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見不如不見
被盯上了。
徐長生心思微冷,假作閑逛拐到了一邊水果攤前,蹲下身,借著查看水果,用眼角餘光觀察後面的尾巴。
那是兩個衣衫單薄、流里流氣的街溜子,身上有著很浮誇的凶神惡煞,浮誇下面是小市井的畏畏縮縮。
只是兩個小混混,也不排除是哪個幫會的馬仔。
徐長生鬆了口氣,同時暗自警覺,世上沒有哪一塊是絕對安全的。
龍國每一座城市都有貧民區和富人區。貧民區亂,一個人哪怕穿的好點都容易被搶。富人區秩序井然,一片安詳。
徐長生原以為富人區的人都很文明禮貌,現在看來,這禮貌嗎,這分明是有錢了,心動的下限提高了而已。
擺脫小混混並不用花什麼功夫,將劍匣做了簡單偽裝,往大商場一鑽,小混混就不敢靠近了。
擺脫了臨時起意的小混混,徐長生有些糾結。
徐小妹在帝都外國語大學,難得來一趟,總想去看看她。萬一這傢伙真的不學好出去做那種事,爸媽估計得氣死。
徐長生看了眼自身的裝扮,有些沉悶老土。明明才工作一年,卻被自己的無聊的野心和同事上司的內卷壓榨得面目滄桑,加上十多年的記憶衝擊,確實顯老了。
「美女,這身衣服能不能便宜點?」徐長生看向了售貨員小姐,有些不好意思。
俗物啊俗物,你就行行好,和我結個善緣吧。
「先生,不好意思,這身衣服是不打折的哦。」售貨員小姐一臉公式般的笑意,笑意中帶著一絲鄙夷,讓徐長生十分局促,一下沒有講價的勇氣。
前二十幾年白活了,後面十幾年也白過了,人生整一個白給。都重生了,為什麼還要活得這麼苟且?!
徐長生忽然對這樣苟且畏縮的自己生出了難以克制的厭惡。
第一步,扯出笑容。
第二步,維持笑容。
第三步,從容,放自然。
最後,開口,說錯了也沒關係!
「美麗的小姐姐,你就通融通融嘛。你長這麼好看,人一定很善良的。我想去見一個十分想念的親人,想要好好好給她一些好的印象,你就幫幫忙嘛。」
「啊?「
售貨員小姐被整不會了,仔細一看才發現眼前這個沉悶的男人還帶著一絲稚氣,年歲也不大,還有點小帥。
「那、那個,只能九折,這是我能做的最大折扣了。」小姐姐有些局促,沒有了原來的鄙夷,反而不好意思了。
「哇,好多啊,謝謝小姐姐。」徐長生故作驚喜,把小姐姐逗的一臉矜持。這個時候折扣已經不重、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改變的第一步。
換好新衣裳出來,售貨員小姐眼中閃過一絲貪婪——沒想到小老弟打扮一下,還他么挺帥的。
「小哥,這是我的電話,下次來這找我,我還給你打折。」
「好的,謝謝阿姨。」
what?
徐長生拿起打包的舊衣服,在售貨員小姐的懵逼中,一溜煙跑沒影了。
哈哈哈哈,沒什麼可怕的,不就這樣嗎?
外國語大學在大學城,是一所還算不錯的學校,只是在帝都大學城就很普通了。徐長生在門衛處登記了一下就進去了,門衛也不管他的箱子裡帶的是什麼。
「嘟嘟嘟~幹嘛啊?」
「我,我出差來帝都了,在你學校附近,你在哪,見個面吧。」
「什麼?我知道了,你就在校門口等我,我馬上到。」電話那頭的聲音陡然尖銳,還帶著一絲心虛,讓徐長生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
徐長生皺著眉,停在了校門口等待。校門口人來人往,大多是俊男靚女,青春明媚。徐長生帶著一個行李箱,顯得格格不入。
其實我也很青春明媚!
