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二年後，洞井山，鳧雁回塘，天南閣。

恰逢早春，潭面送來徐徐清風，拂起閣內的輕紗，搖曳了一岸綺麗的桃色。

閣內陳設簡單。案上有一棋盤，兩人正執棋對弈。那身著藍衣的白髮人執著黑棋，修長的手指在袖間來回揉捻著棋子，清俊的臉上卻無絲毫表情。半響，他抬手落子。對面的紫衣人垂眸觀察片刻，終是輕笑一聲，起身作揖：

「還是師父厲害，終破了這棋局。」少年聲音清朗，恰如清風拂過山崗。他身量很高，墨染似的長發垂於腰際，幾縷青絲順肩滑下，遮住了他的臉龐。

「為師說了多少次，」東方未明神情淡淡，「這種極端的出棋手法斷不可取，最後形成死局，便再無人可破。」

「師父說的我都記著呢。少年直身，露出了俊逸精緻的臉龐，剎那間天地失色，萬花自羞。他唇角含笑：「這方法我還是在師父的棋譜中學到的，當時我也吃了一驚，後來知道竟是您自己發明的，就偷學了。您看，我記得牢牢的呢。」

東方未明一頓，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孽徒……」他雖嘴上這麼說，卻是有了些許笑意。他招手示意少年坐下，問道：「近日在皇宮可好?」

「一切尚可，只是…」雲杳想到了什麼，無奈地說「晏兒和清鈺，黏人得緊。」

東方未明打量了一下自家徒弟，笑意更盛：「前兩日我進城一趟，聽見那些百姓竟都在討論你，說你是什麼『澄明天上月，皓皎畫中人』，還給你取了個『驚鴻公子』的雅號，只可惜你是位高權重的恆晟王，不然門檻都換幾次了。」

雲杳無奈地輕笑了聲：「聽聽，您這一天天打聽的都是些什麼啊。」

「可話說回來，」東方未明斂了笑意，「你今年也才十七歲，未及弱冠，為何就先封王了呢？」

雲杳眸色微涼，輕聲道：「先帝遺長子，這個身份有些尷尬，早早地封了王爵，一來是讓外界覺得是在彌補我這十多年受的苦，全了他們的好名聲。二來，對外又宣稱我年紀尚小，不便管理封地，以此為由杜絕了我在異地『謀反』的可能……呵，一手好算盤啊。」

東方未明聞罷，搖頭嘆道:「應當是皇后的主意，雲晏雖與你親近，她與她身後那些人卻生怕你搶了他未來的皇位，故有此一舉。不過現在你手中權利不斷擴大，有了與其抗衡之力，想好接下來怎麼辦了嗎？」

「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雲杳垂眸，「若是犯了我，我自是要好好與他們『說教』一番的。」

東方來明笑了笑，不言。

暮色四合，雲杳辭別東方未明。晚霞綺麗映紅桃，少年縱馬穿過層層馥郁芬芳，疾風將紫袍揉進春色，釀成最醉人的煙，吹向燈火輝煌的人間。

雲杳早早地梳洗完畢去上，早朝。

寬敞的馬車內，裊裊細煙從鏤金的香爐開起，散入空氣。座塌上少年身著四爪龍官袍，斜倚著，正闔眸養神。

帘子突然被掀開，遞來一包點心，伴著聲音:「王爺，屬下剛在店邊買的，吃點吧。」

雲杳睜開雙眼，漫不經心接過點心，修長的手指幾下解開了包裝，垂眸吃了塊點心，方道「多謝。對了，多買些回府吧，我覺著味道不錯，回去讓大家嘗嘗。」

隨從忙應聲。

朝陽升起，雲杳一層一層踏上台階，在晨曦下一步一步走進議政殿。

「恆晟王到——」隨著太監一聲通報，殿中百官齊齊看向殿門。

只見恢宏的大門下，挺拔的少年披著晨光，步伐穩健地走進來，像極了十幾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帝王。一時間眾人皆沉默了。

恰好這時，皇帝入座，眾臣伏拜。

朝陽正好。

一隊人馬正從遠方駛來，最華貴的那輛馬車上，一隻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掀開帘子，露出一張極其俊秀的臉。他融了春水般的眸子微動，淺淺的笑容漾開，暗淡了朝陽。

「快到了吧……」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