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鬆動
一陣突如其來的喧鬧由遠及近，如同潮水一般湧向了眾人所處的堡壘大門前。
等到腓特烈扭頭去看的時候，卻見門口已經聚集了烏央烏央的一大片人……
好吧，其實說一大片好像還有些不準確。腓特烈一眼掃過，粗略估算出此刻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應該有二十人左右，外加三輛騾車，車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貨物。
很明顯，這些人出現在這裡的目的只有一個。
一旁的路易當場吹了個口哨：「呦，沒想到這還挺壯觀的嘛！」一邊說著，這位天才魔法師還用自己的肩膀去撞腓特烈，沖他擠眉弄眼地笑。
雖然沒有明說，但腓特烈明白自己這搭檔此刻心裡在想什麼：瞧這回門口的這幫子丘八打算要怎麼收場。
果不其然，還沒等腓特烈開口對搭檔的幸災樂禍做出什麼回應呢，門口的這十來名門衛倒是綳不住了。
不得不說，身為要塞堡壘，這些士兵們的訓練度還是很高的。他們雖驚不亂，不等有誰開口下命令便已經各司其職組成了一道橫亘於大門之前的人牆，這二十人左右的村名全都被攔在了門外。
不過眼前這些人顯然是鐵了心要經這裡前往奔馬草原或者風吼荒野，眼見這路被人為地阻斷了之後，他們頓時就如同沾上了火星子的炸藥桶一樣，瞬間就炸了。
大門前頓時炒成了一鍋粥。
而就在這時，剛才那一路小跑去找奧維爾彙報情況的士兵站了出來——看來此人在這些門衛中的身份應該較高，平日里想來是充當奧維爾的副手——只見他稍微清了清嗓子之後一股無形無質的音浪便從他的嘴裡擴散開來：
「諸位！我們的傳信兵已經將指揮官大人的命令傳遞到周邊的村落了。這件事情相信大家在來的路上就應該已經是知道的很清楚了。所以……」
說來也怪，原本嘈雜的人群在這名士兵一開口的瞬間就都安靜了下來。站在人牆後頭的腓特烈憑藉著自己的好視力和身高看得清清楚楚，其實眼前這些民眾的聲音依舊還在，他們可沒有要安靜聽講的意思。只不過當這名士兵開口的時候，其他人的聲音都瞬間小了很多。
這就好像是有誰將這些村民的音量調低而將這名士兵的音量給調高了一樣。
這些村民也不傻，他們眼看既然自己的聲音蓋不過人家一個人也就索性放棄了爭吵。這二十幾人湊在一起嘀咕了一陣，終於是打算選出一名話事人出來和眼前這個「不知道為什麼嗓門這麼大的士兵」進行一對一的交流。
「這位大人！」村民中一位看起來像是領頭人樣子的中年男性站了出來，「我們是梅爾村來的。」
「梅爾村……」眼前的這位「副隊長」聞言倒是心中一動，「那你們應該歸二號堡壘管啊，來我們三號堡做什麼呢？」
一直在旁邊看戲的腓特烈聽到這裡，腦內的精神之海忽然一顫，接收到了路易的通訊請求。
當腓特烈將路易通過精神力發送而來的信息接入大腦之後，這傢伙那帶著笑意的聲音便在他的腦海當中蕩漾了開來：
【看來關於哥布林的信息，這三個守護者堡壘之間已經實現了情報共享，另外的兩個守望者堡壘想必也是和這裡的實行了差不多的應對措施。】
對於這一點，腓特烈倒是沒有意義。畢竟在西土，專門用來實現遠距離實時通訊的傳訊水晶或者傳訊法陣雖然成本高昂，但是對於像守望者堡壘這樣肩負神聖使命的軍事要塞來說，
裝備上配套的傳訊設施那是很正常的事情。這樣一來，無論三個堡壘里哪一方先出了問題，那麼另外的兩方也好抓緊時間應對。
那這樣想來的話——腓特烈也就明白眼前這些原本該歸二號堡管的人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了。
畢竟這些村民可不知道傳訊設備的事情，他們肯定是想著既然二號堡壘不讓過，那麼就來三號堡這裡碰碰運氣。
當然了，按說在馬特侯國這漫長的東線邊境上，區區三個堡壘那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實現邊境無死角的封堵的，但這些村民可都不敢冒險。
經過這麼多年的戰亂，西土的各邦各領早就達成了默契。在各領地的律法當中可都明文規定當地的領民在出入境時不允許繞過邊境關卡、堡壘私自進出。一旦被發現就以逃奴處置。
在這個貴族們都對奴隸們擁有著生殺大權的年代里，逃奴面臨的懲罰那可是空前的嚴厲，總之不是這些小村民能夠承受得起的。