徐長生有些心虛,低著頭數螞蟻,同時暗自慶幸自己去買了一身新衣,不然就更局促了。
我不該來的。
不一會,一個身材高挑、皮膚小麥色的少女來到學校門口,身邊還跟著一個一身裝扮勝過徐長生不知道多少的帥哥。
徐長生的臉色陰沉得快要滴水了。不是給你錢了嗎,為什麼還要做這種事?既然做這種事了,為什麼還要找我要錢?前世要不是為了給你湊錢、
「你好,你是香鳳的哥哥吧,我是寧傑軍,香鳳的男朋友。」寧傑軍看著新衣服沒洗就拿來穿的狗剩,臉上露出了一絲輕視。果然一家土包子,白瞎了生得那麼好。
「喂,人也見到了,我好好的,不用你管了。」徐香鳳感覺很丟臉,土老帽一樣的哥哥,就不能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嗎,非要來學校給自己丟人。
徐長生忽然很委屈,委屈得想哭。
妹妹,說到底這份血緣是天給的,不是自己選的。上一世為給她湊雜七雜八的費用把頭盔都賣了,錯失大道機緣,結果怎麼樣呢,她還不是看都不回家看一眼。爸媽臨死還在愧疚,最後一通電話念叨的不是自己,而是想看看她過得好不好,她卻直到父母下葬也沒有來看過一眼。
就這樣吧。
「你想怎麼過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不管你。不過你記住,我們能靠的只有自己,別人施捨的,說沒就沒。」徐長生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土老帽,就你還有脾氣了?!寧傑軍不樂意了,擋到了徐長生身前,盛氣凌人道:「你什麼意思,敢不敢把話說明白?!」
徐長生臉色一沉,剛畢業一年,體力還在,加上重生前全民皆戰的戰鬥記憶,打贏了一個沒修行過的普通人還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會惹出不少麻煩。
「寧傑軍,你回來。」
徐香鳳看著徐長生的模樣,忽然間感覺自己好像要失去什麼,一陣心慌,卻不知道該怎麼挽回。寧傑軍看了眼徐香鳳,輕哼一聲,從徐長生身前閃開。
徐長生沉默了下,就要繼續離開。徐香鳳不知道怎麼阻擋,忽然間心很痛,喃喃道:「這是你欠我的,我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吃飽過,我被人欺負,你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吃了那麼多苦,是你們欠我的...」
徐長生心臟一抽,猛然間喘不過氣。緩了好一陣,他才重新抬起腳離開——五月一號,我會帶你去新的世界,到時候就不欠你了。
「徐狗剩!」
徐長生才走沒多久,一聲低吼傳來。徐長生回頭,卻見徐香鳳不見了蹤影,寧傑軍卻追了過來。
「呵,狗剩,這名字還真適合你這種鄉里巴人。以後別再招惹徐香鳳,否則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寧傑軍說完,對著徐長生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徐長生看了眼寧傑軍,忽然閉上了眼睛。
寧傑軍身上有股子陰狠勁,像極了那些異變之前並不罕見的低級牧民者。異變之後這類牧民者變成了被牧者,陰狠被放到了陽光下暴晒取樂。
然而異變之前這類人還是太危險了,他們注重聯姻,根本不可能真的看上鄉下來的野丫頭。
徐香鳳,你是真的蠢啊!
徐長生忽然睜開了眼睛,徑直盯向了寧傑軍的雙眼,強行擠榨的陰冷心力順著寧傑軍的眼神節點直刺其心魄。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飄搖熒惑高!!
寧傑軍只覺心上一冷,對面的人突然一下就從老實的泥腿子變成了不要命的刁民暴徒,隨時要暴起將自己貴重的腦袋砍下,染紅反抗旗幟。
且看我染旗,萬千農奴動,輝煌金鑾倒。
龍首尚等閑,王侯走販三尺間,一樣鮮紅。
「啊!」寧傑軍一聲驚叫,倒退一步跌倒在地,看向徐長生的眼中充滿了驚恐躲閃,再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徐長生閉上了猙獰的雙眼,頭腦發脹,強撐著才沒有倒下。
這種精神恐嚇在前世只是不過不入流的戲法,卻榨乾了現在幾乎所有的精神。幸虧寧傑軍嚇破了膽,否則只要稍微仔細看就能看到徐長生臉上已經沒有了一絲血色。
趁著寧傑軍失神,徐長生強提著精神,趕緊離去。
半年,撐過半年,半年之後再也不用怕了。
徐長生轉身直接來到了火車站,買上了去途經泰安的火車票。原來還想回家看看,現在也不想了,也沒有心情了。
危險不說,回家還要應對父母的追問。告訴他們真相嗎?以他們的見識城府,用不了多久就暴露出去了。
相見不如不見,累了,累了,不裝了,對,我就是自私,這是我的長生機緣,我會死死抓住,誰也奪不走!
徐長生忽然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