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2

初見2

新月就這樣和弟弟完顏景羽搭乘早已經準備好的馬車,從後殿的偏門出去。此時,站在城樓上的男子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對身邊的人說道:

「你說我們這樣做真的對嗎?」

「殿下,你在說什麼,什麼對的錯的?」侍從很顯然並不明白。

男子仍舊是直直的注視著馬車,直到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

「走吧———」

「姐姐,母妃為什麼要我們離開皇宮,母妃說是因為姐姐想去郊外玩,還要景羽陪著,真的嗎?」

新月看著身邊這個只有十二歲的弟弟,不由得紅了眼眶,摸了摸他的頭,輕聲說道:

「是,姐姐想讓景羽陪著,只有景羽陪著,姐姐才會玩的開心。」

「好,景羽願意永遠陪在姐姐身邊,以後姐姐趕我走我都不會走。」年幼的弟弟堅定的說著,新月再也忍不住內心翻動的情緒,牢牢地抱住他。馬車走了一路,顛顛簸簸的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這是一處絕佳的風水寶地,正如同母妃所說的那樣山清水秀,鳥語花香。放眼望去,連綿的青山望不見邊際,不遠處的湖水裡還有幾株睡蓮耷拉著腦袋。魚兒在歡快的嬉戲,爭奇鬥豔的花朵肆意的綻放,草色搖翠,鬱鬱蔥蔥,難得一見的山間美景。

下了車,新月看著眼前的美景卻沒有半分的喜悅,反倒是弟弟景羽十分開心,彷彿是真正的來遊玩一樣。新月和弟弟景羽在言琛的帶領下走進了內宅,這處宅子題名璃苑,不過宅內擺設都和自己殿內住宅一樣,看樣子是很早就已經開始著手建設了。等到大家安置結束了的時候,時間早已經到了傍晚,於是他們草草的用完飯後,便都去各自的房間睡覺了。這一夜,新月很久都難以入睡,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是第一次幾乎單獨離家這麼遠,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是的,今天太多人的表現都不正常,新月想著,越想越覺得內心慌亂不堪。她暗自決定,明天無論如何一定要回去看看,就這樣想著想著,漸漸地也就睡去了。

第二天凌晨一早,大家都早早地起來了。新月看著剛剛睡醒的弟弟,緊張的內心才稍稍的放鬆了下來,還好,重要的人還在。大家用完了早飯,便一起商量著要去哪裡遊玩,他們一行人來到地處鄴城邊境的一處名叫吳野村的偏僻村落,卻發現這裡人煙稀少,只有老弱婦孺。新月一行人進入村民的家中,發現他們大多家徒四壁,泥瓦蓋的房子連風都遮擋不住,就連盛米的米缸也已經早見了底。新月不敢相信的環顧著眼前這一切,略帶怒意的拉起身邊一個老人說:

「村裡的男丁都去哪兒了?還有朝廷不是每年都給你們減免賦稅嗎,你們怎麼會連最基本的吃食都沒有?」

老人苦苦哀求道:

「小姐,你就放過我吧,我看你們也不像是受過苦的人,何必要問這麼多?」

「你們為什麼不說,你們不說誰為你們主持公道?」新月憤憤的問道。

「說,怎麼能說,說了我們就得死。」

一個早已經瘦的只剩皮包骨的小男孩再也忍不住說出了事實,隨後,村民們大多也都掩面而泣,看了看眼前的景象,小男孩再次站起來說道:

「反正橫豎都是一死,我們為什麼不賭一把,既然他們說能夠幫我們,我們就相信他們一次吧。」

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不作聲。

「因為我們這裡地處鄴城邊境,近半個月以來,村子里經常有士兵過來侵擾,他們身穿的不是西夏的軍服,還有就是他們把我們村裡的男丁都抓去了,我們也不敢聲張,他們說如果我們要是把事情說了出去,他們就會滅掉整個村子,村裡的男丁們怕連累自己的家人就都跟他們去了,直到現在一個也沒有回來。」

說完這些,老婦連連的擦著自己的眼淚。

「還有賦稅,朝廷何時給我們減免了賦稅?我們每年都要交比原來高兩成的賦稅,無論是豐年還是災年,我們只有交夠充足的賦稅才能夠保我們家人平安。」

一個略顯年輕的婦人呵斥的說道。聽到村民的答案,新月大吃一驚,原來繁榮的背後竟還有這種禍國殃民的事情發生。

「這些賦稅是誰掌管的?現在在什麼地方?」

新月氣憤的問道。

「聽他們的口音不像是西夏人,我們也不知道他們住在哪裡,只知道他們每次來的時候都是一小隊一小隊的來,他們收完賦稅之後就走了」。

「若不是西夏的人,他們怎麼進的來我西夏的邊境,那麼就只有一種情況,若不是查防的士兵玩忽職守,就是我西夏王朝混入了姦細。」

新月堅定的說著,隨即招來了身邊的言琛:

