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念故人

「我啊，我還有一個哥哥。」

蘇瀾撥弄著桌上垂落的捲軸，夏訶子擰眉。

「你不是棄嬰嗎？」

「嗯，但是我記得，好像在夢裡見過。」

一統天下，千古未有之難事，只嘆天下情勢難料，本該在戰場上燃起的火焰，如今卻吞噬著子民。

涼國公征戰了一輩子，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後人，不再立志於封狼居胥，而是把刀如此怯懦的指向婦孺百姓。

今日給他的震驚已經夠多的了——從水墨里走出來，看清面前之人的那刻，他傻眼了。

他看見天上不遠處的另一股光柱，「帶他走。」邵宣沉著臉，不顧同伴憤恨之聲，隻身衝破光暈，奔入黑暗，拔劍，向那道破天之柱跑去。

沒了內力，哪怕是昔日獨步天下的涼國公，也不過一個鬚髮皆白老者矣，刀劍無眼，本該頤養天年的老爺子，卻依舊步伐堅定，越跑越快，似仍有真氣鼓盪，不可抑制，但聽嗤嗤響聲，呼吸之間，人劍合一，劍氣澄澈，有質無形，凝聚真氣，使沾染之物觸之必碎，阻之必斷，連天的兵亂，就這樣被殺出一條血路來。

邵宣舉劍，一路奔襲，路遇年輕少壯的士兵，見這穿過密林殺過來的，渾身是血的閻羅，雖垂垂老矣，下意識驚恐褪去，不過縱使強如邵宣，面對這人潮，也不得不服眾服老...那光柱消失了，涼國公眼前騰起一片血霧，悲喝一聲，又斬了幾人，血浸刀柄，滑不可握，強烈的疲憊似深淵裡的水鬼般拖著犀利的步法......

先王親封的涼國公，幾退巧那大軍於屏山之外，百年難一遇的英武之才，救不了兄弟，竟然也連小小樂坊里一個女孩都救不出來......一柄寒光襲向老者后襟...邵宣一下遲鈍，這才轉過臉，抽刀要防這刺向胸膛的暗劍...來不及了......

一聲箏鳴，一道金光刀似的割裂而過，也撕開老爺子的半邊衣袖——邵宣愕然，面前那人臉上猙獰，來不及吭一聲，便與那利刃一起被分做兩半...身後傳來清脆的鈴響，金刃破空，復迴轉，眨眼之間，便將那些把此處圍了個水泄不通的官兵盡數斬殺。

夏訶子如飛蛾般消散，最後的時光里，露出一抹嗤笑。

......

邵宣握緊手中之刃，不可置信的轉過身——眼前那人，左手纏鈴，右手指著金刃消失之處，立於清冷月色之下，這般仙人之姿，世間難有幾見......

「（這世間也不過是）智者善窺上意，愚者固持己見。」羅織掩面，自鳴得意著。

......

「你是...！」邵宣瞪大雙眼，遙遠的記憶里回想起這人面龐。

「總有一些讓人們不得不迷戀鬼神的理由...」阮嫻姣頷首，那素來難以辯出喜怒的臉上，多了幾分悲戚愁容，「不怕死嗎？一個老頭兒，就這麼闖進來...」她嘆了口氣，抬眸，「是你就好。」阮嫻姣張開手，似有光暈泛開，再看去，懷中便不知何時多了兩人。

邵宣的眼一下紅了，好像在看清懷中人的那刻，瞬間成了一個真正的老人——是夏訶子...完好無損，安安靜靜的躺在阮嫻姣的懷中，那樣子就像是睡著了...可比起另一邊那個灰頭土臉的女孩，卻潔凈的不像個現實里存在的人（活著的人）。

「這...」老爺子張了張嘴，眨眨眼睛，發不出聲音，伸出去要去觸碰那聖潔之軀的手，猶豫在空中，極大的悲痛，刀絞一般深深扎進這鐵血之人心中最柔軟之處。

阮嫻姣轉過臉去，嘴邊唯余諷刺一笑，「我不該管這些的。」她把二人交給他，「涼國公，還抱得動嗎？」她看回邵宣，就像在眼望故人。

「謝謝您...謝謝您......」老爺子還在巨大的震顫之中，惶惶接過二人。

「我的恩報完了。」「那麼，就此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