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揚寶全出門的時候沒下雪,走到半道,天空開始飄著小朵小朵的雪花。
他肩上擔著擔子,迎著雪花埋頭向前大步疾走。
李良田遠遠地瞅著,覺得身影特別眼熟,便試探著喊了句。「爹?」
「良田?」揚寶全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頭一看,果然是大女婿,他露出個憨笑。
李良田也是走路,只不過是空著雙手,要見輕省不少。
「爹,你去姑姑家?」
「是啊。」
「這麼冷的天,怎麼沒套個牛車出門?」說著話的功夫,李良田很自然的將老丈人肩上的擔子往自己肩上扛。
揚寶全忙道。「不用,我來就好,我不累。」
李良田側身閃開了老丈人的手。「爺還好吧?」
「挺好的,你姑託了普濟堂的沈大夫,每月到家裡替他把脈,日日吃著沈大夫給的藥丸,身子骨見精神了不少,連咳嗽都少見了。」
「得費不少錢吧?」
高興的揚寶全一下又給愁上了。「是啊。」他低低地應著。
「爹,滷味店的生意特別好,這點子錢對姑來說,都不算什麼。」李良田暗罵自己嘴快,趕緊安慰了句。
「你姑也這麼說,卻不是這麼個理。」揚寶全擰著眉頭。「按理這錢該由我來出。」
李良田道。「爹,血親之間不用算這麼清楚,又不是別的什麼事,姑很在意爺,有能力給爺治病,讓爺精心細養著,姑心裡頭高興的很,有什麼理不理的,用不著這麼計較。」
翁婿倆邊走邊說話,轉眼就進了鎮子。
下雪天,鎮里也見冷清了些,街道人來人往少了幾分熱鬧。
揚寶全和李良田倆人直接往東大街去,到滷味店門口時,恰巧有顧主買了滷味出來,送著顧主出店子的林可欣一眼就看見站在鋪門前的哥哥,還沒說話臉上先有了笑,熱絡的招呼著往後院走。
「下著雪呢,怎麼沒套個牛車?」林可欣端上熱騰騰地茶,又往火塘里添了兩個柴。「兌點熱水洗把臉吧。」
「出門的時候沒下雪。」揚寶全應著,又搖頭。「不用忙活,不冷的,穿得厚實。」身上的棉襖子還是大妹送的,連心裡頭都暖洋洋地。
林可欣歸置著籮筐里的菜和糧食。「前幾天春杏也送了百來斤大米過來,今年吃的米是足夠的。」
「今年收成不錯,家裡糧食也夠。」
「爹呢?近幾日瞅著如何?」
「挺好的,沈大夫才過去給把過脈,說細心照顧著,今年冬天能過去,待開了春,可以扶著爹沿牆走動走動。」
兄妹兩絮絮叨叨的說著家常,在屋裡溫書識字的岩哥兒出來與李良田說話,他們也有他們的話題聊。
宛姐兒很少一個人守著鋪子,她有些緊張。
又想著店裡來生意,又不想店裡來生意。
正糾結著,隔壁雜貨鋪的顧老闆過來了。「就你一個人?你東家呢?」
「在後面。」
「家裡來客人了?」顧老闆隱約聽見後院有說話聲,瞅著像有幾個人。
宛姐兒點點頭,沒有吭聲。
「你這一天到晚總低著個腦袋,脖子會不會很疼?」顧老闆好奇的問。
宛姐兒快步走進了櫃檯內,抿著嘴還是沒說話。
「你哥明年會不會下考場?」
「會!」
顧老闆笑了起來。「喲,連說話都有底氣了,你就這麼相信你哥?一定能考中秀才?」
「顧掌柜。」
「宋家小郎。」顧老闆樂呵呵地笑,一團和氣。
宋顧懷冷冷地看著他。
這時,一位老婦站在鋪門口說話。「老顧啊,你不看著自家的店,擱林記幹什麼?有生意也不曉得做。」
「來了來了。」顧老闆應著,三步並兩句出了鋪子。
宛姐兒狠狠的鬆了口氣,抬頭看了眼哥哥。
「他和你說什麼?」宋顧懷問。
「沒什麼,就是問你明年下不下考場。」
宋顧懷伸手摸摸妹妹的發頂,目光灼灼的看著她。「你放心,我明年定會考中秀才。」
「我相信哥!」
「你明年就別來這裡做事了。」
宛姐兒搖搖頭。「林家很好,人好吃得好活又不累,工錢也合適,很難再找著第二處。」
「待我考上秀才,家裡便不會如現在這般緊巴,你不用出來幹活也行,掙錢的事我來,你顧好家裡顧好爹就行。」
店裡來了人,宛姐兒出聲招呼著。
宋顧懷在旁邊幫著收錢。
「咦,林掌柜又雇個人小夥子?你倆是兄妹吧,長得可真像。」
宛姐兒靦腆話少,沖著顧客笑了笑。見她沒搭話,買好滷味人也就走了。
林可欣和兄長說了好一會子話,才想起前面鋪子只有宛姐兒在,與岩哥兒說了聲便去了前面。
「顧哥兒也在。」
「東家。」
仔細說來,宋顧懷算是家裡請的先生,被他稱一句東家,林可欣還挺不好意思。
自入了冬,林可欣就有些犯懶,連一日三餐能簡單就簡單點張羅。
