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琉璃十六

這熟悉的感覺，讓已經許久許久都沒有經歷到危機感的夢蛟難以回想。

只是林北望的少年模樣讓他有些不屑一顧，雖然在這二人的身上察覺到了難以壓制的氣息，真動起手來其實自己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但是此時此刻，這裡是他的主場，夢蛟雖然覺得自己是個長輩，可卻沒有絲毫要臉的意思。

林北望這一刀的勢頭看起來極其唬人，但是他真正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從這龐然大物的手底下救出一個公孫明而已，要想出去公孫明是個關鍵。

趙予安的腳還沒站穩，這鬥法的威勢幾乎讓她無法站立，凌絕嗡鳴一聲定在地上，公孫明垂著頭，身上的血跡變得愈發鮮艷，而那早已散成一捧灰的人卻是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大殿的穹廬頂上，一直蒙著灰塵的樑柱開始搖晃，林北望和夢蛟打的難分難捨，而趙予安想去抓公孫明的時候，穹頂上突然現下金光，梵文從天際灑下，夢蛟被燙的慘叫不止，林北望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

趙予安捂住眼睛指縫間一點小小的縫隙看向穹頂，金光中梵文莊嚴肅穆，公孫明一直沉靜的身體突然聳動，夢蛟在梵文里聲聲慘叫，惡毒的瞳孔盯著公孫明。

「你居然在這陣眼藏了佛咒？！」夢蛟的眼睛充著血，看起來像是巴不得一巴掌拍碎了公孫明這個禍害。

單薄瘦弱的人類身軀被一股暴虐的東西衝破，血肉模糊的人緩緩的抬起了頭，而那雙眼，趙予安幾乎立刻認了出來。

危險的氣息四散開來，穹頂上一隻籠子緩緩降落，闊別已久的百里茉在裡面掙扎不止。

「快逃！快逃！」百里茉掙扎著想要打開這被封著的籠子，但她早已被人下了咒術，此刻本就受到壓制的靈力更是施展不出來半分。

趙予安瞳孔一縮，一股暴虐的靈力直衝著百里茉的方向而去，卻不是公孫明動的手，夢蛟惡毒的三角眼轉向百里茉。

凌絕帶著火花直衝上穹頂，林北望恨恨的啐了一口：「惹事精。」

趙予安將凌絕橫在胸前，被那股靈力狠狠的拍在籠子上，刺眼的金光幾乎讓她有一瞬間的失明。

近在咫尺的百里茉聽到了骨頭的脆響，但是趙予安的神色絲毫未變，而夢蛟不顧渾身的疼痛朝公孫明衝去，林北望橫劍擋在他的面前：「雖然他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好貨，但是對比起他，我覺得你更應該死。」

百里茉抓著趙予安的衣服問：「還好嗎，有沒有事兒？我聽到.......」

趙予安捏了捏她的手：「沒事。」

隨後一個翻身，腳尖點在穹頂旁邊的頂樑柱上，腰腹處的疼痛的確難以忽視，但是此刻場面混亂不堪，趙予安根本沒有辦法休息片刻，她輕喝一聲，執著凌絕一刀劈上籠子，卻沒想到震耳欲聾的聲響更讓她感覺五臟六腑好似都移了位。

百里茉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趙予安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自由落體，本來還因為自己一點小情緒不樂意跟趙予安好臉色的林北望也顧不得公孫明的死活了，連忙轉身去接人。

而公孫明的意識好似模糊不清，夢蛟的爪子沖著他的心窩子去，他也絲毫不抬眼看看這氣急敗壞的老泥鰍。

趙予安的喉間湧上腥味，林北望往她背後一攬就知道面前這人在裝，一時間自己這心境也是不知該如何變化了，而一到令人牙酸的聲響卻刺破了在場所有人的耳膜，被高高掛在穹頂上的百里茉都痛苦的捂住了頭。

公孫明站了起來，那雙紫色眼瞳夾帶著血氣的眼睛，需要用血海千百年的淬鍊才能成型。連天上皎潔的圓月，都會被此污染。

那因果廟宇與趙予安交手的人居然是公孫明！

百里茉忍不住全身戰慄起來，自己雖然是個仙風道骨受著仙家百十年熏陶長大的神仙，但是血海的魔物啊，傳說中一隻就能讓天界手忙腳亂的東西，怎麼會是公孫明......這個鬼樣子？

但是這氣息的確是血海里養出來的東西無疑，就連夢蛟都不敢迎其鋒芒的東西。

顯然夢蛟這一撞吃了不少苦頭，三角腦袋看起來都凹進去了一塊，泥鰍尾巴忍不住發起了抖。

公孫明似乎看起來還是很瘦弱，單薄的身軀看起來一捏就能死，要不是夢蛟自己剛剛親身體會到了什麼叫撞牆的感覺，公孫明這個模樣丟在誰面前，哪怕是一個普通的凡人面前，大概也會覺得這個人柔弱可欺。

趙予安顧不上林北望想要給她接骨的手，直接一個翻身滾出了某位還在猶豫不決害怕弄疼趙大俠的男人的懷裡，雖然看到了夢蛟碰壁的現場，若是趙予安知道自己的幾斤幾兩，現在能做的不過一個暫避鋒芒，但是上清門的山水太過美好，她經歷的磨難也很少，不過是同門比拼，再加上和自己家幾位叔伯動手贏了幾次，被冠以天才的稱號，傷筋動骨倒是不嬌氣，但是唯一讓人有些頭疼的不過是這不知道是比天大還是比天小的膽子罷了。

林北望一見她脫手就往公孫明那邊送死，一時間無奈的心幾乎要把他燒成一捧灰。

「趙予安你給老子停下！」

只是這聲呼喊到底沒能把趙予安給喊停下，公孫明的眼睛一轉，微微眯了眯，危險的氣息凍得趙予安那根斷掉的肋骨有些疼。

何琉璃的骨灰還撒在地上，但是此刻公孫明好像是選擇性的失憶了一般，他看不見何琉璃的劍，也看不見那帶著絕望，最後留給公孫明一絲清醒的骨灰。

他輕輕碾過那捧早該入土的骨灰，殘忍的看向趙予安：「是你們害死了她，這裡的人一個也不會活著走出去。」

聽到這句話，百里茉簡直被氣笑了，但是公孫明還在顫抖不止的肩膀讓她無法笑出聲。

這個男人很清醒，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幹什麼，知道自己親手毀掉了什麼，甚至原本打算拋棄的血海魔身，也拾了起來。

他想幹什麼呢。

百里茉本來不是很明白這場景，和這個天穹頂上的佛文。

但是公孫明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飽含的不止是痛苦的絕望，還有讓人不敢置信，是從一個魔頭眼中看到的悔意。

他在後悔。

公孫明想起了自己離開血海虛弱到苟延殘喘時，碰到何琉璃的第一面。

如果沒有遇見，自己也許不會變成這樣，如果沒有......何琉璃還是安安分分的當萬人捧吹的天才，而他也許不知道苟延殘喘在哪個山溝溝里被終有一天會降下來的天罰給收走靈魂。

她不會這麼慘，他不會這麼恨。

一切皆大歡喜。

可是，琉璃劍已經掉落在地，不聽任何人的召喚。

這世界也的確，沒有再存在下去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