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回 風吹亂宮
話說齊僖公在車上接著大夫夷仲年呈上的秘密書信,啟開一看,驚得差點昏過去。那書信是:
女兒宣姜奉密書親拜父君:幾年前,女兒原本是嫁世子姬伋(ji),不料剛入衛國,卻被老丑不堪的衛宣公誆入新台行宮,不由分說,強納兒媳。當時世子姬伋出使宋國,回國后卻懦弱無能。如今,雖生二子,但女兒整ri以淚洗面,形容憔悴,憂傷不已。如此下去,恐怕要先父君而去矣!本想早ri告知,只怕引起衛齊兩國戰端,所以至今才告知真相。望父君寬恕女兒不孝。
齊僖公看完書信,許久才緩過神來。夷仲年問道:「主公:宣姜信上寫些什麼?」
夷仲年是齊僖公兄弟,又是齊僖公信得過的大臣,於是齊僖公對他低聲說:「這裡說話不方便,我們到宮裡再說。」
進入王宮,齊僖公把書信遞給夷仲年看。夷仲年看后說:「沒有想到衛宣公竟然如此混帳,與禽獸沒有兩樣!」
齊僖公氣憤地說:「這衛宣公真是欺人太甚!我要出兵討伐衛國,把愛女救出來歸還給世子姬伋。愛卿以為如何?」
夷仲年伏地拜道:「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若因此事討伐衛國,勢必要宣揚這件醜事。再說木已成舟,時隔幾年,若從新組合,得不償失。以我看不如順水推舟,就對外宣稱宣姜本來就是嫁給衛宣公的。等將來找到其他理由,再討伐不遲。」
齊僖公昂頭嘆道:「唉,我可憐的宣姜啊!」說著眼裡充盈著淚水。
卻說高帥在朝歌開了一家巫術館。大門上掛著齊僖公賜給他的一大塊橫匾,橫匾上用金粉寫著「天下神巫」篆體大字。大門兩邊柱頭貼著一幅對聯:「看破紅塵可通神靈;觀盡世風能降妖魔。」高帥整天穿著青sè巫師服裝,背上綉著紅黑分明的太極圖,前面四處綉著金sè的八卦符號。他拿著一把鵝毛扇,看上去好像後世的諸葛亮。他戴著一頂青sè帽子,帽子後面飄著兩條五顏六sè的彩帶,只要將額上頭髮一甩,那彩帶就會隨之飛舞起來,好似敦煌壁畫的飛天,讓人感到他更像一個瘋子。
巫術館開張以來,來求作法的多是王公貴族,百姓幾乎沒有。因為百姓白天忙於生計,晚上倒床就睡,沒有過少怪夢,因此患心魔的太少,再說也請不起巫師。高帥開巫術館不是為了賺錢,圖的是勉強維持生計,以等待與文姜見面;再說齊僖公給了他許多賞賜,足夠他用上一輩子。為了能經常外出,他收了兩個男徒,大徒弟十六七歲,小徒弟十一二歲。於是高帥坐在巫術館,沒有多少事干,整天都在盼望文姜來招他進宮。可是,隔了許久,卻不見文姜派人來請他,讓他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好像自己也患了心魔。
一天,終於等到一個太監來請他,說是齊僖公召見。高帥以為是文姜故意裝病要讓他去閨房降妖除魔,以便趁機說些知心話,於是高興得在銅鏡前反覆照看,反覆梳理額上的頭髮。
高帥一身巫師打扮,手拿鵝毛扇,進入王宮,施禮完畢。齊僖公坐在高處問高帥:「聽說高巫師能通幽靈,那幽靈是什麼摸樣。」
高帥心裡一驚,沒有想到齊僖公提出這樣的問題,感到難於回答。幸好自己是個超越歷史的人物,了解的知識遠比古人多,隨便幾句都能應付過去。於是他說:「所謂幽靈,要麼是活人的潛意識,要麼是死人的鬼魂。幽靈就像一陣風,只能感覺,卻看不到形狀。若非要看形狀,只能借用樹葉、麥苗、飄帶、煙霧等間接觀測。」
齊僖公問:「那高巫師是怎麼驅趕幽靈的呢?」
高帥想了想,比劃著扇子說:「我驅趕幽靈,就像拿一把扇子,既可以擋住它,也可以扇開它。」
齊僖公說:「你說的好像是驅散妖風。問題是幽靈深入體內,又這麼驅趕呢?」
高帥被這個問題難倒了,急得臉上冒冷汗。一會兒,他突然想起杯弓蛇影的成語,突然將額上頭髮一甩,繪聲繪sè地說:「比方說:從前鄭國一個公子請一個鄉下朋友喝酒,用的是九龍杯。那杯子只要斟滿酒,裡面就會出現看似小蛇的九條龍,隨著酒水蕩漾,好似活的一般。那鄉下朋友不知道是九龍杯,端起一飲而盡,喝的瞬間彷彿感到喝下了幾條小蛇。於是,他回去后就得了一場病。過了很久,公子在街上偶然遇到這個朋友,見他病病哀哀的樣子,就問他:『你是怎麼了,怎麼好久不來我家呢?』這個朋友說:『我實話告訴你吧,那ri在你府上喝酒,無意中發覺喝了幾條小蛇,從此就開始生病,吃了許多葯都不見效,於是就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公子一聽,大笑道:『我們用的是九龍杯,裝滿酒就會顯現看似小蛇的九條龍。』於是,公子把他請到府上倒酒一看,果然如此,這朋友恍然大悟,心病一下就好了。」
