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岳引的身世
管家頑固得很,一口咬定我就是神族,破口大罵,污言穢語滔滔不絕,將我的祖宗後代統統問候了去。
我惱了,重重的再給了他一個耳光,才喝他:「你的性命還捏在我手裡,我有什麼必要騙你?」
他敵意的說:「神族的婊子最不要臉,不可用常理度之。」
我氣得渾身抖,對岳引說:「喂,有什麼折磨人的法子?對他試一試。」
岳引輕鬆的說:「不如把你剛才那針又給他刺上一刺。」
管家眼中露出恐懼神色,卻仍倔強不理。
我腦子裡靈光一閃,冷笑:「這樣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圍著他,我慢慢的繞了個圈子:「我要――把他的手筋腳筋全部挑斷,讓他動彈不得,連動一動身子亦沒有力氣;下顎卸掉,防止他咬舌自盡。然後再在他身上,一條一條,割上幾百幾千道小小的口子,全都倒上蜜糖,讓螞蟻來他傷口上舔食,讓他痛足幾天幾夜,才不**形的死去!」
果然我話音剛落,管家便嘶聲大罵:「你這卑鄙惡毒、該殺千刀的神族妖女!」罵歸罵,聲音中大見恐懼之意。我從地上撿了一塊他適才撕下的衣襟,替他塞進嘴裡。
回頭看岳引,他也面有慄慄之色,把我拉到一旁,低聲問:「琉璃,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是真的想這樣做,還是只是嚇唬他而已?」
我瞪了他一眼:「這人渣對我所做的一切,比這個還要陰險惡毒萬倍!」
「你不是真的想馬上就把他馬上了結吧?」岳引沉思的說:「他可彷彿對神族頗為熟悉。這麼多年,神族只是一個極秘密的傳說,他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言下之意,先問出口供以後,再說殺死他的事。
我確實也對神族的人好奇。
他們居然也有電筒防狼器!
我問:「你不是會巫術?會不會真實之眼?」
岳引搔搔頭:「真實之眼只是檢驗對方說話的真偽與否,他倔強不說,用真實之眼是沒用的。」
「照影珠?」
岳引白我一眼:「我怎麼會有巫族的鎮族之寶。」
我眼珠一轉:「對了,師洛會催眠術!」上次在天都,他為了套問我的行蹤,不是對姬艷使過?
岳引問:「什麼是催眠術?」
「就是……就是可以令對方吐實的法術。」我拉著岳引:「我們把這人弄回璃堡去好不好?師洛一定可以令他開口。」
岳引臉色一沉:「不行,你才離開半天,便後悔了是不是?想著法子要回去。」
我委屈:「我哪有。明明是情勢所需。」
岳引冷冷的道:「那,直接把郝老大送回那邊就行,何需我們親自趕去?」
「你不想知道管家吐露的內容?」
岳引仍是冷著臉:「等他問?只怕他為了你能留在璃堡,一問問上三五個月,你承諾我的一年光陰便去了一半了。我們不在那裡,只怕他還套問得快些。放心,他一問出來,自然會飛書告訴你。」
「怎麼可能。」我忽略他對師洛的不當推斷,不以為然的說,「我們行蹤不定,他未必能找到我們……」
說這話時,我有一點點心虛。因為我說著說著,突然想到可以送訊號的鑽石鐲子還戴在我腕上,師洛確是隨時可以找得到我,所以,聲音慢慢低了下去。
岳引冷笑不答,隔一會,清叱:「出來吧,你們小姐喚你們呢。」
我驚疑的順著岳引的眼光看過去。圍牆之後,掠過來了兩條身著黑衣的人影。是燕子翼與赤允韋。
「見過小姐。見過岳公子。」他們規規矩矩的向我們施禮。
我問燕子翼:「燕大哥,你們怎麼來了?」
岳引在旁邊冷冷的道:「那還用說,不放心我啊,怕我保護不好你。」
燕子翼微窘,笑道:「公子多心了,我們只是捨不得小姐,故此特地暗中相送一程,並無他意。」
岳引輕笑:「送出這麼遠,只怕也該夠了吧?不過正好,琉璃正需人將這賊子帶回奪天給你家主人。琉璃,你來跟他們說吧。」
大家帶著管家一同回到客棧,我寫了封信給師洛,簡單的說明了情況,告訴他管家口中泄露的信息,讓他好好套問套問。至於如何處置管家……我沒寫,有點猶豫。
