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命懸一線(1)

第三章命懸一線(1)

嬰兒的出生,母女的平安,並沒有給易旺丁家帶來多少喜悅,相反還增加了一家人的些許苦惱。易安德和易張氏老兩口更是悶悶不樂,他們年年盼孫子,月月想孫子,盼來盼去,想來想去,到頭來還是沒有見到孫子的影子,這對他們兩個老人的打擊既是巨大的也是致命的。先不說傳宗接代,就是面子上也挺難為情的。易何氏見自己生了個女兒,情緒也十分低落,想想自己怎麼這樣不爭氣,好不容易生了個孩子吧,卻偏偏又是個女的,真是愧對易家,愧對丈夫,想著想著,心裡猶如針刺一般,感到十分地難受,有時甚至還流出一眶眼淚來。只有易旺丁還算是個明白人,即使是不滿意妻子未能給他生個男兒,未能為他易家延續香火,但他知道自己還年輕,來日方長,只要自己勤快,多行房事,肯定還會生出男兒來。因此,在妻子生下女兒后,無論是外表上還是內心深處,他都沒有對妻子易何氏表露出任何的不滿來,並且還多次地安慰父母和妻子。

嬰兒生下來的第三日,按照元州西北一帶的鄉土習慣,一般都要為新生嬰兒洗澡,俗稱「洗寶寶」,也叫「做三朝」。

因為易何氏生下的是個女兒,易旺丁遵照母親的意見,把為女兒做三朝的時間往後推遲到了第六日。「做三朝」的規模也縮小到不能再小了,除易何氏娘家的來賓客外,就是自己的大伯易安全,二伯易安定,四叔易安東三家主要家門和那天在產房的劉婆婆、李嫂,再加上易旺丁父母和他自己兩夫妻總共才三桌。要是生的是個男兒,其他親朋好友,本族三房五罩,七姨八姑都得請來,少說也有七八桌。難怪女人生崽總是希望生個男的,原來母與子貴在偏遠的山村,在莊戶人家也同樣體現得那樣淋漓盡致。

今天是易旺丁家「做三朝」的日子。這天,正值猛秋下旬,酷日變本加厲地肆虐著人們。早晨,太陽剛從地平線上冒出頭后,就張開血口在那蔚藍的天空上,噴射著火焰,空氣彷彿停止了流動,山上的樹枝、路旁的枯草像是凝固在那裡,半天都沒有絲毫的晃動。只有那熱浪一浪高過一浪地迎面撲來,把老實本分的庄稼人折磨得汗流浹背。

早飯過後,大伯母易顏氏便早早地來到了易旺丁家,幫助找艾葉,尋香蒲,煎熱水。這些小事本來是由易旺丁母親易張氏去做,但易張氏以身體不適為由推了個一乾二淨,其實易張氏根本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從骨子裡就看不起這個小孫女而故意推脫的,本來她不想做這個「三朝」,但礙於丈夫和兒子的面子又不好公開出面反對,故以身體原因搪塞過去。

「洗寶寶」用的香蒲、艾葉,不是隨便到野外採摘的普通香蒲艾葉,而是要端午節掛在廳門兩邊驅過邪筐過正的那種香蒲、艾葉。據說這種香蒲、艾葉煎熬出來的水,具有清熱解毒之功效,嬰孩洗過它,皮膚濕潤,不生痱子。故元州一帶的嬰兒「做三朝」大都採用香蒲、艾葉煎水洗澡。有的嬰兒平常洗澡,也常常用之。

由於天氣炎熱,早飯過後燒好的那盆滾燙的香蒲艾葉水,靜靜地躺在房間的窗戶下,冷卻了一個多時辰才降到洗澡的水溫。午時初,易旺丁站在自家大門口,點燃了手中的千邊爆竹,隨著「噼噼啪啪」的聲響過後,大伯母易顏氏抱著這個白白胖胖的女嬰進行著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洗澡,出生才五天的女嬰似乎也懂得某種享受,剛才還「唔哇唔哇」的啼哭聲頃刻戛然而止。那個浮在盛滿香蒲、艾葉水澡盆里的細小身軀,猶如一個剛從瓜棚里採摘回來的冬瓜,白胖胖、嫩生生的,尤其是那兩隻玉手、兩隻小腳,一個勁地拍打著,胡亂地蹬踢著,招來大人們一聲聲的歡笑和讚歎。

接著就是給嬰兒取名。嬰兒取名也是「三朝日」的一項重要內容,不過這項內容原先只有男嬰才享有的特權,女孩子一般是不取名的,父親姓叫什麼她就叫什麼氏了,出嫁后,又在自己的姓前加一個丈夫的姓,就是她的姓名了。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已經是民國第八個年頭了,過去的那些家族規矩都在不斷地變革著。易旺丁家的「三朝」做得簡單,連族裡的家長和先生都沒有請過來,那給女嬰取名的責任就只好落到她的爺爺或是外公,或父親等長輩肩上了。

「給孩子取個名吧!」大伯母易顏氏一邊將洗完澡包裹好了的女嬰抱給了易旺丁,一邊說道。

易旺丁雙手接過女兒,慢慢地來到父親跟前。他一邊注視著父親,一邊細聲地說:「爹,您老人家給孩子取個名吧!」

易安德坐在前廳的右上方。稀疏的略帶點卷的頭髮似乎又掉落了不少,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滿臉的皺紋似乎愈來愈多,紋槽愈來愈深。此刻,他一邊深深地吸著旱煙,一邊想:兒媳婦總算生出了一個健康的嬰兒,但始終沒有達到他想要的結果,這樣下去自己何年何月是個頭呀?這輩子還能見到孫子嗎?面對兒子的請求,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仍舊大口大口地吸著煙。不知是真有咳嗽還是吸煙的力度過大,一口濃煙嗆得他咳嗽不止,在吐出了一大口黃黃的濃痰后才緩過神來。易旺丁迅速地把手中的女孩交給旁人,一手扶著父親,一手輕輕地拍打著父親的肩背。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問道:「爹,不要緊吧?」

「沒關係,人老了,不中用了!吸上來的煙都塞喉嚨。」

「您給小孫女取個名字吧!」

「一個女兒子家,取什麼名字?」

「爹,現在不比從前,現在是民國了,不論男女都要有自己的名字!」

「實在要取,就取『雨秀』吧!那天她出生時不是剛好下了一場大雨嗎?女兒子用『秀』好聽些,小名就叫『秀秀』」。易安德說完后,又開始往鍋窩裡裝煙,似乎只有煙才能沖淡他心中的那絲不快。

「易雨秀,這個名字取得不錯,好聽。」眾人齊聲附和著,讚揚著。

新生女嬰的名字取好了,緊接著就是座席喝酒,在元州這一帶做酒座席也有許多的規矩,祖宗前四個位子的上坐不能隨便亂坐,否則一些長輩會因為沒有坐上本應屬於自己坐的位子而產生矛盾,輕則拒絕上席就餐喝酒或賭氣回家,重則掃碗掀桌大鬧宴席,有的甚至還鬧出了人命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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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婚女人的百年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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