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仰觀吐曜（上）

黑暗中伸出雙小手，陽光頃刻從縫隙中刺進來。

一個穿著略比她年齡成熟些許的女孩從架子上仔細抽出一個錦盒，確定四下無人，又俯身鑽回黑暗。

女孩輕車熟路的在雜物中穿行。透過門縫瀉進的那點光，隱約能辨出那都是些世間難尋的珍奇寶貝，可儘管每一件挑出來都能稱絕稱奇，於見多了的人而言，也不再算珍奇，就像現在堆在這裡的這些，只是雜物罷了。

她叫蘇瀾，波瀾的瀾，她不是什麼顯貴，只是個被扔在樂坊門口的棄嬰，今年芒種過後，便是她來此的第十二年。

門外傳來一陣地板吱呀的聲音，她知道，一頭笨重的野牛衝過來了。

樂坊眾頗講究一個輕盈，能發出這麼野蠻的聲響，也只有她了——二媽，原名不詳，多幫坊主幹些管理坊中諸妓起居的雜事，因諸妓稱坊主為媽媽，故自稱二媽。

果然，蘇瀾剛藏好她露出去的那截裙擺，就聽虛掩著的大門，磅的被撞開，又在失控撞上牆之前及時被扶住。

沿雜物縫隙看去，塵土飛揚，一個滿頭雜毛的小老太太呼哧呼哧的站在門口，一雙眼小而兇悍，滴溜溜的轉著，三分嗔怒，七分焦急，枯槁的手中憤怒的攥著什麼，她這看不到。

這回不是來找她的？這是蘇瀾的第一反應，難道出什麼大事了？

老太太搜尋了一圈，什麼也沒摸到，這間滿是寶貝的屋子她也不敢多待，生怕碰壞了哪個，雖說名義上是客人贈予花魁與諸妓的寶貝，可沒人聽不懂坊主代為保管的意思。

既是表開明，也是測威嚴。這間屋子，即便不鎖，也沒人敢動坊主與花魁的歪心思，就連平日一向刁蠻的二媽，待久了也莫名生出一陣惡寒，很快粗喘聲離去，大門重新被掩好，牛般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

蘇瀾鬆了口氣，拍拍手中的錦盒，沒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但動太歲允許的土還是可以的吧，她與花魁姐姐的關係不錯，此番也是前來幫她解決客人送的糕點這個大難題的...唯有美食不可辜負，總不能看著它放壞了吧。

為了口吃的，她甚至被抓出了經驗。蘇瀾抱好錦盒，從藏身的白瓷瓶后探出頭，剛要起身，卻在抬眼的那刻被嚇得差點跌倒。

一雙眼睛，不知從何時起刀一般直勾勾的盯著她，幽幽寒寒，透著剛哭過一場般的驚疑，出離憤怒，充滿敵意。不知是怎樣的人，就好像沒有氣息，在黑暗的庇護下，哪怕僅隔幾步之遙，她也全然沒有注意。

一股出自喉嚨里的尖叫就要破繭而出，剛到嗓間，那雙眼卻在眼前遽然放大——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一手捂住她的嘴，貼到了她的面前，蘇瀾盯著那瞳孔，咽下尖叫，一時嚇失了神。

明明結結實實的封在她的嘴上，那手卻沒有觸感。

「帶我去見花魁。」女孩向下瞥了一眼，「蘇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