齊僖公說:「喔,難怪你巫術如此高超呢!」
高帥問道:「齊侯今天怎麼提起這些問題?」
齊僖公說:「那ri你把文姜心魔驅逐了,有人說是文姜自己好的,說是你運氣好碰上的。因此寡人想問個明白,以便請你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高帥急忙問:「什麼事情?」
齊僖公說:「寡人大女兒宣姜嫁給了衛宣公,最近幽靈纏身,身體ri益下降,寡人十分擔憂。我想派你去作法驅魔,不知肯否?」
高帥想了一會兒說:「去是可以的,但我怕齊侯小女兒文姜複發心病,想給她再一次安神。」
齊僖公說:「文姜現在好好的,看來不會複發心病了。」
高帥說:「心魔往來無常,若不遠遠驅逐,它會再次回來,恐怕到時候不好再驅逐。」
正在這時,一個太監從裡邊來到齊僖公身邊,對齊僖公低聲說:「文姜又犯心病了,已經兩ri未起。」
「寡人知道了。」齊僖公對太監說了又對高帥說:「文姜果然犯病了,你明天上午來,寡人親自帶你去作法驅魔。」
高帥一聽,爽快答應。他想,文姜一定是故意裝病叫他去作法,趁機要商議什麼。
卻說文姜自從知道夢裡的男子原來是一個瘋巫師后,心結突然打開,自然就一下好了起來。於是她經常到後花園去觀賞景緻,以便尋找詩歌創作靈感。
正是一個多雲間晴的好ri子,天氣不算好熱,於是文姜獨自來到後花園。嬌弱纖細,步步余香,顧盼如秋波送來,牽裙似水珠濺裳。過了小橋流水,鑽入幽靜的假山。邊走邊吟誦著剛創作的詩:
天有白雲,長裙飄兮。
地有木槿,嬌娃俏兮。
園有樓閣,美目盼兮。
池有魚兒,巧笑比兮。
這是,突然一雙大手從她背後伸過來蒙住她的眼睛。文姜雙手拿住那雙手,問道:「哪個?哪個?再不說我可要叫了哈!」
「你猜!」一個十六歲左右的公子從她背後冒出腦袋笑著說:「連我就猜不著,真是個傻妹妹!」
他鬆開手,文姜轉身驚喜道:「諸兒哥!」
這是世子諸兒,是齊僖公的大公子,與文姜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關係。諸兒長得英俊雄壯,風流倜儻。他笑嘻嘻地說:「兩年不見,你怎麼突然變成了大姑娘?」
文姜微笑道:「你怎麼突然變成了大帥哥?我上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在用衣袖揩鼻涕呢!」
諸兒比劃道:「我上次看到你還在說:『母親,我要吃nǎinǎi!』」
文姜伸手輕輕地打了他一下說:「你瞎說!我們上次相見時,我有十二歲了,怎麼會說那樣的話?」
諸兒拉著文姜的手打量她說:「面如芙蓉,指如玉筍;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真乃絕世佳人,世間罕見!來我抱抱,看是不是以前那麼輕。」說著就把文姜拉入懷中,輕輕把她抱起,打了幾圈,又拋了兩下。文姜也不拒絕,只是怕掉下來,把他脖子緊緊抱住,說:「你好討厭!你還是那麼調皮搗蛋!」
這時,一個年輕宮女來到花園喊道:「公主!文姜公主!」
諸兒把文姜放下來,把她緊緊摟著,在她耳邊輕輕說:「你好迷人!」說完又輕輕吻了一下她的耳朵。
這時,宮女朝假山這邊尋找過來,喊道:「公主!你在哪裡?」
文姜一邊掙脫一邊說:「快把我放開,宮女快過來了!」
諸兒慢慢鬆開她。這時,宮女看見他們,就說:「公主,原來你在這裡呀!讓我找得好苦!夫人喊你快點回去吃藥。」
文姜向小姐走過去,突然回眸一笑,說道:「諸兒哥哥保重!」
世子諸兒似乎顯得神情恍惚,說:「文姜妹妹保重!」
自從這時起,文姜滿腦子都是諸兒的影子,白天揮去夜裡來,睜眼揮去夢裡來。她想起以前夢中那個美男子,感覺有些像諸兒,但沒有諸兒這麼風流倜儻,開放多情。她有時也很矛盾,知道不該想他,但又希望自己不是齊侯的女兒。她回想起那個巫師給她說的那些瘋話,說她不是文姜,而是未來世界的袁夢,要是她是袁夢該多好啊!
