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類

他就像園丁手裡保護的，

一朵嬌艷的奇葩。

——瑪麗·雪萊《弗蘭肯斯坦》

時間：未知，地點：未知。

「哥哥」帶著我在巨大的空間中漫步。

「我們在哪？」我問「哥哥」。

「一個永遠走不到盡頭的白色世界。」「哥哥」說。

「那我們走的路是弧形的還是平面的？」

「哥哥」認真想了一下。

「嗯……我也不知道。」

「只有我們兩個嗎？」

「是的，本來……只有我一個。」

「那你從哪來？」

「一睜開眼，我就在這裡了。」

「那我呢？」

「你是我……複製出來的。」

我停下來看向「哥哥」。

「複製出來？」

「對，用我自己的身體。」

「哥哥」說著，他身上無數條觸鬚在地面上伸縮迴旋，從觸鬚頂端釋放出赤紅色的液體，那些液體逐漸塑形，不一會，一個巨大的圓形肉球便出現了。

我再次感到飢餓。

「就像這樣，我將自己的一部分身體分離出去，創造出這個肉球，過不了多久，你另一個「弟弟」就會出生了。」

「那……為什麼要創造我？」

「嗯……當我睜開眼，只有自己。我惶恐、不安，在這個沒有盡頭的世界不斷奔跑，希望找到和我一樣的存在，可是……只有一望無際的白色……」

「所以你覺得孤獨？」

「嗯……我想擁有……朋友。」「哥哥」說。

我向空中望去。

「穹頂上那個白色的巨大光球是什麼？」

「它會一直跟著我們，並給予我們能量。」

「我想上去看看。」

「那……要怎麼上去？」

「我們可以一直複製啊！等把整個空間填滿之後，一定能夠摸到它！」我興奮地說。

「哥哥」想了想：「可是……如果有了很多個你，又有了很多個我，你還會記住哪個才是真正的我嗎？」

他看上去有些憂傷。

「我……」

「其實……從你出生以後，我就很開心了，如果再有個「弟弟」，每天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可在這個世界里，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滿地說。

「哥哥」十分沮喪，他低著頭，所有的觸鬚都垂了下去。

「我忍受不了無知！世界只有白茫茫一片，一片白茫茫！我一定要去看看那個光球是什麼！」我沖著「哥哥」吼道。

「我害怕……連自己都會忘記。」「哥哥」小聲說。

「膽小鬼！」

說完這句話，我獨自向遠方跑去，在「哥哥」的視線中，逐漸變成了一個小點……

時間：1815年3月27日，地點：印度洋。

「生命……是什麼？」

一個五六歲的男孩抱著一隻白兔，朝家裡跑去。

兔子受了很重的傷，鮮血從皮毛中不斷滲出，它緊閉雙眼，渾身不停顫抖。

「父親，快救救它！」

男孩沖父親大聲喊著。

「你還要這樣多少次？」

父親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

兔子在男孩手中漸漸不再顫抖，渾身僵硬，沒有了溫度。

男孩跪在地上，低下頭，眼淚不斷打濕白色的皮毛。

「為什麼？會死呢……」

弗朗西斯·羅頓從夢中驚醒。

他坐在艦船艙室里的書桌前，冷汗順著脖頸流下去。

印度女子站在他身旁，手裡用果盤盛著一杯熱茶。

她顯然被羅頓突如其來的驚醒嚇到了，站在原地發愣。

「很抱歉，女士，我不知道你在旁邊。」

羅頓扭頭看到她，趕緊站起身，將熱茶小心翼翼端過來，放到書桌上。

他注意到，女孩依舊畫著淡淡的妝，很迷人。

羅頓邀請女孩坐在他的床邊，女孩低下頭，擺擺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會說英語嗎？」羅頓微笑著問。

