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了悟第八

第十五章,了悟第八

山間月明星稀,樹影婆娑間人影搖動,林北望跳大神一樣拿著鈴鐺跳著陣法步驟,古銅色的小鈴鐺在他手裡搖出來花樣,但是他想要的回應卻一直未曾出現過,連微風都不曾路過。

林北望喪氣了,他已經重複這步驟一個時辰了,等會公雞都要打鳴了!

越想越氣,林北望抓起地上躺屍的趙予安惡狠狠道:「再不起來我就把你丟到河裡去餵魚。」

這個威脅像極了得不到糖的破小孩摔杯子。

但是他扯著趙予安的衣領咬牙切齒,卻沒曾想把人的衣領扯鬆了,又燙手了一樣把人鬆開,趙予安腦袋重重地撞在硬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林北望牙酸了一下,又氣又心疼的捧起趙予安的頭看,還好只腫了個不大不小的包,沒到破口那麼嚴重。

他是沒辦法了,招魂怎麼做都沒用,他都懷疑趙予安的魂魄自動跑回東山養老了。那他還能去東山要人去??

林北望扶額,覺得最近的事兒沒一件順心如意的,這感覺簡直就像狗屎全砸在他的腦門上了,全是讓人嫌棄的平路風波。

月光傾斜,夜鳥清啼,他正心煩意亂,卻聽得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來人沒有刻意隱藏行蹤,大方的走著,好似怕林北望不知道他來了一般。

林北望小心翼翼的將趙予安的頭護在懷中,回身看去,正是衣冠禽獸林西瀧是也。

他一身月白長袍,姿態悠閑散漫,摺扇拿在手裡輕敲,如果不是此刻幻境太過詭異,這人在凡人眼裡大概也是個玉樹臨風的如意郎君,只是這人皮底下有顆什麼樣的心就不知道了。

肯定不是良心。

林北望自認為算是與林西瀧相識已久,當兄弟也當了這麼些年,這人腦子裡藏了什麼彎彎繞繞他還是知道的。

總歸那麼些點東西,全拿來算計了。

「你來幹什麼?不是說埋骨之地思之深切,要去江南好好待一待?」林北望沒好氣哼道。

林西瀧知道他心裡不舒服,連他心裡怎麼罵他的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知道你想說的不止這麼點,要是在血樓,你此刻屋頂都給拆了吧?」

林北望氣結:「就你行,千里之遙還不忘給我下絆子。」

林西瀧展扇一擋,隔絕住林北望釘子一樣的目光。

「搞清楚,不是給你下絆子,是給你懷裡那個小美人下絆子。林西瀧淡淡一笑:「我可是好兄長,怎麼會對我的寶貝弟弟下手。」

他話說的肉麻,但是林北望分毫不吃這一套,他看著林西瀧的笑就想掐死他。

「你不是說往生石還要靠她從魅離手裡搶?現在把人搞的半死不活了,我搶你個大頭鬼啊搶。」林北望氣的話都說不清楚了,只覺得趙予安是不是攔路石另說,現在眼前這個男人指定是上天給他安排的劫難。

林西瀧笑了笑,從懷裡摸出一個水晶小瓶,裡面一團銀光靜靜閃爍著,仔細端詳還能看見隱隱約約紅色的光。

林西瀧拿著小瓶沖林北望搖了搖。

後者直接閉了嘴,沒有再將滔滔不絕的抱怨給吐出來,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個水晶瓶子,他覺得自己眼睛大概都看直了。

林西瀧無奈嘆了口氣,笑容頗有些寵溺的意味:「再看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這……這是……」林北望咽了咽口水:「她的魂魄?」

「嗯。」林西瀧點了點頭,隨即摺扇一擋,擋住林北望要過來拿的手:「幹什麼。」

「當然是還魂啊?!」林北望一臉「你不要無理取鬧」的表情看著他:「快給我。」

林西瀧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道:「她遭受混沌之火灼傷,此刻神魂脆弱如雲,怎麼能入體還魂?」

林北望炸了,雙眼瞪得溜圓:「你好意思說這事兒?!那你說要怎麼辦,她肉身又不是沒了,這麼大一個玩意你讓我放哪兒?!」

「先放她魂魄在養魂瓶里待著吧。」林西瀧訕訕道:「我們暫時在彩霞鎮里待幾天唄。」

林北望聽見那三個字臉就是一黑,知道他的想法的林西瀧無奈搖頭:「彩霞鎮與我確實無關,我不過順勢加了把乾柴而已。」

「那她的身體怎麼保存?」林北望不想聽那些東西,只問道。

「放冰棺里。」

林北望看了眼四下林野,彩霞鎮古樸殘破的門,還有一片灰塵的大街。

「我把你做成棺材行嗎?」林北望覺得自己自從見到林西瀧,氣就沒有順過一刻。

然後林西瀧摺扇輕滑,一口水棺露出來,裡面躺著林北望原本的身體。

「……」

林北望看向林西瀧,終於再也撐不住,他好似一個過了生命周期的大樹一樣,臉皮開始一寸寸龜裂,臉皮是樹皮堆成的一般,風一吹幾乎就要散沒了。

林西瀧無奈嘆道:「你用著幻境里的身體,靈力苦苦支撐至此終歸要凋謝,我若是不來,你連招魂都用不了,到時候你要看她灰飛煙滅么。」

想到這,林西瀧頗有一種大哥真難當的辛酸來。

「真是把我好心當成驢肝肺。」

林北望的身體漸漸飄忽,化作一縷銀光鑽入水光之中,而趙予安失去了支撐只看又要腦殼砸地。

幸而林西瀧眼疾手快,一把摟住了她的頭,手一觸到後腦的包就忍不住憋笑,毛頭小子照顧人果然是不行的。

他正笑著,不及防身後一股大力,將趙予安從他手裡搶走,林北望雖然剛入體腳下有些虛浮,但是搶人的動作極快,怒目圓睜的看向自己的好大哥:「笑什麼,給我撒開。」

林西瀧抓著趙予安裙角的手撒開,有些忍俊不禁道:「把人腦殼撞了大包,得虧人是死的,不然能追殺你十八條街。」

林北望有些尷尬的道:「關你何事,走了。」

林西瀧搖了搖頭,搖扇跟上林北望的步伐。

而山巒疊嶂間,百里茉狂奔不止,身形已經輕盈若燕,速度極快。但是她逃得頗為狼狽,身上也有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她此前幫趙予安做的點點滴滴,此刻都一一算在了天雷里。

