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紫衣第三
蘇卿塵將葯過好,將滿滿一碗苦澀的葯汁盛在白玉碗中正準備端去給趙予安,只是還沒來得及跨出一步,就感覺自己的後腦勺被一道直勾勾的視線所灼燒,那視線著實太過熾烈,讓蘇卿塵難以忽視。
「……」
蘇卿塵默默地轉過身看著林北望,他是個通透的人,心中對於這人的想法算是了如指掌,屋內那位這幾日脾氣有些大,看見林北望就恨不得動刀動槍的,送葯送飯都是蘇卿塵在做,算起來,林北望也已經有好幾天沒看到過趙予安了。
「我去。」林北望道。
蘇卿塵將葯碗遞給他:「你去,然後她起來揍你,然後再吐血,然後我再搶救?」
林北望想要接碗的手頓了頓,心中似乎對於自己的這個決定,也是有些動搖,只是沒動搖一會,他還是接過了蘇卿塵手中的葯碗。
蘇卿塵看著他,不解的問:「你有什麼事兒必須這兩日一定要去招惹她。」
林北望吹了吹手中的葯碗道:「我這幾日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她要揍我,但是我今日出去走的稍稍遠了些,上街上看了看,我就明白了。」
蘇卿塵無語凝噎,心想,明白什麼了?明白自己是個隱形的受虐狂?
「她除了能揍我,還能幹啥呢。」林北望說著這樣的話,聽起來引人發笑,可是蘇卿塵回過味來,卻只覺得自己的雙眼無法直視他了。
這樣大的挫折和變故,蘇卿塵不太了解趙予安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一直居住在北邊,對於南邊的事情和人物都是不太了解的,但是上清門少主天資卓越的名頭還是能夠有些聲音聽到耳中。
其實也沒見得趙予安有什麼斬殺大妖的功績,不過是少時斬殺了一隻未開靈智的風妖罷了,雖然那東西的確棘手難纏,但是也不是無法解決,只是無法解決的那般驚才絕艷罷了。
她那樣風頭無兩的名聲,在蘇卿塵看來,不過是上清門為了她繼承少主的一個噱頭罷了。
蘇卿塵認為趙予安極其可能是個空架子,所以對於這些為了名聲弄虛作假的名門正派不屑一顧。
但是林北望是真的知道,趙予安並不是完全的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說起來就有些造化弄人的意思,像是為了挫折她一般,遇到的東西不是難以捉摸的幻境,就是公孫明那樣的大魔,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大魔。
被揍的明明白白,而且下山四五個月,總共就這幾個認識的人,其中林北望和林西瀧姑且不論,百里茉是在她身邊唯一一個能讓她時時刻刻牽挂著的人。
她一直不懂情愫何為,總是磕磕撞撞的去理解。
而此刻了解了分離的滋味,更是委屈無處傾訴。
林北望想,她想揍我就揍我唄,又不會少塊肉什麼的。
端著湯藥走到了卧房門前,破爛的木門其實並不能遮擋住什麼視線,林北望很清楚的看見趙予安平躺在床上。
還在睡覺嗎?
林北望覺得有些奇怪,按理來說趙予安不可能睡得著,百里茉生死未卜,雖然不會有什麼事吧,但是對於公孫明來說百里茉有利用價值,那她就不可能被怎麼樣。
但是在魔頭的身邊,趙予安眼中一慣嬌弱的小花靈,怎麼會好好生長呢?
林北望總是能發現趙予安有時候做夢驚醒的呼吸聲,然後就是整宿整宿的打坐和修鍊,她下山這麼久,一日未曾落下修鍊,卻第一次想要快速的飛升境界。
而今日的趙予安有些反常,林北望想跨進門的腳硬生生的頓在了那兒。
但是屋子裡的人到底還是醒了,趙予安坐起身看著他,眼中還是那樣萬年不化的冰雪,看得人心驚膽戰。
林北望想要說出口的話被卡在喉嚨里,如鯁在喉。這樣的感覺像是回到了他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不知輕重的去燒了青鸞峰,被這人一劍擋在那,也是這人沒有糾纏他,放了他走才免去了一場和趙青玉的苦戰。
那個時候的神色都未必有現在的這般冰冷,如今的這模樣。像是這幾個月的凡間世事都沒有發生,小罡風如影隨形和幻境里的拚命相救,春城裡同心節的景象齊陽城外的相護。
一切都像是泡影一樣,碎在了這短短八天里,趙予安還是變得那樣沒有人氣,像是一把劍,還是出鞘的冷刃,讓人忍不住遍體生寒。
林北望進來前有一肚子的話要說,自己是個無法無天的主,從來沒有干過哄人的事情,但是在趙予安面前,總是會忍不住的想讓她開心,忍不住的想去消解她的一切煩惱,對於百里茉的事情他的確無能為力,但是內心也有些竊喜。
不管他是出於何種目的,百里茉的離開,林北望是樂見其成的。
只是這一切對於趙予安來說卻太過殘忍,而如今林北望見她這幅模樣,從來只會損人沒有哄過人的他,著著實實的當了一回啞巴。
蘇卿塵站在小廚房的門口,看著林北望挺直的木板一樣的背,心中不免有些想笑又有些可憐他。
百十年開的第一春,就是個鐵樹,開花不開花不知道,只是看來這樹還長倒刺。
林北望站在門口呆了半天,終於還是走了進去。
趙予安沒有再跟他動手,默默地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看著葯端到自己面前。
林北望本來是想喂他,趙予安卻伸出了手,握住了那隻碗,看著林北望,吐字冰冷道:「我自己來。」
林北望無可奈何,將碗給她,看著趙予安顫顫巍巍的端起碗,又顫顫巍巍的送到嘴邊。
林北望有些無奈道:「我喂你不行嗎?」
趙予安並不理會他這句話,只是眼睛上瞟了他一眼,當做沒看見一樣。
她從來沒喝過葯,在深山深居簡出的,第一次因為受傷喝到這樣苦澀的液體,喝著喝著,眉頭幾乎都皺成了一團。
林北望嘆了口氣,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布包。
「喝完了吃吃這個。」林北望遞過去。
趙予安將碗放在床榻邊,默默地看著那個布包。
林北望的手指不自主的蜷了蜷,覺得自己拿布包被盯著的那隻手有些麻。
「這個是糖。」林北望想起她不懂這些,又解釋了一下:「甜的。」
趙予安還是沒有反應,林北望有些手麻,剛想收回,卻感覺到有水滴落在手指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