女孩點點頭，但眼睛仍然盯著地面。

「你叫什麼名字？」

「卡普。」

「卡普？杯子的意思？」羅頓開著玩笑說。

女孩似乎放鬆了許多，她看向羅頓，嘴唇微動，形成兩個漂亮的酒窩，然後快速點了點頭。

「很有趣的名字，我叫弗朗西斯·羅頓，我們見過好幾次，在印度，還有……在這艘船上。」

「勛爵大人要我把茶給您端來……」女孩小聲說。

「哦，替我謝謝巴爾科姆大人，還有，也謝謝你。」羅頓說。

女孩微笑起來，看上去還有些羞澀，她朝羅頓的床邊坐下去，然後指了指那杯熱茶。

「一會……就涼了。」女孩說。

羅頓趕緊拿起杯子，象徵性地喝了幾口。

「你是孟買本地人嗎？」羅頓問。

「嗯，我的母親一直為巴爾科姆勛爵大人服務，在我16歲以後，便開始學習照顧勛爵大人的起居。」

羅頓感覺心裡堵堵的。

「勛爵大人是個好人。」他試探性地說。

女孩沉默了一會。

「大人對您很好。」她說。

羅頓也沉默了。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結。

「我該走了。」女孩說。

「哦，好的，下次見。」

羅頓回過神來，站起身，朝女孩揮手。

他看著桌上那個茶杯，心裡仍然意猶未盡。

深夜。

「大副，有情況！」

羅頓沒睡多久，被船艙外的喧嘩聲吵醒。

他趕緊穿上衣服，向甲板跑去。

巴爾科姆已經站在甲板上，卡普和埃及人站在他身後，喬治正慌慌張張從船艙出來，他只穿了條內褲，鼓起的肚腩隨著奔跑上下波動。

「勛爵大人，發生什麼事了？」

羅頓快步跑到巴爾科姆身邊。

巴爾科姆斜了一眼羅頓，顯然對遲到有些不滿。他指了指前方的海洋，羅頓順著他的手臂向前望去。

在皎潔的月色下，可以看到前方兩百米左右，有一團黑色的濃霧，遮蔽了附近的視野。被霧覆蓋的海面上，隱約浮現出數只在海面來回穿梭的生物，發出古怪的嗥叫聲，分辨不出是什麼。

「有可能是虎鯨群。」

喬治拿出望遠鏡朝那群生物看去。

「這不是重點！」巴爾科姆大聲說，「我們現在正沿島嶼線航行，這團濃霧擋住了航線，如果強行進入，很可能有觸礁的風險！」

此時，羅頓在觀察那個埃及人，他正扶著船舷望向濃霧中的那群生物。

埃及人站立的姿勢，讓羅頓覺得非常怪異。

人類的站立姿勢，整體是筆直的。雖然大體上看，沒有不同，但羅頓覺得，這個埃及人的直立，是他刻意做出來的，所以看上去才那麼不自然。

羅頓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府邸的時候，他的臉頰快速抽搐了一下，他覺得這個人有問題，當時說不出原因，現在想來，那就不是一個人類正常的面部反應！如果是神經性或者病理性的抽搐，會連帶著旁邊的肌肉一起運動，可他做出的抽搐，卻十分僵硬，就像是剛剛適應了這具身體，還沒做好神經的協調性。

一股強烈的恐懼感，席捲羅頓全身。

這時，埃及人突然把腦袋轉過來，羅頓在黑暗中與他對視，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羅頓能感覺到他所帶來的深深惡意。

「一定要提防好這個人，必要時……」羅頓在心裡暗自下決心。

「弗朗西斯，你有什麼好主意？」巴爾科姆看著羅頓說。

羅頓還在想那個埃及人，聽到有人叫他，趕緊說：「勛爵大人，請給我一艘小艇，我帶幾個人近距離去偵察一下，然後試著進入那片濃霧，測量出大概的覆蓋面積。」

「好吧，雖然不想耽誤行程，但如果濃霧範圍太廣，那我們只能改變航線了。」巴爾科姆說。

羅頓坐在小艇上逐漸向濃霧靠近，他回頭望向艦船，卡普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還有那個埃及人，如同一個木樁，一動不動……