曾經在思想中凌遲了他千百遍,當他真的在我面前束手待斃,我卻突然感覺茫然,不知該如何解決他更能泄憤。現在就一刀了結固然痛快,可是,我更想將他帶往蔚沐風墓前,一刀一刀的凌遲,以慰故人。
故人……
桌上跳動的燭光,彷彿又將我帶往烈火濃煙的那一刻,他如同飛將軍般衝破璀霧的封鎖,向被困祭台的我伸出手。
我的淚水,悄然滴落。我連忙伸手抹去。
對不起,蔚大哥。我並不曾將你忘記,可是我不能再象前些日子那般,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只悲悼你一個,將自己封閉的生活。
為著已死的人,而無視在生的人的感受,這種任性太放縱,只會令所有的人都愁雲慘霧。
我,無法再那麼任性。
蔚沐風的死,已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無法彌補。可是這樣的遺憾,不能因為自己的心結而一再上演――這是在師洛垂死那刻,我的頓悟。
所以我笑,縱然在笑的時候,還會不時心酸;縱然面對某些人與事時,我仍會凄酸的想到蔚沐風,可是我不要再哭。
我要笑,要快樂。
因為,若是我不快樂,很多人,都不會快樂。
而生命,怎麼可以一再被辜負。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燕子翼與赤允韋便帶著管家上路。
我又想起一件事,問燕子翼:「你有沒有通知去巫族擄人的人別去了,就此返回?」
燕子翼冷哼:「小姐,那姬艷如此可惡……」
「算了。」我說,「那只是她的個人行為,不要把整個巫族扯進去。」
燕子翼無可奈何的道:「既是小姐這麼說,我回去回復主人,看他的意思。」
客棧的掌柜打死也不收我們的房錢,原來這客棧也是師洛的產業。
岳引很不爽,悻悻的說:「了不起么?我才不稀罕占這麼一兩半兩的小便宜。」
我說:「省下的銀子,替我買衣服好了,真是,沒見過這種人家不收錢還生氣的人。」
岳引睨我一眼,思緒突的又轉到別的事情上頭:「琉璃,你為什麼讓燕子翼放過巫族?」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師洛的咒也?除了,我的咒你也能解,那還跟巫族的人為難做什麼?」
他望著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我想到巫后,情緒忽然低落:「再說,巫后對我那樣好……若非萬不得已,我怎忍心傷了她的族人?」
岳引的神情,突的變得既是傷感,又是沉鬱,眼中又隱約有痛苦之色,總之神色複雜得很。
他泄般的一打馬,向前飛馳,累得我也趕快打馬狂奔。幸好踏雪跑得夠快,否則他這般不管不顧的自己一路狂奔,我大有跟丟的可能。
跟著他,跑進一個山谷,他突的一個翻身從馬上翻下來,躺在長草之上,一動不動。
我嚇一大跳,用力勒住猶在前奔的踏雪,跳下馬來奔過去:「岳引,岳引你沒事吧?」
他沒事,兩手枕在腦後,怔怔的看著天際的白雲,悠悠的說:「琉璃,你心中對我有很多疑惑,對吧?」
「有嗎?」我一怔。
他的眼珠,向我的方向一瞥,又轉了開去:「我掉下蟲谷以後,生了什麼事;我怎麼會巫術,又怎麼身有六品靈血……莫非這些,你都沒有想過嗎?」
我也在他身邊坐下來,抱住膝:「想過啊。可是,你既然不願意說,大家好朋友,我當然不可以不知趣的追問你。」
他眼中泛出感激神色,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我又補充:「再說,掉進蟲谷定是你一生中的奇恥大辱,前所未有的失敗,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別人多問。」所以,那麼想知道他是如何獲救的,那麼想知道巫后是如何身死的,我都強迫自己緘口。其實,我早隱隱感覺,他的獲救與巫后的死之間,應該大有關係。
