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鏢局總會
明朝末年,官府托鏢,照例是要聯合京城大小十二家鏢局,約定好日子,打順天府十二道城門同時出發。
有的走水路,有的繞燕山山道走,路程不同到達的時間也不同。待到十二家鏢局交鏢,由大理院派專人一一開箱核驗。...
也就是到這個時候,押鏢的才知道自己手上的是真鏢還是靶鏢。若是失了真鏢,十二家鏢局鏢師當街問斬,若是平安到達,運送真鏢的鏢局還能得到官府額外的一筆豐厚的賞賜。
涼秋九月,北風如刀刮著京城百姓的背脊,乾巴的麻布衣服並不緊貼在身上,寒意往往就從這些縫隙里透過皮膚灌進七筋八脈。夜色剛濃,便沒什麼人上街,星星點點的燈火散布在城牆的包圍中。敞開的客棧門前空無一人,大門緊閉的大院門口卻堵得水泄不通。
緊閉的大宅門,匾額上書「京城鏢行總會」。十二個鏢局,也只有押中真鏢的鏢局才有賞賜。各地連年鬧災,大小路上匪霸橫行,官府自身無力管轄,借著押送賑災款的俠義之名壓低托鏢的價錢。
不接鏢,那是公然造反,還要被數萬災民指著罵;失了賑災銀,是天大的重罪。因此,大家都盯上了朝廷的額外賞賜,押鏢之前大家湊到一塊,要閉門討個「彩錢」。也到這個時候,茶餘飯後,京城居民都愛談論,都愛看鏢師們討「彩錢」。
雖然數尺高的圍牆,七七八八趴了不少壯年,振臂高呼,喊得脖子上青筋暴起。那些個小孩,老人,婦女家爬不上去的,或者不惜得和年輕人掙破臉皮的,便全仰仗著看相王老頭的描繪,一個個擠滿了整條街。
連家鏢局從來都押中真鏢。
連家歷代相傳,從來不給「彩錢」。
「當年連勝芳連老爺子,連家左手劍,劍花挑落京城十一家鏢局總鏢頭。我雷某人有幸得連老爺子訓導,對他老人家俯首拜服,算是他的半個徒弟。」雷大鳴雷總鏢頭,身著狐皮大衣,背系九環大斬刀,神態目光迥然一個武師得模樣。
雷家鏢局祖上是少林俗家弟子,由三十六房殺野狼護寺所用的披掛刀法,依走鏢所用,演化為兇狠的殺人技法——「奔雷刀法」。
雷大鳴生的剽悍,叫聲也如同炸雷一樣,各方聽得一清二楚,道:「連老爺子去年過世,我雷某人悲痛不已。但眼下賑災救民,並非你連家一家之事,若是你連勝英也能夠蓋過我們十一家鏢師,那我雷某也無話可說。」
庭院正當中,站著一位四十上下的紳士,身著白衣,腰佩白玉寶劍,便是連家鏢局現任鏢頭連勝英。他衝天抱拳,道:「蒙朝廷的信任,托我們連家真鏢,祖訓在先,恕連某難以遵從各位龍頭的意願,雷總鏢頭,請!」
說完挺身拔劍:「今天若是輸得一招半招,是在下學藝未精,並非連家左手劍法不如別人。」連勝英四十齣頭,修習左手劍法近十載,仍是右手使劍,當年連勝芳老爺子也到了五十歲方才用上左手。
市井習武和宗門不同,窮學文富學武,賣命的鏢師多是一些有一膀子力氣的壯年,沒有機緣拜入宗門,鏢局一般祖傳有武功,由後人教一點給聘來的鏢師便可以開始走鏢。庭院里,大多都一身肌肉,袒胸露背,穿著各種獸皮和披風。連勝英一介書生模樣,很是顯眼。
連家自始便是異端。
鏢行想要平安走鏢,要有煞氣,走在大路上鏢旗一揚要嚇走一般小賊,兵刃不歸鞘,又要嚇走一幫匪徒。一般用刀、棍、槍,還要煞有介事的抹上豬血狗血。劍是文人君子,富家子弟的喜好。
連家不但只傳劍法,鏢師也是自幼收進家中,先學文,到了考取功名的年紀再教傳劍法,不管是否本家,只要是有資質的弟子,都可以有機會習得左手劍法。行鏢路上也要長劍歸鞘,從不大肆張揚煞氣。
因此,連家的威望,全在鏢旗上......
雷大鳴大喝一聲,踏足抽刀,掄圓了直劈連勝英面門而去,一招「怒斬山雨」,院牆上的人還來不及發出驚呼,刀刃已經破空打到。雷大鳴心下狂喜,這招勁力十足,自己又佔得先機,料對面無法反應過來。
霎時間白影蠕動,連勝英側出一個身,刀尖淺淺的從上至下在他的長袍上畫出一道痕迹,圍觀的人群這才發出驚呼。
雷大鳴暗叫不妙,卻收不住刀,只見連勝英抖腕揚劍。這一抖輕飄飄的彈開了九環大刀,順勢劍尖向上,翻身迅捷地斜轉三圈,雷大鳴措手不及,連退三步,最後一步踏空,一個踉蹌。
但雷大鳴也不是省油的燈,他順跌倒之勢,單手撐地,雙足就朝著連勝英胸口點去。連勝英忙回劍格擋,不想這兩腳乃是虛招,只匆匆掠了一下,雷大鳴借著旋轉之力舞動大刀攔腰切來。
連勝英知道再調整劍身去擋,勁力上也會輸一頭,趕忙欺近雷大鳴身前,制住他的手臂,一肘打在他面門上,用劍一分,九環刀直插門梁,雷大鳴朝著另一邊倒去。
方才那幾下,雷大鳴連用殺招,不想借力之時兩手托刀,想要一擊斃命卻成了最大的破綻。圍觀人群無不稱奇,連家果然是有底子。
這雷大鳴右眼中招,抬頭看看圍牆上,雖然是閉門比武,圍了不少人不免傷面子,捂著右眼不放,嘴裡念叨著:「格老子的,眼睛吃進土了。」也來不及還禮便趕緊往庭后跑。
這一幕被王老頭看的清清楚楚,他伸出頭去,唾沫星子亂飛:「哎!雷總鏢頭摔了個狗吃屎!」引得滿街人鬨笑。
總會裡的人開始坐不住了.哪裡顧得上體面,人家看就看了,不犯王法,也不方便管,只得趕緊比完作罷。
可是,雷總鏢頭的實力不俗,各鏢頭自比不能勝過他多少,且他們並不知道連勝英右手使劍是因為不會左手劍,只道他還沒左手用劍便收拾了雷大鳴,更不敢丟這個臉,朝廷的賞賜也不想輕易放棄,一時間只能坐在椅子上。
「連鏢頭....」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