即將接近濃霧。一股鬼祟的氣息直撲羅頓面門，霧氣中彷彿有數條無形的觸手，他不由自主被向前拉拽。

羅頓扶緊小艇的船舷，身體向後仰。他看向海面，在深淵般的海底深處，浮現出一隻巨眼，一動不動凝視著他。

羅頓感覺渾身的汗毛都在豎立，回過頭，身邊的士兵已經不見了！他心裡開始發慌，想把船掉頭，可此時小艇，已經駛進了深邃的迷霧中……

「你還能看見他嗎？」巴爾科姆問喬治。

「大人……他們被濃霧遮蔽了。」喬治說。

巴爾科姆一把將望遠鏡搶過來，他此時有些不安。

「愛德華·威廉姆斯少尉，你再組織一條小船去看看！」巴爾科姆對一個年輕軍官大聲說……

迷霧中。

一個男孩站在樹梢旁，仔細觀察面前的變化。

兩根樹枝中間編織著密布的蛛網，一隻碩大的黑色蜘蛛正緩緩前進，六隻圓鼓鼓的眼睛盯著面前的獵物，那是一隻受困的蜂鳥。

蜂鳥開始還不斷掙扎，隨著蜘蛛逐漸逼近，它不再抵抗，兩隻空洞的雙眼中，彷彿已經看到自己的命運。

就在蜘蛛即將下手時，男孩突然伸出單臂，將蜘蛛死死捏在自己手裡，青綠色的液體順著指縫流出來。隨後，變成了一團肉醬。

男孩小心翼翼將蜂鳥周圍的蛛網扯斷，將它捧在手掌里，滿懷期待的仔細端詳。

蜂鳥似乎恢復了精神，它開始拚命掙扎，想從男孩手中掙脫出去。

男孩詫異地盯著它，手卻不由自主握緊，直到……蜂鳥再沒有了動靜。

「我是想救你！為什麼……會死呢？」

男孩臉上的表情如冰塊一般冷酷……

羅頓從昏迷中醒來，旁邊兩個士兵，一人從身後扶住他，另一人將水壺拿到他面前。

「大副，您剛才突然昏倒了，把我們嚇壞了。」一個士兵說。

羅頓揉揉眼睛，大腦似乎清醒了一些，他開始觀察周圍的情況。小艇已經完全駛入濃霧，不知前進了多久，除小艇的燈火外，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籠罩。

鬼魅般的陰冷氣息在羅頓四周環繞穿行，他不由打了個寒噤。顫慄地凝視感仍未從身上消退，夢境中的那隻巨眼，依舊存在，無比真實，羅頓害怕它突然浮出海面，但更恐怖的，是巨眼下的龐大身軀，到那個時候，羅頓一定會被嚇瘋掉。

「大副，要不……我們掉頭吧。」一個士兵說。

羅頓拿起航海羅盤看了看，指針完全處於靜止狀態。

「恐怕現在想掉頭，也找不到方向了。」羅頓嘆了口氣。

士兵們明顯比之前更慌亂，他們相互對視，握緊了各自手中的滑膛槍。

這時，從羅頓的左側傳出奇怪的嗥叫聲，很像在艦船上聽到的，那群生物的叫聲。他順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只見海面產生一道快速划動的波紋，朝小艇這裡靠近。顯然，海面下有什麼東西正游過來！

羅頓舉起滑膛槍，單眼瞄準那個方向。

就在不明生物靠近的同時，小艇的四周都出現了那種叫聲，強弱不一，但相同的是，聲音都在不斷接近！

士兵們亂成一團，在小艇來回穿梭，四處瞄準。

羅頓沒有動，他依然盯著那道波紋。就在即將接近小艇的時候，波紋開始擴散，形成一個小型漩渦，突然，一個黑影從漩渦竄出，直朝羅頓撲過來。

羅頓隨即開了槍，一股濃煙從槍口冒出。

那個黑影似乎被擊中，被迫停止攻擊動作，它慘叫一聲，重新潛入水中。

「把魚叉給我！」羅頓沖身後大喊。

一個士兵反應過來，趕緊將魚叉遞給羅頓。

羅頓舉起魚叉，緊緊盯著水面。波紋在小艇四周不斷划動，然後筆直向遠處延伸。羅頓就是等這個時刻，就在波紋開始延伸的一霎那，他迅速發力，將魚叉刺入水中。

又是一聲慘叫，即便隔著海水，也異常刺耳。在燈火的餘光下，海面漸漸滲出一片暗紅。

此時，周圍的嗥叫聲似乎也沒有繼續靠近。羅頓和兩個士兵用力拉拽魚叉后的鐵鏈，不一會，那個生物就被拖到了小艇上。

借著燈火，羅頓終於看清楚那隻生物！它大約十多英尺長，全部伸展足有兩個成年人的高度，通體深灰色。上半身似人形，有兩條手臂，每隻手長著三根手指，手指中間是寬大的蹼。形似蜥蜴的頭部和眼睛，但嘴部略短，有魚嘴的特徵，非常醜陋。臉頰和側脖頸處，各有兩對鰓，背後長著魚鰭狀的突起物。下半身似蛇類，連接著粗壯的捲曲尾鰭，無後足，全身被細膩的鱗片覆蓋，附著淡淡的花紋圖案。