他大怒,一下子坐起:「什麼叫我平生的奇恥大辱?前所未有的失敗?」
哎,忘記了男人最愛面子。
我安慰他:「口誤!口誤!其實也不算啦,當時管家那麼多人,又布置了這麼久,你就一個人,又失之輕敵,其實……」
他打斷我的話:「我只是運氣不好!」
「好好好,運氣不好。」我點頭。
他氣惱的白我一眼:「也怪你當時哭得太假,沒騙過郝老大。」
「這……」我嘴角有絲抽搐。
他自顧自的說:「我看你哭聲太假,當時郝老大又催逼甚急,所以故意跟你說了一番言語,令你以為我自願跌入蟲谷……那時我想著,只有你真正悲痛,才瞞得過郝老大,令他失卻戒心。我卻在下跌數丈之後,早已用銀索捲住山壁上一棵橫亘崖壁的大樹,附身其上,準擬待郝老大將你拉上去之後,再出其不意的竄上去加以偷襲。」
我睜大眼睛:「岳引,你好厲害……不對,那你為什麼沒上來救我?」
岳引懊惱的說:「所以說我運氣不好啊。我剛搭上了那棵樹,突的手掌一痛,原來那樹后便是一個蛇窟,我驚擾了它們,當下便被一隻翼蛇咬中,驟出不意之下再沒穩住身形,當真往蟲谷底下跌落。」
「啊……」
「那翼蛇……是什麼?有沒有毒?」
岳引白我一眼:「蟲谷之中,有哪樣蛇蟲是無毒的?所幸我身懷玄靈聖珠,那珠子善能卻毒,可是我掉下蟲谷之時內腑受震,腿骨也斷了,雖無性命之虞,卻一時無力起身。」
我的心中,又是一動。玄靈聖珠這名字,我彷彿在哪裡聽過。
岳引彷彿看透了我所思所想,輕聲道:「這玄靈聖珠,是我師父自……自巫後手中得來,師父與巫后,原來竟是我的父親與母親。」
他的聲音,平靜中隱含巨大的悲痛,我心裡不自禁的替岳引覺得難過,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想說什麼安慰的言語,一時又沒想到說什麼,吶吶的道:「巫后,巫后她下來蟲谷救了你,是不是?」
岳引輕輕吁出一口氣來:「是。」
他問我:「琉璃,你聽到我的身世,為什麼並不吃驚?」
啊?
我說:「我覺得……我覺得巫后是你母親……這個事實一點也不讓我詫異。她那般靈氣迫人的女子,生下你這般俊美的兒子,那是天經地義之事。若是你說你的生母是個極之醜陋的人,那才要讓人大跌眼鏡。咦,其實岳引,你長得很象巫后,除了眼睛。」
他輕輕一笑,說:「我的眼睛,長得象師父……哦不,我父親。」
他的眼中,突的現出惘然神色,「我幼時,經常問師父,我是不是他的兒子。因為我的眼睛,同他的眼睛,簡直一般無二。可是他……從來都告訴我,不是,我只是個孤兒,所以,現在知道了真相,卻總也改不了口,稱他為父親。」
暈,這是什麼當父親的!
我又想安慰岳引,可是安慰人看來實在不是我的長項,枉自平時可以一說話便滔滔不絕,這時卻想半天仍想不出什麼合適言語。我握住岳引的手,緊一緊,以示安慰。
他看著我不自在的樣子,輕輕的笑了:「琉璃,有沒有興趣聽一個秘聞?」
他說的,是巫族的秘聞。
巫族,不知從多年代以前,族中諸人,便身有異能,由此在蒼原6上成為其它族群都不敢輕啟戰端的族群,雖然巫族的人口一直不多。
其它族群的人,也不是沒想過來偷學巫族的巫術。可是巫族的巫術有一項特別之處,初階的巫術不算,大梵谷深巫術,全要以靈血為引,方可完成,而這靈血,只存在於巫族的人體內,所以,巫族靠著他們獨有的巫術能力,一直在蒼原大6保持著然地位。
可是隨著巫族人一代一代的繁衍下去,不知為什麼,他們體內的靈血卻慢慢在降低純度,象以前那種靈力十足的巫術天才,出現的機率越來越低了。
鑒於靈血對於巫族中人的重要性,巫族當時的長老,替靈血分出了一定的等級,並展出了一套特別的符咒,在每一個巫族的嬰兒出生時,便加以檢測,以便確定這個嬰兒日後的培養方式。可以說,巫族的嬰兒一降生,身上靈血的等級,便可直接決定這個人的一生。