文姜整天都在胡思亂想,夜不能寐,心中抑鬱,茶飯不思,周身越來越鬆軟。幾天後就患上了忽冷忽熱的疾病,倒床不起。
諸兒聽說文姜病了,這天一早來到文姜閨房看她。諸兒走到文姜床邊坐下,拿著文姜的玉手噓寒問暖,反覆挑逗,弄得文姜心裡極度慌亂。要不是伺女在場,她會馬上勾下諸兒做那苟且之事。
正在這時,齊僖公引著高巫師走進來,正看見世子諸兒摸著文姜的手。諸兒見齊僖公來到,急忙跪地請安。齊僖公對世子諸兒生氣地說:「你們雖然是兄妹,但親近要有分寸。今後有什麼問候,派宮女來就行了!」
世子諸兒唯唯諾諾離開后,齊僖公對文姜說:「父親今天請來高巫師為你安神,希望你早ri康復!」
文姜有氣無力地說:「看來我的病是不會好的,安神恐怕不起作用。」
齊僖公說:「盡說傻話,你年紀輕輕的,比不得老年人,怎麼會好不起來呢?你好好配合高巫師,不要悲觀失望!」
齊僖公說完對高帥說:「作法若需要什麼,叫宮女一聲就可以了。我還得到朝上議事,你就開始作法吧!」
齊僖公走後,高帥擺上作法玩意兒,點燃香火,就開始神跳舞跳起來。宮女們害怕聽到他的咒語,就紛紛離開閨房躲得老遠。於是高帥慢慢跳近床邊,邊跳邊說:「公主這次請我來有什麼事?」
文姜知道他在說瘋話,就應和道:「我,我,我請你來問,問我怎麼會是袁夢?」
高帥說:「我知道你把我們那時都忘記了,所以這次來我給你帶了些那時候的簡介;同時知道你喜歡詩歌,也給你帶了些東周以後的詩歌。這一來幫助你回憶,二來減輕你的心病。」說完他從懷裡摸出一包用白絹寫的資料丟給文姜。
文姜一邊翻資料一邊說:「我若真是袁夢,好久能到達你說的那個世界?」
高帥說:「最多不超過十個小時。」
文姜問:「十個小時是好多年?」
高帥說:「十個小時很短,只有五個時辰,不到一天。」
文姜覺得越來越迷糊,問道:「那我今天就可以到達嗎?」
高帥說:「十個小時是未來世界的計時,可在東周相當於一生的時間。因此,你還要好好地活下去,等你度過今生,自然就能到達。」
文姜搖頭沉默不語,心裡說:「再一次證明,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高帥慢慢跳著說:「看來你還是不太相信,那我也不勉強,讓你慢慢去領悟。不過,你今生貴為公主,算是有幸,何必要追求鏡花水月,把自己搞得病病哀哀的!你不如經常到戶外走動,看看外面的世界,一來可以減輕心病,二來可以增加詩歌創作靈感。」
文姜說:「高巫師說了半天,這番話還像是正常人說的。」
高帥好像挨了一悶棍,感到無法與文姜溝通,只好說:「無論你是否理解我,我都是為了你好。按歷史軌跡,你不久要嫁給魯桓公,你將成為歷史上著名人物。不過你……」
這時,外面宮女們在大聲說:「萬歲爺萬福!」
齊僖公向閨房走來。一個宮女說:「巫師還沒有作完法,請萬歲爺留步!」
齊僖公說:「這麼久還沒有作完,為什麼不可以去看呢?」
宮女說:「高巫師說,旁人不能聽見他的咒語,否則好人會變成病人。」
這時,高帥走到門口說:「現在都可以進來了。」
齊僖公來到閨房,對文姜問道:「感覺好點了嗎?」
文姜說:「好點了。」
齊僖公對高帥說:「大師真是不錯啊!」
文姜突然說:「可惜他是一個瘋子。」
齊僖公說:「巫師自通幽靈,越是高超的巫師,越像瘋子,愛女莫要奇怪!」
大家一陣發笑。高帥也忍不住發笑了,只是笑聲中感到一些古味。
大家走後,文姜坐在床頭髮悶,她隨手從床裡邊拿了一張白手絹,見上面是一首詩詞,非常感興趣,於是津津有味地欣賞起來。那詩詞是宋朝女詩人李清照寫的《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diàn)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寫得太好了!」文姜自言自語地說:「看來高巫師真是未來的怪物!」於是她又看了幾首詩詞,感覺非常過癮,決心好好調養身體,多到戶外活動,尋找創作靈感。
沒有幾天,文姜的病居然全好了。
卻說高帥跟隨齊僖公從文姜閨房出來,齊僖公說:「文姜已經安好了神,寡人立即派你以特使身份奉寡人親筆書信出使衛國,專門給宣姜驅逐心魔。」
高帥說:「遵命!」
不知高帥是否治得了宣姜的心病,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