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七：我最討厭2種人
蓋因打量著眼前的魔王，對方的姿態也確實當得上「魔王」二字。
魔王皮膚黝黑，狂放不羈的長發披肩及腰，身掛鴉羽大氅，如同穿戴夜色，袒胸露乳，健碩的胸肌和八塊腹肌毫無顧忌地暴露在空氣中，每一寸都彰顯著力量。
他單手支在王座上，撐著臉龐，下顎線充滿攻擊性，靛藍的眼眸半眯半睜，像一頭剛睡醒的雄獅。
蓋因倒吸一口涼氣，不禁感嘆，這世上竟真有如此劍眉星目、英俊瀟洒、儀錶堂堂的奇男子？
就是這張臉有點兒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兄弟，腹肌怎麼練的，能教教我嗎？」他拉開上衣，看著自己九九歸一的小腹，陷入了沉思。
說起來蓋因也不是沒做過帥哥，他剛蘇醒那段時間，腦子裡空空如也，除了一些常識以外什麼都不懂，單靠一張帥臉吃飯，顛沛流離到甚至差點被賣到牛郎店作頭牌。
後來蓋因躺平了就再沒怎麼帥過，他的腹肌也陷入了時有時無的量子疊加狀態。
有就是餓瘦的，沒有則說明最近小日子過得不錯，營養跟上了。
「你臭不要臉自誇的樣子真令人懷念。」魔王嘴角勾起迷人的微笑。
「咦？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
蓋因捏著下巴沉思，「你是不是偷偷背著我去海邊度假了？曬得好黑，好均勻！」
魔王，又或者說，《黑皮蓋因·夏日典藏版》臉色一黑，當場破功。
「曬尼瑪，你特么才曬的，你全家都曬！我這是天生的，這叫小麥色，是健康的象徵，懂？」
宮殿內的火焰驟然升高。
蓋因的腦門上冒出一個大大的「？」。
喂，兄弟，你的狂拽酷炫邪魅狂狷人設才剛出場就崩了好嘛。
「人設？哈哈哈！我要那東西作甚？」魔王掩面長笑，「就算我口吐芬芳，小嘴抹了蜜，我也肥腸地狂拽酷炫！」
他似乎很喜歡笑，微笑、大笑、狂笑，臉上的每寸肌膚都承載著愉悅與隨心所欲。
讓蓋因想到了偷稅犯。
「你可以聽到我心中所想？」蓋因疑惑。
他肯定，這次自己並沒有把心裡話說出口。
「你猜？」魔王咧開嘴。
「你猜我猜不猜？」蓋因拒絕回應對方的惡趣味。
他若無其事地在宮殿里走來走去，東摸摸，西瞧瞧，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
「首先，我很確定自己應該是在保衛局的休息室睡覺才對，然後『biu』一下來到了這個世界。」
蓋因一步一步靠近魔王，魔王也不惱，就這麼笑盈盈看著他。
「在這座宮殿中，我有種自己無所不能的錯覺。」蓋因輕聲道：「於是，我做了一些實驗。」
說著，他指尖微動，青藍色的火焰頓時脫離牆壁，耍雜技似的在半空中燃燒變形，一下變作字母「S」，一下變作「B」。
「有意思，」蓋因興奮地搓搓手指，「不是錯覺，在這裡，我真的無所不能。」
地面震動，一把與魔王坐下相差無幾的王座從地下升起，蓋因順勢落座。
他翹起二郎腿，手中出現一個高腳杯，杯內是黑乎乎冒著氣泡的快樂水。
「看，這就叫上流。」蓋因將快樂水一飲而盡，打了個長嗝。
…你是不是對上流有所誤解？
蓋因揮手，快樂水消失，他雙手交叉，臉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副墨鏡，
「如果我願意的話，甚至可以讓星河倒轉，山海傾覆。」
「例如，這樣……」
他打了個響指。
突然，以宮殿的原點為中心，一股無可匹敵的熱量轟然爆發，憑空出現的輕原子核迅速裂變，可怕的焰浪裹挾著巨大的能量席捲整座宮殿。
超過100億攝氏度的高溫幾乎是瞬間便將蓋因和魔王焇熔成骨，蒸發成汽，爆炸的衝擊波壓縮再鼓脹，突破宮殿的星空穹頂，湮滅之勢摧毀一切。
虛無的空間中，數千米高的灰色蘑菇緩緩變大，宛如神明投下的滅世天罰。
咔嚓——
玻璃破碎的聲音清脆悅耳。
時光倒流，蘑菇雲飛快縮小，破滅的宮殿從飛灰拼湊回原樣，纖維似的骨骼、血肉、經絡編織成體，蓋因和魔王再一次復活，他們微笑對視，保持爆炸前一刻的姿勢和神態。
「我剛剛想象自己投下了一枚氫彈，」蓋因扶了扶墨鏡，「嘣！是不是很震撼？」
魔王不屑一笑，區區人造的奇迹，不過爾爾。
「正所謂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血族也一樣，我很清楚，這並不是我所能掌控的力量。」蓋因凝視自己的手掌，嘆了口氣。
「所以，答案似乎顯而易見了。這裡，應該是我的夢境吧，不不，如果是夢境的話未免太真實了。或者……是所謂的精神空間？」
魔王笑而不語。
蓋因挑眉，「看來我猜對了。」
