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玩笑話

天上的焰陽熄滅又燃起，生活在守望者三號堡壘的眾人又迎來了新的一天。

感受到了城中廣場上那濃郁的魔法波動與空間紊流之後，正坐在書房裡閉目養神的凱瑟琳·馮·馬特指揮官忽然睜開了眼睛。

幾乎就是在同一時間，書房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走了嗎？」依舊坐在沙發上的凱瑟琳除了開口說話以外完全沒有其他的動作，甚至連她說話的聲音也是微弱得彷彿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得清楚。

但門外的副官卻依舊是將她的問題聽得清清楚楚。

沒有任何的猶豫，站在門外的副官崔格爾便已經將答案送入了凱瑟琳的耳朵里：「是的長官，玻納帕特家的少爺剛剛已經和安托萬爵士派來的元素僕役一同經傳送法陣返回了帕莉絲。」

意料之中……正在清理著手上那支羽毛筆筆尖上的紙屑的凱瑟琳聽到這裡之後倒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反應，如果非要說她此刻有什麼想法的話，那她也只能助這位帕莉絲王立學院來的好學生能夠順利畢業了。

不過想著想著，凱瑟琳的腦海里倒是忽然回憶起了之前她故意在納博里昂面前提起「友和禮」的時候，那小子臉上那疑惑的神情。

雖然貴族的社交往往都是真真假假互相摻雜，但是回憶起那小子當時臉上流露出來的那種「一本震驚的疑惑」——那種「雖然我不知道我有何德何能能夠被你問出這種問題而且我絞盡了腦汁也沒能想出一個好答案但是處於禮貌我覺得我還是要再努力想一下」的感覺可真是尤其明顯而強烈。

看來這傻小子的疑惑並不是在社交場合上演出來的，他是真的沒想明白這其中的貓膩……

「果然啊果然……」清理完羽毛筆的凱瑟琳伸手揉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安托萬啊安托萬，你自己就是一個一塌糊塗的傢伙，我就不應該指望你帶出來的學生能有這份頭腦。」

當一大早上就來辦公的凱瑟琳屏退了所有的侍從僕役之後，整間書房裡頭就只有她一個人，所以此時書房內倒是並沒有誰能夠對她的這番感慨進行回應了。

當然了，書房裡的不能不代表書房外的不能。

「崔格爾，」感受到副官的氣息還在問外持續律動著，凱瑟琳終於是提起了一點興趣，「我記著副官的職責中好像並不包括給指揮官當門衛吧？」

門外的崔格爾聽到這話之後嘴唇微動剛想著要說些什麼，結果依舊坐在沙發上頭也沒回甚至還隔著一道大門的凱瑟琳卻跟將他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一般直接開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門外的崔格爾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周圍——雖然在長達十年的經營之下崔格爾自認為這座城堡內的所有人以衛指揮官獻上了他們的忠誠，但很多時候，小心謹慎總是必要的。

在並沒有發現什麼明顯的「注意」之後，崔格爾還是有些不放心：「大人，我能進書房嗎？」

想象中的回應並沒有被送入自己的二中，但崔格爾卻清楚的看到面前的書房大門直接在沒有人的情況下「吱呀」一聲開了。

好吧，這……這其實也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當大門在身後關閉之時，雖非法師但自身實力不俗的崔格爾依舊明顯地感受到自己的身後多了一層由精神力凝聚而成的屏障。

這回應該足夠保密了。

想到這一層后，崔格爾身上的緊繃狀態稍有放緩，但他整個人卻依舊由內而外地散發著飛矢利劍一般的凌厲氣質。

但這卻並不妨礙靠著背墊的凱瑟琳將自己連人帶沙發一同轉個個兒后好整以暇地看著崔格爾：「我知道，你無非是覺得我明明之前在迎接納博里昂之時給足了他臉面卻在他今日離開之時僅僅拋下一句公務繁忙就避而不見顯得有些不妥……你要講的應該就是這個吧？」

「……是的，大人。」崔格爾臉上那緊繃著的神情出現了進一步的崩塌，「您這樣的做法，多少是有些前後矛盾了。」

「矛盾……」凱瑟琳眉毛一挑，彷彿是聽到了一個有多麼好笑的笑話一般，「我們每個人不都是每天生活在矛盾當中嗎？」

「長官……」一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內容，即便是知道這書房已經被凱瑟琳布下了精神屏障但崔格爾還是忍不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可是您這樣的做法，總會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認為您之前對這個年輕貴族這般熱情是想藉此和他背後的存在密談些什麼，而今天您又表現得如此……請您原諒我的用詞……如此無禮，這難免會被他們認為您這是條件沒談攏而惱羞成怒了。」