羅頓想起那枚橢圓形金屬上的浮雕，除了部分魚類特徵和手臂外，其他部分都非常相似，他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不明生物一動不動，雙眼緊閉，暗紅色的液體還在不斷從傷口處流出。羅頓朝前湊了湊，注意到它的鰓部和胸口仍在微弱抖動。

「魚叉先不要拔出來！把傷口給它簡單包紮下。」羅頓對一個士兵說。

那個士兵有些詫異地看羅頓。

羅頓只說了一句話——為什麼要讓它死？

這時，遠處有一個月牙形物體，正在緩緩接近。羅頓舉起滑膛槍，示意所有士兵對著那個方向瞄準。

物體逐漸顯現清楚，是一艘單桅帆小艇，桅杆掛著大英帝國的旗幟。

羅頓沒有放鬆警惕，自從出現那個埃及人還有這些奇怪生物，他覺得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示意士兵們繼續警戒。

等單桅帆船完全靠近羅頓的小艇后，羅頓終於看清楚，那艘船上有一伙人，站在最前面的他認識，是愛德華·威廉姆斯少尉。

「嘿，羅頓，我剛才聽到了槍聲，感謝上帝，您還活著。」威廉姆斯平靜地說。

羅頓第一次見到這個人，是在此次任務的動員會上。當巴爾科姆宣布羅頓擔任艦船大副后，羅頓明顯感覺到他的不滿，這段時間他從未主動找羅頓說過話，甚至沒有喊過「大副」。

威廉姆斯的軍銜是高於羅頓的，這也是不滿的一個原因。其實羅頓自己也很困惑，為什麼巴爾科姆不遠萬里把他調回來，而且擔任此次任務的艦船大副，僅僅是因為欣賞或者信任自己嗎？還是說，有什麼羅頓無法得知的，更深層的秘密……

「周圍還有那些生物的叫聲。」羅頓對威廉姆斯說。

威廉姆斯看了一眼羅頓和他船上的不明生物。

「請您跟緊我就行，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羅頓覺得他說話還是很討厭。

那些生物只在遠處嗥叫，並沒有靠近他們。

羅頓的小艇跟在威廉姆斯後面，行駛了一會，羅頓竟真看到了蒸汽艦船的輪廓，他不禁暗自稱讚，在羅盤失靈的情況下，有如此出色的方向感，這小子是有兩把刷子。

艦船上，巴爾科姆用望遠鏡看到兩艘緩緩駛出黑霧的小艇，他立刻吩咐士兵和水手準備鎖具。此時，黑霧逐漸變稀薄，稚嫩的橘色慢慢透出來，海平面上正在升起一輪新日。

幾個水手把不明生物抬到甲板上，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

「報告巴爾科姆大人，我們未能探尋出濃霧的縱深，羅盤會在那裡失靈，幸好遇到接應的威廉姆斯少尉。」羅頓一邊說一邊朝威廉姆斯看去，「但我們成功捕獲了這個生物，它……和橢圓形金屬上的浮雕很相似。」

就在說完這句話后，羅頓從巴爾科姆身後人群的夾縫中，看到角落裡的埃及人，他的面部又抽搐了一下！

這一次，羅頓看的真真切切，完全沒有肌肉組織的連帶反應，那就是一張假臉！他究竟……是什麼？

巴爾科姆聽羅頓說完，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走到不明生物旁，從兜里掏出金屬，不斷對比查看。

「嗯，是很相似。喬治先生，你有什麼看法？」

巴爾科姆看向喬治。

喬治依然只穿了條內褲，他戴著一副圓框眼鏡，蹲下身體，正全神貫注地觀察那個生物。

「喬治先生？」巴爾科姆又喊了一遍。

喬治這才站起身，彷彿剛從神遊中回來。

「呃，很抱歉，大人，您剛才說什麼？」

「士兵，去給他拿條褲子！」巴爾科姆不滿地喊道。

喬治看看自己，似乎此刻才感覺到尷尬……

「勛爵大人，我剛才仔細觀察了一番。」喬治說，「正如您所講的，從整體結構上看，金屬上的浮雕原型，很可能來源於這種生物，應該是爬行類。但它更多的表現出海洋類生物的特點，比如手指間的蹼，脖頸和臉頰處的鰓，還有背部與尾部的鰭，這些都是能在海洋中生存的必要器官。為什麼會和浮雕上的圖案有一定區別？請允許我將一個推論敘述給大人聽。」

