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場械鬥(3)
晏燦一的話,宛如一根根鋒芒,深深地刺在陳家坊人的心頭,他們何時受過這等欺負,幾個年輕點的後生咆哮著就想動手,這時,只見陳江萬大吼一聲:「都給我閉嘴」。然後跨出己方人群,面對著晏燦一,不急不慢地說道:「你們不就是仗著人多勢眾,想用武力解決問題嗎?」。
「是又怎麼樣!」晏燦一根本不把陳江萬放在眼裡,十分自信地回答了一句。
「好!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陪你們好好玩一玩。」陳江萬也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廢話少說,那就動手吧」!晏燦一向己方發出了動手打的號令。
「且慢,我還有一個條件」!陳江萬又說了一句。
「有什麼條件?」晏燦一一邊瞪著陳江萬,一邊快速地反問了一句。
「既然是用武力解決問題,那就以武力說話,我們認為:今天你們打贏了我們,這塊山就歸你們,要是你們打輸了,立即給我滾蛋;從今往後不得再惹是生非!」陳江萬提出的這一條件,好像有些出乎晏燦一的意料之外。
「好,我們同意!」晏燦一一邊不假思索地回答,一邊想:難道我七十多個人還打贏不了你們五十幾個人?你們也大小看我們晏家塘人了,大高估自己了吧!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你以為天下就你們陳家坊人能打呀!
「是單打獨鬥,還是一起上?」晏燦一接著又問了一句。他不想落下以多勝少的話柄,他想以車輪戰術打垮陳家坊人。
「我們是主,你們是客,主隨客便,這是我們的待客之禮。」陳江萬十分自信地回答。
晏燦一奸笑了一聲說:「好,那就單打獨鬥,一對一。三場定輸贏,最後站著的為贏,躺下的為輸!免得你們說我們以多欺少,勝之不武。」說完,掃了一眼身邊的一個大胖子說道:「晏天霸,你上!」
見對方點了將,陳江萬也大聲說道:「陳增二,你準備!」
雙方家長公都點了己方最好的打手第一個登場,都想開個好頭,鼓舞士氣,達到獲得最後的勝利。
晏天霸,三十多歲年紀,身高與陳增二不相上下,但身上的橫肉就多得多,且天生一副窮凶極惡的相貌,一般人見了,都會產生幾分膽怯。從身軀塊頭角度看,現場的許多陳家坊人都在為陳增二捏一把汗,覺得晏家塘的這個大胖子肯定是一個不好對付的傢伙,擔心陳增二未必打得贏他。
外行看熱鬧,行家看門道。陳增二用眼瞟了瞟向自己走來的這個大胖子,心裡就有幾分數了。練武之人,哪有這樣肥頭大耳,滿身橫肉。看他步伐輕浮,眼光遲鈍,一點都不像習武之人應有的穩健和機敏,最多就是一個只懂得花拳繡腿和幾下三腳貓功夫的莽漢,這樣的人對他來說構不成太大的威脅。
說話間,晏霸天已跳出了己方人群,來到了陳家坊人跟前。按照比武習慣和規定,雙方在開打之前,彼此間應當抱拳打拱,以示對對方的基本尊重。可這個晏天霸,一點武規都不講,一上來就高高舉起手中的木棍朝著陳增二的腦袋狠狠地劈了下來。他想在陳增二沒準備的情況下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地把他置於死地。
陳增二見晏霸天一上來就把自己往死里打,心頭一怒罵道:「卑鄙小人,無恥流氓,今天讓爺來教教你怎樣做人。」同時他深知,晏霸天這一棍恐怕使出了吃奶之力,硬接肯定是下策,搞不好會傷著自己。於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側身一跳,躲過了這一棍子。
「碰」的一聲,晏霸天的木棍重重地打在草地上,頓時草碎泥陷,一條深深的棍痕突現在眾人的眼前。好大的力呀!要是陳增二挨到了這一棍,必死無疑。由於用力過猛,晏霸天這一棍打下去,人的整個重心前傾,頭也低著,腰也彎著,一個圓滾滾的屁股完全暴露在陳增二的眼前。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陳增二側身一跳的瞬間,順勢將手中的耙子重重地推向晏霸天屁股,晏霸天那笨拙的軀體宛如一個大南瓜「撲通」一聲滾倒在地上,來了個標準的狗吃屎。他還沒來得及爬起來,陳增二的那把鐵木做的木耙猶如千斤巨石,重重地壓在他的背上,他掙扎著妄想爬起來,但始終沒有成功。
晏家塘人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尤其是家長晏燦一,本想派晏霸天上去來個開面紅,怎奈技不如人,一招下來,便倒地不起。他想:如繼續按照這種規則比下去,今天的這場比武己方必輸無疑。與其這樣屈辱地躺在地上,還不如利用人多勢眾,來個亂中取勝。那些武林道義,鄭重承諾此時在他腦海里早已被忘得一乾二淨了。