這一刻，在戰場上箭無虛發百發百中的崔格爾忽然覺得自己一陣心累：「而且以那位年輕貴族的……美好想法，我敢肯定等到帕莉絲那邊有什麼人問他關於這裡的事情的時候，他肯定不會避而不談的——他恐怕到現在都沒想明白自己昨天到底都經歷了什麼。」

「不，你錯了。」如夜鶯一般婉轉動聽的聲音直接傳入了崔格爾的耳中，但其傳達出的內容甚至讓崔格爾周身的氣息為之一滯。他有些不解，為什麼自己的長官會否定自己的看法。

難道那名玻納帕特家來的年輕人並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幼稚？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崔格爾會覺得這位「演技精湛」的年輕人在他心裡的危險程度會瞬間提高好幾個層級。

結果還沒等身為守望者三號堡壘副指揮官的崔格爾對納博里昂重新評估的時候，他便愕然聽見自己的長官笑著說道：「這傢伙就是個典型的書獃子。你信不信，我昨天故意和他講的那些東西一定會讓他覺得自己在無意間掌握了許多絕對不能被第三個人知道的機密，那麼等到他到了帕莉絲後面對他人的詢問之時他肯定會遮掩——要是他的『使命感』再堅定一些的話，說不定到時候就連安托萬去問他他也會保密！」

這位在部下眼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就變得很開心」的堡壘指揮官一邊用鬥氣修剪著自己的指甲一邊對自己的筆友補刀道：「雖然我覺得以安托萬在這些事情上的嗅覺來看他應該根本就不會去問就是了。」

這一番話在崔格爾聽來無異於是晴天一聲霹靂在他的腦子裡炸響。

拿一下真是……腦瓜瓤子嗡嗡的。

崔格爾甚至都想當場驚叫一聲以此來緩解一下內心受到的強烈震撼。

在這個時候，崔格爾拿出了自己身為職業軍人的過硬素養，只是在轉瞬之間就恢復了原樣。

奮力將眼前那些因為自己過於震驚而出現的重影都驅散的崔格爾繼續壓低聲音說道：「大人，那如此一來，他在我們這裡的這段經歷不就顯得更為可疑了嗎？到時候我們就是再長出一千張嘴也沒辦法替自己解釋清楚了！」

「……我們自己心裡清楚就好了，犯不上要去和那些腦子裡頭只有陰謀規矩的妄想症患者解釋。」眼中有光暈流轉的凱瑟琳再次笑出了聲，「當然了，咱們這裡的幾位德魯伊的水平還是可以的，你如果真的想要再長出一千張嘴來就去找他們想想辦法吧，說不定能成呢！」

「……大人。-」崔格爾的臉上冷硬依舊。當然了，這倒不是說他的表情管理能力真就如此高超——他只是被上司的腦迴路給雷麻了。

「以楓蘭柯為首的無數邦國都說我們神聖諾睦帝國是一個空有帝國之名而無帝國之實的鬆散部落聯盟……」崔格爾的聲音稍微提高了些，「但那是外人不了解情況再瞎說，可難道您也不了解情況？」

一時之間，崔格爾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了一個血淋淋的畫面，這讓他不由得加重了自己說話的語氣：「翰爾伯爵是因為什麼而從一個擁有領地實權的伯國君主便成為一個只有食祿而無治權的名譽貴族的？翰爾伯國是怎麼從一個遠離薇茵皇室自立於帝國邊境重鎮的邦國變成一個被帝國事務廳完全拿捏住的伯爵領的？這些事情您難道忘了嗎？」

「你這玩笑話可真是……」凱瑟琳終於決定從沙發上站起來了。

一邊活動著坐麻了的雙腿一邊走向窗邊的凱瑟琳伸了個懶腰：「完全沒經歷過的事情我就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過，又哪裡談得上什麼忘記？那時候的我別說馬特侯國了，我連鐸恩熾語都不怎麼會說呢！」

「……大人，原來您還記得您在家族的地位。」副官的話被凱瑟琳聽得一清二楚，「我還以為，您已經忘了家族長老們對您的意見。」

「好了我的神箭手！」好像是在窗前看風景的凱瑟琳忽然扭頭看向了副官並高舉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我看還是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吧？！」

「現在的馬特家族是個什麼樣子，我比你更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