「不全對。」魔王搖頭，「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你，真的擁有改天換地的能力。」
「在現實中。」
蓋因呼吸一窒，「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別和我開玩笑了！」
「我在思考一個問題，假如這裡是我的精神空間，那麼，你又是誰？」他岔開話題，「你這傢伙，不僅模仿我的臉，還要模仿我的面，究竟是何居心？」
魔王與他對視，緋紅與靛藍兩色在空氣中相撞，「你心中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蓋因沉吟，「果然，那時的力量，是你借給我的。」
「借？你就當是我借給你的好了。」
魔王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不過，這恐怕是最後一次了。」
「你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你再使用任何能力了。」
蓋因沉默，他知道，對方說的是真的。
過去的五年裡，他每分每刻都在變得更加虛弱，這種生命逐漸流逝的感覺如同灼燒的火焰炙烤靈魂，每個漆黑的夜晚躺在床上痛苦地翻滾，刺骨撓心。
特別是今天，接連兩次使用特殊力量后，他的身體狀況更是差到了極點。
此時的蓋因，就像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稍有差池，便會支離破碎。
「你有辦法解決我的身體問題？」蓋因問道。
既然對方開口指出了，應該不會無的放矢。
這就好比老中醫把脈，不怕他和你談論病情，就怕他眉頭一皺，那可真是生死難料。
誰知魔王壓根不按套路出牌，哈哈一笑，「沒救了，趁早放棄治療吧，運氣好我倆還能在地獄碰面，我在那地方有些門路，撒旦是我的小迷妹，到時候托關係給你在焦熱地獄找份打掃廁所的美差，不用謝我！」
「……」
蓋因有、懵逼，好熟悉的說話方式。
「你果然就是黑化后的我沒錯，」蓋因吐槽道：「話說你這廝該不會暗戳戳在背地裡籌劃著什麼將洒家奪舍重生之類的陰謀吧？」
魔王不說話，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蓋因：（?????）
淦！
魔王擺擺手，嫌棄地說道：「罷了，我可不希望將來佔據這具身體時，得到的卻是一副千瘡百孔的軀殼。」
那我可真是謝謝您嘞！
「想解決你現在的問題很簡單，有兩個方法，」他豎起兩根手指。
「哪兩個？」
「第一，吸血。」魔王緩緩說道，蓋因表情錯愕，「你之所以會越來越虛弱，歸根到底是因為生命源質得不到補充，而血族唯一的生命源質，只有血液。」
「哪怕你再如何厭惡，也改變不了刻在DNA里的本能，這是世界對你的詛咒，亦是賜福，即便是神也無法左右。」
「不可能！」蓋因堅決搖頭，他接受不了，「第二個辦法！」
魔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誰說得准呢？人一旦對生命有了牽挂，所謂的底線就會變得無足輕重，你只是缺一個打破它的理由。」
「想活著，並不可恥。」
「第二個！」蓋因有些惱火。
「看你後面。」
「什麼？」蓋因聞言轉頭，可目光所及只有一片虛無。
虛無中有什麼？不過是亘古不變的寂寥與黑暗罷了。
「我已經告訴你答案，能不能領悟全靠你自己了。」魔王雙手抱胸，笑得憨態可掬。
蓋因看看身後，又看看魔王，反覆幾次，他明白，自己大概是被耍了。
「我這輩子最討厭兩種人，」蓋因認真地說道：「一種是話只說一半的人。」
「嗯哼。」魔王撇嘴。
隨後便是長久的安靜，兩人紅眼瞪藍眼，半天沒瞪出一個字來。
另一種呢？？？
「……」
魔王無語，論噁心人，蓋因略勝一籌。
過了半晌，終於，有人率先蚌埠住了。
「好了，時間到，你該滾了。」魔王向前推手，將蓋因連帶身下的山寨王座一齊推向混沌的虛無中。
「等等！」
「你丫是不是玩不起！」遠處傳來罵罵咧咧的迴響。
恢宏偌大的宮殿中，只剩魔王一人，孤坐在高聳的王座上，彷彿過去歷經數以億計的世紀更迭，始終如一。
哎～
不知名的嘆息從遙遠的地方流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王捂著左臉開懷大笑，焰光曳曳，映射出宮牆上縱酒狂歌，蒼白病態的魔影。
波瀾澎湃的孤寂感洶湧如潮，空氣中回蕩著悠久的笑聲。
穹頂的星輝熠熠閃爍，連綿萬萬光年浩如煙海。
他依舊端坐在王座上，單手撐著臉頰，像一具雕塑。
「是你玩不起才對啊。」
「夢該醒了，我愚蠢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