不知為什麼,連續幾代,巫族中生出的男嬰,靈血等級都非常低,卻是女嬰中,頗有幾個高階靈血的天才出現,都成為了當時威震一時的巫后。巫族一開始,其實是既有巫王,又有巫后。可是在連接幾個巫力強的巫后出現之後,巫王的巫術卻始終平平,連巫後手下的聖女、巫姬的巫力都及不上。而這時,烽火十年正好開始,巫族亦捲入了蒼原大6的動蕩之中,折損了不少好手。當時的巫后便在此時一舉奪過巫族的主控權,宣布巫族從此以女子為主,男子為輔,廢除巫王、聖子和巫祭,從此巫族男子再不獲授高階的巫術。
最後一代巫王帶著手下的聖子和巫祭與巫后展開對抗,最後被屠戮迨盡,只有巫王身邊最倚重的聖子出逃,之後創設了九幽谷。
這逃脫的聖子巫乘雖然靈血等級不夠高,於巫術一途造詣不甚深,卻非常聰明,竟別出心裁,將巫術與武學結合起來,又遍訪明師,或偷或求,集他所學武功之精萃,創出了既有巫術的影子,卻又殺傷力強勁的獨門武學。後來又收下兩名外姓弟子。從此,九幽谷與巫族便開始了八百餘年的爭鬥糾葛。
那一代的巫后巫力實在太強,是驚人的八品靈血,據說已經巫族七代以來靈血等級最高的一個。就是一個普通的千魂引在她手下施展出來,亦可以令方圓數十里的生物盡數倒斃。所以巫乘雖然武功高明,卻仍奈何巫后不得。而他的武功,亦令當時的巫后難以對他進行有效追殺,於是暫各相安無事。
可是在巫乘死後,他的弟子卻被巫族追殺,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弟子們詳加參詳,才現這巫乘雖然儘力想將靈血摒棄在九幽谷的武功體系之外,卻因這武功體系源自巫術,所以靈血對九幽谷弟子的關係仍然至關重大。
其時巫族剛轉為女性主導的制度,對這樣的變化心有不甘的巫族男子頗有不少,巫乘的弟子既然想通了關節所在,便悄悄的去巫族中找來幾名男子,帶著他們遠赴十面大山之中,授以巫乘的武功心法。果然同樣的招式在巫族弟子中使出來威力大增,於十余年後,九幽谷弟子次重創巫族。
可惜九幽谷的弟子人數上實在不佔優勢,雖然對巫族造成了重大打擊,卻難以為繼。兼且巫族中人從此加意防範,並嚴禁巫族中未成年的子弟離開巫族。
為了得到有靈血的後代,九幽谷的弟子又在暗中擄走了幾個在外走動的巫女……總之恩恩怨怨,便這麼一代一代的糾纏下來,直到岳引的父母那一代。
岳引的父親,叫九重。據說少年時行走江湖,風度翩翩,風神如玉,吹一手好簫,人稱簫郎,在蒼原大6頗是有名。
他一直扮作不會武功,以浪子姿態,浪跡蒼原大6,最後,不知是偶遇,或是存心,總之,他與當時還是聖女的巫?相識了。
這一對天生的死敵之間生了些什麼事,誰也不得而知。岳引惆悵的說:「兩年後,他抱著尚在襁褓中的我,回到九幽谷,從此絕足江湖,離索獨居,最後鬱鬱而終。」
而巫?,回到巫族之後,直入巫淵,入定三載,巫功大成,被上一任巫后脫袍讓位,持掌巫族十數年,直到數月前,謝世。
他說完了。
山谷中,一片寂靜。
這樣沒有半點表示,會不會讓岳引覺得我很無情?
可是……可是我心裡很難過,很激蕩……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終於吶吶的說:「岳引,原來你的身世……這樣傳奇。」
岳引平淡的說:「所以,你知道了?我何以身有六品靈血……喂,好好的你哭什麼?」
我尷尬的擦去臉上的淚水:「沒事沒事……我……我只是有點傷心。」
他淡淡的瞅我:「我都不傷心,你傷什麼心?」
我的眼眶又熱了:「岳引……你傷心,就說出來嘛,不要死撐著很難受的,我們是朋友啊!」我拍拍他的肩,又指指自己的肩:「想哭的話,肩膀可以借你。」
他怔了怔,笑了:「你哦……又忘記了男女之防了不是?」
我拉過他的衣袖來擦淚水:「我……我只是想安慰你……」
原來每一個人,都有這樣那樣的傷心往事。
印象中那個淡定聰慧的女子,那個對我溫柔呵護的女子,暗地裡,竟有這樣深重的情傷,她是如何維持著鎮靜冷淡的形象,逐日逐年,挨過這麼寂寞的一生?
而岳引……從小便不知道父母是誰的岳引,與以前那個總與我嘻笑打趣的岳引,也怎麼都重合不到一起……
可憐的岳引……
可憐的巫后……
嗯,手裡怎麼濕濕的?