思來想去之下，這些村民們似乎除了來其他的堡壘賭一把以外貌似是沒有什麼其他的辦法了。
腓特烈那穿過人牆望向村民們的眼神中忽然流露除了一絲淡淡的憂愁。這些可憐的村民們不知道，這三號堡壘才是此次行動的源頭。
「實不相瞞，我們本來是不想給你們的生活造成麻煩，說實在的，別看我身上穿著這件軍服，但大家都是父老鄉親嘛，如果可以的話我是真的願意給各位行個方便……」這名副隊長還在眾村民的面前解釋著，不得不說，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跟在奧維爾身邊的時間長了，這傢伙的演技那也是精湛無比，「但是諸位，眼下你們要走的路不安全，很可能此刻那上面正有著無數飢餓難耐的哥布林們正攥緊了手上的武器打算擇人而噬。你們這時候選擇上路是極為不明智的選擇！是對你們自己生命的不負責！」
在一道一道聲浪的加持下，這名副隊長的話語就像是湖面上泛起的一圈一圈漣漪那般雖不激烈但卻清晰無比地蕩漾了開去。
這讓腓特烈不由得多看了這名副隊長一眼：就憑他這讓自己的聲音成功蓋過他人的手段，這人他就不簡單。
毫無疑問，這是純粹的精神力量——一個武者居然會在錘鍊自身武藝的同時分心思去鍛煉精神力上的技巧，這倒不是極其罕見，但是他沒想到眼前這麼一個小小的門衛副隊長居然也有這樣的本身。
這時候，腓特烈忽然會想起了不久前發生的事情：那個奧維爾抬手就讓飛向他的利箭老老實實地落在自己的手心裡。現在看來，這其中除了崔格爾本人射術精湛以外，恐怕也和奧維爾本人脫不了關係。
這一正一副兩名隊長，應該是都有一些精神力方便的小花樣。
當然了，這名副隊長的精神技巧花哨不花哨可對眼前的村民沒什麼用處，他們現在也只是關心他話里提到的信息。
眼前這名被村民推舉出來的領頭人在聽完了全部內容之後臉上果然露出了猶豫的臉色。
這名小隊長見狀臉上也十分配合地擺出了擔憂與同情的神色，但他的心裡卻還是暗中鬆了一口氣。
——果然，這些傢伙就是不經嚇。
然而還沒等他的這口氣徹底送下來，他便愕然看見這位村民的領頭人的神情忽然變得堅毅了起來：「大人！我知道您也是為了我們著想。但是我們沒有辦法啊，再有三天，上頭的稅吏大人就又要到村子里收稅了！」
「啊這……」發現眼前的事情完全沒有按照自己預料的那樣發展的副隊長頓時一愣，下意識地開口道，「不是剛收過一茬的稅嗎？怎麼又……」
說到這裡，意識到自己失言的他又硬生生閉上了嘴。
——該死的，我怎麼就……
果然，還沒當這名副隊長為自己的失言懊悔，眼前的眾人卻頓時找到了情緒的宣洩口。
這一下子，原本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村民們登時再度爆發了開來。
那名村民領頭人更是直接淚流滿面：「大人！您行行好吧！上周的稅已經把我們能夠拿走的東西全都拿走了！眼下距離穗月可還有幾天吶！而且哪怕是到了穗月也要到望日才能下地割麥子啊！我們現在村裡的男女老少連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了，哪裡還能再應付三天後的稅啊！」
在他身後，一名看起來年紀要更大些的漢子更是直接撲通一下就跪了下來：「大人！稅吏大人可是下了死命令，如果我們交不出稅，村裡每戶人家就要按照每戶一人每天十戶的量到莊上去以勞役抵稅，而且稅吏大人還說了，這是抵債，是贖罪，所以不會給我們提供食宿……這可讓我們怎麼活哇？！」
這名漢子的哭喊聲起了連鎖反應，在場的村民們當場齊刷刷地跪倒了一片，就連他們的領頭人此刻也都跪倒在了地上。
「大人！」這名領頭人一個勁兒地磕頭道，「看在聖光的份上，看在女神的份上，您就放我們過去吧！」
人心到底是肉長的，更何況在這種邊境上的苦地方，但凡家裡稍微有點門路的人都會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調離出去。所以除了極少數是真心要為領主、為帝國戍邊的勇士以外，在這裡駐守的人眾大多數都是苦出身——而且在那些真心戍邊的人里也基本上都是苦出身。
此刻看著鄉親們在自己的眼前哭成一片，現場的人牆們也都想起了自己的家人，紛紛動起了惻隱之心。
其中較為年輕的，已經開始偷偷地抹著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