巴爾科姆耐著性子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我的老師拉馬克先生，早年曾提出一個觀點。物種在發展與演變的過程中，為了適應所處的環境，會導致某種程度的遺傳變異，他用到一個名詞，叫『生物進化』。而我們現在所發現的金屬浮雕和這種生物，恰恰驗證了老師的觀點。也許，那是一種古老的爬行物種，被當時的史前人類所崇拜，但因為種種原因，它們不得不潛入海洋生存，於是，進化出現在的樣子。」

喬治的興奮之情無以言表，他的眼鏡反射著光。

終於等他說完，巴爾科姆兩根手指摸著下巴，象徵性地點了點頭。

「嗯，你說的有道理，喬治先生。這種事情你去研究吧，我只對金屬的來源感興趣。」巴爾科姆說，「天已經亮了，濃霧有消散的跡象。羅頓大副，你安排好士兵和水手，讓他們回到各自崗位，等上午陽光更火辣一點的時候，我們就啟航，再過不了幾天，就能看到印尼的大陸了。」

他說著，便轉身準備回船長室。

巴爾科姆剛走幾步，羅頓注意到甲板上的生物突然有了反應，它睜開眼睛，捲曲的身體像蛇一樣來會搖擺，在伸縮的運動下，竟然直立了起來，用粗壯的尾部支撐地面。

它發出尖銳刺耳的嚎叫聲，兩條長有三根指頭的手臂，握在刺進身體的魚叉上。那根魚叉，竟硬生生讓它拔了出來，暗紅色的液體噴涌而出。它全然不顧，將魚叉緊握，尾部順著地面蜿蜒運動，以極快的速度向巴爾科姆衝過去。

士兵們始料未及，完全沒有做出反應。在魚叉即將刺入巴爾科姆身體的瞬間，一個身影如獵豹一般，從遠處飛撲過來，竟將那個生物撲倒在甲板上。

正是羅頓，他單手掐住生物的脖頸，另一隻手制住握有魚叉的臂膀，全身死死壓在它的軀幹上。

生物拚命掙扎，不斷張嘴嘗試喘息。它粗壯的尾巴開始捲曲，纏繞在羅頓身上，勒緊的壓迫感使羅頓窒息，他繼續發力，同時窒息感也更嚴重了，這是一場力量之間的較量。

周圍的士兵準備去幫忙，剛前進兩步。

「都不要靠近！」羅頓對他們大喊。

只見羅頓面目猙獰，雙眼血紅，額頭兩側青筋暴起。制住魚叉的手臂用力一掰，生物的手掌關節發出清脆的骨裂聲，似乎因為疼痛，它加快了喘息的頻率，勒緊羅頓的力量也逐漸變弱。

羅頓騰出的手掌攥成拳頭，朝生物的面門猛烈砸去，一下又一下，血液染紅了手指關節，不知是生物的還是自己的。

又是一陣骨裂聲，生物的面門已經凹陷下去，血肉模糊，-尾巴無力的從羅頓身上落下，攤在地面上，全身不再動彈。

羅頓卻沒有停止手中的動作，還在不斷用拳頭轟擊那個已經不成樣的首級。赤紅的液體濺落到他的臉上，看上去更加猙獰。

巴爾科姆被剛才的襲擊驚到了，呆坐在地上。

過了一會，他緩過神來，看見羅頓在自己前方不斷揮舞拳頭。

巴爾科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到羅頓身邊，用兩隻手把他拽起來，他這才停止了動作。

羅頓渾身都在發抖，低著頭不斷喘氣，臉頰因為興奮而變得扭曲。

巴爾科姆直勾勾盯著羅頓，突然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羅頓愣了一下，似乎恢復了神智。他抬起頭，看見巴爾科姆正冷冷地盯著他。

「羅頓大副，感謝你的救駕，但你的衣服髒了，回去好好洗洗吧！」巴爾科姆說完，轉身朝船長室走去。

羅頓慢慢平靜下來，站在原地。

「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工作中去吧。」他說完后望向周圍的人群。

士兵和水手們各個目瞪口呆，彷彿在看一個怪物。愛德華·威廉姆斯站在一個角落裡，雙手抱肘，平靜的看著他。喬治自顧自地趴在地上查看稀爛的屍體。埃及人雙手交叉，藏在袖子里，他並沒有看羅頓，而是在看那具屍體，沒有任何錶情。

最後，羅頓看向卡普。她捂著嘴巴，眼中充滿不安，眼角還有些淚痕。動人的雙眼能穿透羅頓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他想過去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轉過身，一個人朝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