拉過岳引的另一隻袖子,繼續擦淚。
一邊擦,一邊嗚咽的問:「巫后……巫后她是怎麼死的?」好端端的,她巫力又那麼高……
對比於我的傷感,那個當兒子的真是太冷酷了:「笨死的。」
我憤怒的丟開手裡的衣袖,生氣的喝:「岳引!」
馬上後悔吼他的行為了。他的眼中,傷痛與憤懣交織,悲傷得那樣沉痛,唇邊一抹恍惚笑容。這樣的表情,出現在岳引臉上,特別令我鼻酸。
他輕輕的、輕輕的說:「你見為了阻止別人自殺,寧可自己喪命的笨蛋沒有?」
轉過頭來,他對我凄涼的一笑:「我娘……就是這麼樣的一個笨蛋。」
「笨得要死!」
巫后在蟲穀穀底找到岳引的時候,他已經昏迷。醒來時,他的第一念頭便是:糟了,終於落在了巫後手里。
九重曾經跟他詳述過巫族與九幽谷的淵源與糾葛,他也曾問過九重,為什麼師父有那樣高的武功,卻不好好教訓一下巫族那班自大的女人。九重卻每次都溫和的對他說:男人怎麼可以跟女人為難?再說,小引,你是師父從巫族中抱回來的孩子,你的親人,也許正是你說的這班女人中的一個。
「可是……祖師爺的遺志?」
每一次說到這個,九重眼中都會泛出悵然的神情。「仇恨,並非解決一切的最好辦法。」他說:「小引,我已讓仇恨誤了一生,我不想你重蹈覆轍。」
「所以,再有沒有九幽谷的傳人,你要不要找個巫族的女子作為伴侶,全無關係。」
他還說:「我只盼這麼多年的仇恨,便由我而終止。一錯不能再錯,小引,若你能放開仇恨,你會現,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還要美。」
所以,岳引並沒有跟巫族生什麼糾葛的意思。可是,他亦知道接近巫族的人甚為危險。她們可輕易從他的武功中看出端倪。他武功甚高,自信在頂絕巫術高手的圍攻下亦能從容逸去,可是他並不想在暴露身份后,讓一扯上九幽谷便如附骨之蛆的巫女們緊追不捨。況且從小自九重處獲得的教導,令他無法對女性、特別是原本跟他同族的女性狠心攻擊。
在巫后的注視下,岳引想彈起身子,可是才一動,頓覺力不從心。
巫后輕聲說:「不要動,否則瘸了腿,還怎麼出去風流?」
她彷彿,對他一切都所知甚詳,不理會他驚懼的目光,輕聲道:「九重呢?你被人圍攻,怎不通知他?」
他從未這麼近距離的接近過她。她的眼神,令他覺得莫名親近,不自禁的脫口而出:「家師已不在人世。」
話音未落,眼淚已從她目中急涌而出。
他莫名的驚恐,彷彿隱隱觸到什麼事實,卻不敢確認:「您……您與先師……」
她含淚對他轉過臉來:「他未曾告訴過你嗎?我……是你的母親。」
他的母親!
這個對他而言,陌生到了極點的名詞,令他化身化石。
她尤嫌對他的震撼不夠大,再輕輕的拋下一句:「九重……他是你的父親。」
巫后並沒跟岳引細說她與九重的恩怨糾葛,只是真的象一個母親一般,細心的照顧岳引。在照顧岳引的同時,她開始教岳引巫術。
岳引會一部分巫術,可是很多高階的巫術,連九幽谷的開山祖師巫乘都未曾修習,自然典籍中也未曾記載得有。再加上數百年來巫族的高手中頗創新了不少巫術,所以很多巫術,對岳引來說,聞所未聞。
他抗拒學巫術。可是巫后帶著哀懇神情的眼睛對著他一瞧,他便不忍心拒絕。
在蟲谷的谷底養了兩個多月,他的傷好了,便急著要去尋我。巫后卻於這時跟他攤牌,讓他隨她去巫族。
她說:「你跌下谷底暈迷之際,我便已替你測過,你身上的靈血達到六品,那是我們巫族四代之中,都未曾有人達到過的品級,這足以證明,男子亦可如女人一樣傳承高階靈血,達到巫術的巔峰。」
「那又怎樣?」他冷然相對。
巫后的神情,卻凝重嚴肅:「我要帶你回巫族,以你為例子證明給長老們看,巫族的靈血,並不是只傳承給巫族的女子。我會召開長老會,回復八百年前的巫王巫后制,讓巫族中的男子亦可以合法的修習巫族的巫術,而不只是作為巫族繁衍後代的工具。」