今個卻不同,兄長難得過來,還沒到午時,她就讓岩哥兒和李良田守著鋪子,把宛姐兒喊進廚房給她打下手。
午飯很豐盛,四葷兩素六道菜。
將將吃過午飯,揚寶全就起要走,下著雪呢,他憂心家裡。
李良田來鎮里是有事,便沒有跟著一道走,岩哥兒隨他出去了,宋顧懷則回了自個家裡。
午後,沒什麼生意,林可欣和宛姐兒窩在炭盆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閑話,朱婆子在廚房裡幹活,火塘里燒著火,熱乎的很。
冬日裡的時間,似乎過得很慢,同時又覺得打個盹的功夫又是一天過去。
說是兩個店子的帳,其實也沒多複雜,岩哥兒學了陣兒,稍稍會了些。
林可欣就讓他著手算帳的事,她在旁邊看著。
外頭仍在下雪,安靜的夜裡耳邊全是簌簌地落雪聲,還有凜冽的寒風,呼呼作響。
屋裡點了兩盞油燈,依舊不太見光亮。
「你舅今個過來說,給三春找了戶人家,想著明年開春出嫁。」
「哪個村的?」岩哥兒在外頭跑得多,十里八鄉都還算熟悉。
林可欣應著。「桂花坡張家,住村南邊的張家,家裡的長子,跟你差不多的年歲,是個特別能吃苦的漢子,家裡就靠他撐著,底下還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二弟如今在家讀書,據說也蠻有靈氣。」
岩哥兒聽著母親不咸不淡的語氣,有點懵。「娘不太高興?」
「談不上吧。」林可欣有點自私,她就希望自己的親人,都能過得舒服順暢,她的想法和這個時代差太遠了。「我可以想到三春嫁過去的日子,估計和沒分家前的春杏倆口子差不多。」
岩哥兒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沉默了下。「娘,這兩天我去打探打探?」
「不用了。」林可欣擺著手。「婚期都定好了。」
雖母親說用不著,岩哥兒還是想著打探打探。
他也沒問別人,就問了問顧哥兒,說不定還是同窗。
「桂花坡張家?」宋顧懷還真認識。「是不是叫張厚德?今年該有十六歲,不太高有些瘦。」
岩哥兒哪知道這些。「你認識的桂花坡張家,就這一個同窗?」
「對。鄉下供讀書人少,也就鎮里多些。」
「應該就是這人了,他讀書怎麼樣?」
宋顧懷不知道他為什麼問這些,如實回答了句。「我覺得,沒什麼希望。」
往顧哥兒這邊打探了些,岩哥兒又去外頭跑了圈,往兄弟堆里問了問。
晚間算帳時,他說道。「娘,張家賣了個閨女,家裡的大閨女,今個剛滿十歲。」
「啥?」林可欣瞪圓了眼睛。「你沒打聽錯吧?你舅舅昨兒分明說,家裡的大閨女送進鎮里當丫鬟來著,每月還有三百文錢。」
「簽過賣身契,從律法來講已經不算張家的閨女。」
好端端的,沒天災沒人禍賣閨女幹什麼,林可欣腦子有點打結。「張家就這麼窮?」
「說是靠佃田吃飯,又供了個讀書人,都供了好幾年了。」岩哥兒說著,又道。「對了,他家大兒子跟我同歲,明年該滿二十,我聽說,這回賣閨女也是沒辦法,老大要成親不能再拖,老二要讀書也沒錢,就特意找了個牙婆子,將大閨女弄進了江家。」
「這……」說是不管,可聽到了,林可欣哪還坐得住!心裡又急又氣,大哥大嫂也真是,給三春找婆家也不打聽清楚些,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次日一大早,就算店裡走不開,林可欣還是匆匆忙忙的回了趟揚家,讓岩哥兒有事也別出門,幫忙看著點鋪子。
李青花見著大妹,有些意外。「咋這時辰過來了?可是有事?」
「當然是有事,還是天大的要緊事!」林可欣顧不上喝茶,噼哩啪啦的把岩哥兒打聽來的都告訴了大嫂。
原來是為著這事,李青花笑了。「大妹啊,你住在鎮里就沒聽說過江家?在江家當丫鬟是掉福窩裡呢,會放她們自行歸家,不想歸家的便出嫁妝給找個婆家,張家大丫能選中,也是因為平時跟著二哥識了幾個字,腦瓜兒靈活嘴皮子利索這才給挑上了。」
「她是自願的?」
「對啊!」李青花點著頭。「這丫頭主意正,說每月只給一百文家裡,剩下的她得自個留著,張家是允了的。」
「可,可畢竟是簽了賣身契,生死都由不得她……」
「這有啥,多做事少說話,當差當得好,主家還有獎勵呢,聽說江家的一等丫鬟足有八百文一個月,各色獎賞多的數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