己當初練就的「交際花」一樣的技能現在發揮的用處還不錯,至少他可以把外婆護在身後,自己遊刃有餘地應付各路人馬。
然而就在這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鍾姨在一個做完早飯的清晨,躊躇了半天還是告訴了齊泠一件事情。
「齊先生,那個正式合同……」
齊泠被提醒了一下,才發現自己是忙暈了,竟然忘記了鍾姨合同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龔洋的公司也沒有來聯繫他。
「不好意思,我最近有點忙。」他歉意道,「我們先簽訂十個月的可以嗎?」
鍾姨卻沒有立刻回答,齊泠耐心等了一會兒,不禁斟酌問:「是對價格有什麼不滿意嗎?」
「不是不是,」鍾姨連連搖頭,終於吞吞吐吐說出自己的事情,「是這樣的,我老家出了些事,需要我回去,我可能是要辭職了。」
她說話的時候一直用手攥著圍裙,很緊張的樣子,齊泠一直以來的形象雖然是親和,但是鍾姨在他面前總是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因此現在根本不敢看齊泠。
齊泠非常意外,他知道鍾姨龔洋的家政公司的地位,有點相當於台柱子,如今竟然要走,看起來沒有轉圜的餘地,龔洋沒有和他聯繫,說不定也是沒有得到消息。
這樣子估計就是心意已決,齊泠也明白了鍾姨擔心的是什麼,她大概是怕他因為她違反事先商定好的合同,因此拒付這段時間的錢。
齊泠和鍾姨笑了笑,「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吧,其實可以早些和我說的。你和你的公司那裡說過嗎?」
「還沒有,我現在只有您一個僱主,以前想要休假都是自己先和僱主溝通好的,我想著這次也一樣。」鍾姨看齊泠的態度還是很好,難免生出幾分感激,她這段時間也隱約聽說了出的事情,本來她也打算好要等齊泠忙完這段時間再走的,可是她老家那邊催得很急,說她老大不小了,一定要她回去結婚蓋房子。
齊泠點點頭,面上不顯,心裡卻是嘆了口氣,鍾姨做飯真的很好吃,走了的話,不知道下一個找來的,還能不能這麼合心意。
「如果公司那邊不放你走,我可以幫你說幾句,所以你是什麼時候走?」
齊泠又隨意寒暄了幾句,送走鍾姨,他今天要去看墓地,外婆比較信風水,所以還找了一個大師,囑咐齊泠一定要接上人家。
大師住在郊區,開車的路程很遠,齊泠今天起來的就比平時還要早一些。
出發之前齊泠收到了徐博的消息,提示他又可以來產檢了。
齊泠回過切出界面,隨手往下翻了幾下,意外看到了余恪的聊天框。
被壓到非常下面,上面是各種亂七八糟的聯繫方式,風水大師、殯儀館工作人員、花圈銷售等等,相比起來余恪的頭像在一群醒目的店名稱中就格外明顯。
齊泠看了眼上面的日期,上次聯繫竟然已經是在一周前。
余恪應該是有點生氣。
齊泠抿了抿唇,還是沒有選擇聯繫,開著車去接風水大師。
是怎麼知道余恪生氣的呢?沒聯繫是一回事,主要還是那天余恪陪著來醫院的時候。
齊泠告別的時候,余恪似乎想要安慰他,但是沒有想到合適的話語,就說了一句類似於「轉世投胎」的理論。
是他非常不對,齊泠回憶起來也感覺自己莫名其妙,似乎就是被這句話踩到了痛腳,他和余恪說「他不信這種東西」。
後來余恪不理解齊泠怒氣的原因,兩人拌嘴之後就不歡而散。
一不聯繫就過了那麼多天。
齊泠知道他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因為那個時候他滿腦子都是,既然活著註定就會死亡,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出生的極端想法。
簡而言之,他又想要打掉孩子。
卻又被余恪這麼一套「投胎」的安慰,頓時直接發泄出來。
齊泠現在想想都覺得自己做得不對,他沒有拉不下臉道歉的想法,因為前幾天忙得焦頭爛額,他根本沒有萌生出這個想法。
甚至連余恪是不是也生氣了都沒有意識到,現在陡然發現他們五天沒有聯繫了,才恍然過來。
大概是太累了。
齊泠轉彎的時候聽到了導航的播報,還有8公里,他隨意往手機那側瞥了眼,卻透過車窗看到一輛大型卡車以一種剎不住的速度,衝過來。
受到撞擊的時候,齊泠看到世界天旋地轉,玻璃都撲面而來,安全帶死死拉著他,緊接著就是空白。
希望通知的不是外婆。
如果他因為意外死去,那麼孩子肯定也活不下來,上次產檢的時候,徐博給他看了片子,從一個完全看不見的胚胎,已經變成了片子中肉眼可見的一團。
明明還猶疑不定要不要打掉,現在為什麼因為他無法誕生而遺憾,太說不通了。
齊泠徹底失去意識前,最後想到的事情是,應該給余恪發個「早」的。
——
鍾姨的辭職沒有她自己想象中的順利,齊泠知道她對公司的重要性,幾乎是有意打造成的一個招牌,但是她一直樸素覺得自己只不過是幹得好所以可以賺到錢。
她再三和經理說過,僱主齊泠已經答應的時候,經理還是沒有鬆口,表示要聯繫老總。
老總就是龔洋,他問清了鍾姨要走的原因,最後還是放了人,保證的非常好,她說鍾姨以後還是想來C市找工作的話,一定要回來。
鍾姨自然是連連答應,龔洋送走他,就對經理說:「反正之前宣傳的時候,招牌也沒露臉,換一個就是了。」
招牌很重要,鍾姨沒有那麼重要。
龔洋知道鍾姨的僱主是齊泠,既然齊泠已經答應了下來,他還是要聯繫一下,面子做到位,之前由於幫了齊泠,他已經從余恪那裡拿到了好處,因為一個電話的事情,他還是很樂意的。
龔洋打了兩個,卻並沒有打通。
他看了一眼時間,下午兩點,可能是在忙什麼事情,他沒有多說。
轉而聯繫了余恪,他會來事,知道余恪對於齊泠的事情會關心。
余恪那邊的電話是先接通的秘書,然後才轉到了余恪的手裡。
「喂。」
「余恪,是我龔洋,和你說件事……」龔洋三言兩語把鍾姨走了的事情交代完,又多問了一句,「接下來齊泠估計還會來找我要,你放心,我一定還是給他我們這裡最好的阿姨。」
那頭余恪卻是很冷靜地說:「知道了。」
龔洋沒明白余恪話里的意思,只能不明所以地寒暄幾句,最後掛斷之後回味過來余恪的態度有些古怪,莫非是吵架了?
齊泠的電話打不通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