這個理由……
想到九幽谷與巫族一代一代的恩怨,想起九重那張總是憂傷的臉,想起父母二十餘年的無望分離……岳引無法拒絕這個建議。於是,他與巫后一起啟程,前往南巫的巫族聖地,巫淵。
可是事情遠沒有巫后想象的這般容易。岳引與她一抵達巫淵,便引起軒然大波,在長老會上,幾名長老更是言辭激烈,聲明絕不同意恢復巫王巫后制。說到最後,正反雙方乾脆動起手來。
原本以巫后和岳引的修為,已能控制整個戰局,可是混戰中姬艷奔出去敲響了緊急時候召喚族人的涇鍾,戰火擴大到整個巫族。長老當著巫族眾人宣布巫?已成了巫族的叛徒,讓巫族眾人群起而攻。
巫后與長老對抗,岳引則對付巫族其它的人。他的武功加上巫后所授的巫術,簡直沒有人是他的對手,而另一邊,巫后對長老之戰,雖然一以敵九,也大佔上風。
勝負已分。
幾名長老互相對望一眼,忽的垂下雙手,放棄抵抗。
巫后心神稍松,她們卻一起大喝:「祖制絕不可違,我們寧可以身相殉,亦不會?從於你!」紛紛自懷中掣出刀子,向自己的心窩之中刺了下去。
那是每個巫女都會帶在身邊的魂刀,刀上均附有刀的主人所布下的惡毒的詛咒。若是這刀刺中刀主,刀主固然不免身死,刀主的血卻能令魂刀中所附的詛咒最大限度的激。這是巫女對敵時最後的一著,任何人,任何神智正常的人看到魂刀一出,都該急退避。
岳引退了。
可是巫后沒有!
她搶上前去,想要奪下長老們手中的魂刀,同時口中凄聲大呼:「三長老……五長老……不可!」
那幾人手中的魂刀卻急轉向,紛紛刺向巫后。
魂刀刺入旁人體內,並不會引詛咒。可是,那幾刀,便有兩刀刺在刺命之處,其中的一柄,更是直刺入巫后的心窩。
岳引搶上前去,將那幾名長老打倒在地,可是卻已無法救回巫后。
她眼中的神采,正在急流失,聲音輕微的說:「引兒,不要因我而為難她們。她們……她們並不真正知道她們做了些什麼。」
她哀懇的凝視岳引,待得岳引無奈點頭,她才又輕聲說:「送我去你爹身旁吧。原來,恨了一生,卻仍只有他身邊,才是我的歸宿。引兒,不要恨……恨……只會毀滅一切。你去尋訪琉璃吧,我佔過卜,她應在西南方向……我有預感,她將有大難,需要你前去相救……」
岳引面無表情的說:「所以,我放過了巫族,帶著她的屍身離開,焚化之後,將她的骨灰拿去葬在師父的墓旁。然後,我便啟程找你,先是南下華陽,華陽沒找到你,我又取道雲酃,途中聽到寒光閣在重金征請能解易容術的高手,便彎過來順手賺賺冤大頭的錢,卻正好與你相遇。」
我又哭了:「岳引!」
他警惕的將手往後一縮:「別想再打我袖子的主意。」
我用自己的袖子!
巫后死得那樣不值!她的一生,可有快樂過?
一直以來,恨過天,恨過地,恨過命運,恨過人生,自憐自艾,認定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
可是其實,我是幸運的。蔚沐風死了,春照死了……生命,一度曾經那樣黑暗,可是上天最終仍是沒有放棄我。師洛,岳引,十八鐵衛……那麼多關心我的人來到我身旁,讓這顆曾經千瘡百孔的心,又再慢慢恢復生機。短短的半生里,我收穫的愛情與友情,都足夠豐盛。而巫后……那樣凄涼的愛情!那樣眾叛親離的結局!那樣悲慘的一生!
「不要哭了,琉璃。」岳引柔聲的喚我。
我抽噎著,舉袖拭淚。
「別哭了。」
「嗚……可是我……可是我忍不住……」胸口象堵著一塊重重的大石,好難過,實在需要淚水來宣洩。
岳引一把拉下我的手,強力的把我拖起身:「琉璃,哭夠沒有?」
他要死忍淚水就忍吧,連我哭也不可以嗎?
我含淚抬頭,正要說他。
淚眼朦朧中,眼前男子俊美的面孔卻倏然放大。
沒有任何預兆……
他……
俯身吻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