不算兇險,但到底還得讓她脫幾層皮。

但百里茉此仙打小怕疼,不捨得自己遭受半點皮肉之苦,平時的術法先生對她這股嬌勁頗有微詞。但百花谷里她是少谷主,人人都尊她,人人都會為她的錯誤擦屁股,哪怕谷主要揍她,都會被一幫子民攔下。

因為她降生的那天,百花谷難以修復的乾旱被一場甘霖撫慰的平平整整。她是百花谷的救世主,她的出生救下了千千萬萬的子民。

只是現在這個被嬌寵過頭的小谷主,在天雷的威勢下顯得如同殘枝落葉。

百里茉覺得自己雙腳已經灌了鉛一般的沉重,終於再也動不了,不過一個拇指大小的圓石頭,也能讓她滾在地上爬不起來。

天雷轟隆劈下,百里茉緊緊閉上了眼,腦子裡一片空白,除了害怕就剩下害怕,慌忙間竟然連保護都沒做。

「唉。」一聲嘆息,電閃雷鳴間一隻看起來頗為陳舊的筆撐起一個結界將百里茉單薄的身體罩在裡面。

「小谷主。」司命道:「這可是小仙第一次見你如此狼狽了。」

他自相識百里茉這些日以來,這人生下來就下定決心要當個不學無術的,記得她還小時好不容易有了興趣學騰雲,只是才學會了飛的時候,乾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抄了司命的天文閣,打亂了許多集冊,甚至在司命臉上畫了個王八。

但是那時候粉雕玉琢的小糰子抱在手裡,司命怎麼也下不了手打她手心,最後還是自己親自把人送回百花谷。

從那之後百里茉來回天文閣格外的勤,每次都能收穫司命敢怒不敢言的目光。

哪怕司命其實早已上神之身,百里茉也會叫他小仙,久而久之,司命也習慣了自稱小仙。

而百里茉一直被人捧在手心裡,在司命面前更是個無法無天的存在。

從未像此刻,如同被風雨打在泥地里的殘花一樣。

百里茉睜開眼看見司命那張熟悉的臉,本來咬緊牙關忍住的眼淚瞬間開了閘,她緊緊攥住自己的衣角,壓抑著自己哭泣的聲音。

司命有些慌亂,對於女孩子痛哭流涕的場面雖然見的不少,可是百花谷的小谷主的眼淚,卻是頭一次。

「司命……嗚嗚……」百里茉哭著,但由於喉頭太過壓抑,聲音混沌不清:「我好疼。」

她真的好疼,平日磕著碰著都能紅眼的人,被天雷劈在身上,只覺得自己要被四分五裂。

但是她緊緊攥著自己的衣服,並沒有伸手去拉司命的袖子。

她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再不懂事的人也不會此刻將自己臟污的手,摸上別人的白袖。

但司命嘆了口氣后,將她輕輕抱了起來,小心的避開傷處。

這樣溫柔的舉動,將百里茉建設起來的堅強一瞬間摧毀。

她放聲大哭,滿嘴顛來倒去都是好疼,她說自己出生以來從來沒有這麼疼過。

司命也知道她怕疼,可是聽她話音,卻沒有安慰她,問道:「這麼疼,那你想回百花谷嗎。」

這話好像一把鑰匙,讓百里茉一瞬間清醒,嚎啕的聲音漸漸低弱,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力道大的幾乎要滲血。

司命見她這幅模樣就明了了七八分,嘆了口氣:「好了,我知道了。」

萬萬年養在風靈玉秀園子里的花,按理來說受到風吹第一件事便應該是想回家才對。

可是因為這凡間有個趙予安,再怕疼的花,哭喊著自己疼的時候,也不會說一句想要回家。

司命輕輕安慰著她,等著人終於安穩下來,輕輕道:「為什麼對她要做到如此。」

百里茉抿了抿唇,並不想回答這件事,她本來不甚喜歡無華,脾氣冷的要死,誰會喜歡。

她態度轉變的如此徹底,是有原因的。

而這個原因,牽扯到她死也不想言說的一件事。

百里茉看向司命,後者了悟的極快,搖了搖頭道:「那便罷了。」隨後補充道:「但你切記小心,她的命格已然被篡改,我尚且不可插手,你……」

司命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百里茉會聽話。只好道:「你已現身,再去寄居怕是不可。」

百里茉低著頭悶悶道:「那怎麼辦。」

「我來想辦法,你先療傷吧。」司命笑了笑:「哭起來可真難看。」

百里茉卻沒有反應,默默的接受著司命輸送過來的靈力,感受著傷口漸漸癒合,麻癢代替了疼痛,她幾乎要坐不住,可是百里茉卻硬生生忍住了。

「謝謝。」

司命一愣,看向百里茉對著他的頭頂。

「嗯?」

百里茉沒有再說話。

這是她,活了這麼久以來,第二次對人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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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縱之凌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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