於是,他手一揮,大聲喊道:「都給我上。」緊接著,晏家塘的幾十個人便不約而同向陳家坊人撲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陳增二揮舞著手中的耙子,時而向左,時而向右,時而向前,時而向後,時而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時而來個上天攬月,時而來個海底撈魚……
「不好,他們瘋了,陳增二有危險,你們都快給我上!」陳江萬一見對方不講武林道義,一窩蜂似的撲向陳增二,也急速地發出號令。其實還未等他發令,陳家坊的後生們早就操起手中的傢伙迎了上去。
「打你咯賊古!」
「打你咯畜牲養的!」
「打你這個二百五!」
「打死你!」
「哎喲!我的媽呀。」
「注意後面。」
「快跑。」
「不得了哇,打死人啦!」
……
打鬥聲,咒罵聲,哭喊聲交錯一起,彼此起伏,響徹山巒,場面甚為熱鬧。
晏家塘的那些後生雖說身壯力強,但個個都是幾下三腳貓功夫,中看不中用,那裡是陳增二的對手。待陳增二把幾套陳式耙子功夫打完后,只見撲上來的晏家塘人,東倒西歪躺下了一大片。
械鬥畢竟不是你死我活的敵對戰爭,誰都不想為了族人一塊山,幾棵茶樹以命相搏,何況彼此又都是鄰里鄉村的熟人,今後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打鬥了一會兒,晏家塘的很多人膽怯了,退縮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們不想斷手斷腳,頭破血流,更不願為此而丟了自己的性命,家裡還有父母妻兒等著自己照顧呢!
陳增二也不想傷太多的人,只有開初幾下是實招,使出了真功夫,後來打的都是虛招,沒有傷著人,但他的招式一點也沒有減弱,有種得理不饒人,不達目的不罷休勢頭。其實他最怕晏家塘人採取近身肉搏戰術,如這樣的話,他武藝再高,也施展不開手腳,最後定會被他們拖垮。
半炷香的時間過後,晏家塘人終於承認自己技不如人,舉手投降了。
這場械鬥,以出乎晏家塘人意料之外、陳家坊人的意料之中的結果草草地結束了。
這場械鬥,陳家坊人重傷了兩人,輕傷五人,收回油茶桃七擔,繳獲籮筐五隻,篾茶籽簍十七隻。
這場械鬥,晏家塘傷重傷五人,輕傷八人,顏面盡失,大敗而歸。
亂世出英雄,這話一點都不假,陳增二通過這場「械鬥」,名聲大振,尤其是在陳家坊,更是把他視作英雄,這是后話暫且不表。
晏家塘人在這場械鬥中賠了夫人又折兵,心有不甘,不久便一紙訴狀把陳家坊人人告到了縣衙,開始,元州縣的縣長並未受案。次年,換了個縣長。晏家塘人通過多方打點,這樁與陳家坊人的爭山糾紛才算立了案。
一九二三年臘月廿四日,按農村習慣,家家都在過小年,可這日,元州縣的縣長張大人偏偏選擇這個日子親臨大布上,察看現場。
這天,老天爺像是故意與這位張縣長作對似的,一大清早,就颳起了呼啦啦的北風。早飯過後,四個轎夫抬著張縣長從新水街上出發,一路向西,晌午時分,他們總算進入了大布上地界。這時張縣長肚飢身寒,他喊停轎子,吃了些零食,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身軀後繼續起轎西行。這時,刺骨的寒風,一陣強過一陣,昏暗的天空里時不時地飄來幾片雪花。彎曲不平的山道上,轎夫們抬著張縣長,吃力地走呀走呀,走了近半個時辰,張縣長認為已經走了很遠很遠了,就喊停轎子,並以此為界判定油茶山的歸屬。山的東頭歸陳家坊人所有,山的西頭歸晏家塘人所有。
冤呀!陳家坊人實在是太冤了!這位張縣長哪曉得這塊油茶山是一個長方形,長的一向縱深有三里多路,他所走過去的里程只到達這塊油茶山的一半多點,剩下的還有一小半,恐怕還有一里多路程遠呢!
這一判決,陳家坊人只佔到大布上油茶山的五分之三,而晏家塘人卻佔到了大布上油茶山的五分之二。陳家坊人不服,提出上訴。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陳家坊人儘管使出了渾身解數,但官場並非武場,他們有勁使不上,有力無處出,陳坷三兄弟三人只好含淚接受這個不合理的判決。
一場因油茶山引起的械鬥就這樣結束了。
從此,在新水鎮、背橋鄉的四鄉八鄰便有了「陳家坊人講打,晏家塘人講寫」之說。意為:陳家坊人會武功,晏家人會寫狀、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