「明天我要回去向父王回稟這一切,告訴他姦細一事,讓他早做判斷。你就先留在這裡,照顧好村民還有景羽。」

「好,不過今天我們還是先回璃苑,這裡我覺得真的不太平,我無法保證你們的安危。」

言琛寬慰的說道,但心裡也隱隱的覺察到了什麼不對。晚上亥時,言琛估摸著宅內的人都已經處於深睡之中,便謹慎的從床上坐起,利落的全身武裝黑色的夜行衣,拿起床邊的佩劍,跑出門外。他腳步極輕,一路上都是沿著小路,來到後院,牽起自己的黑鬃烈馬朝門外走去。可是縱使他十分小心,馬匹被驚動時的低哼聲被同樣也沒有入睡的新月聽見了。新月小心的下床穿好衣服,正好瞧見將要走出宅門的言琛,隨即也偷偷的去後院牽自己的馬跟了出去。慢慢的隨著路線愈發的熟悉,她才知道他也是要回王城。

夜間的山路,山野四周靜的出奇,連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都能清晰的聽到,不過今日的月亮似乎沒有往日的皎潔,黑壓壓的,有種莫名的壓迫感。新月越臨近王城越發現事情和往常不一樣,來到昌安街,映入眼帘的是倒塌的房屋,散落的貨物,灑滿街道的鮮血。望著人去樓空的畫面,新月不敢想象自己再往前走將會面臨什麼樣的景象。馬兒仍舊快速的向前奔跑,絲毫不去理會背上主人的意願。直到視線越來越清晰,那是被巨大的火光照耀著宛如白晝的王城,宮門前的守衛早已沒了呼吸,鮮血肆濺,濃濃的黑煙如同一頭被餓已久的猛獸要把整個王城湮滅。刺耳的廝殺聲,絕望的哭喊聲,苦苦的哀求聲......望著王城裡殘酷的兵刃相見,血肉相搏,和那早已經分不清是枝幹還是殘肢的畫面。看著人在強烈的求生意願下卑微的攀爬著,滿地散亂的衣物,灑落的銀珠,和早已經染成血色的池塘,新月只覺得眼前發黑,耳朵轟鳴。她無法相信自己只是離開還不到兩天時間,曾經那麼美好的的宮廷如今已變成這般模樣。不過內心裡強烈的聲音告訴她,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新月艱難的從血泊里爬起,朝著父王的宮殿跑去。可是眼前的一切只是更加殘酷的告訴自己,自己所做的決定是多麼的錯誤。趴在殿外的窗戶邊看見的只是被長劍刺穿心臟,尚未閉眼的倒在大殿上的父王,首級被殘忍地砍下,歪在一邊,血淋淋的。往右方看去,衣物早已凌亂不堪,額頭上的鮮血如同斷了線的血珠,一滴,兩滴,沿著蒼白的臉掉落地上,匯聚成血色花朵,她明白這是母后最後的保留尊嚴的方式。他們就這樣躺在冰冷的地上,直白的向她陳述一個事實:她的父母永遠不會再回來了。此時坐在父王的寶座上,擦拭著滿是鮮血劍身的男子,大笑著拿起身旁的酒杯,走到父王的頭顱前,狠狠的一腳踩上去。

「看,這不是素來高高在上,驕傲的西夏王嗎?現在不還是像螻蟻一樣被我踩在腳下。還有那西夏的皇后,雖說是老了點,但還是別有一番風韻,只不過是讓她脫掉衣服在地上爬一圈就可以活命,都不願意,非得自己去撞柱,你說這是我讓她死的嗎?父王也真是的,把這次偷襲西夏的任務交給三皇子,讓他做統帥,我做副帥,明明我才是那個未來可以堪當大任的帝王之才,這次我就讓他看看誰才是皇子里的表率。」

看著眼前的男子向身邊的士兵得意的炫耀著自己的戰績,新月只覺的自己的喉嚨像被人掐住一樣無法喘息,宛如槁木一般僵在原地。想要大叫卻怎麼也叫不出聲,想要痛哭卻只覺得眼睛澀澀的怎麼也哭不出來,就這樣空洞的望著眼前的一切。直到一個小太監跑來拉著新月到一處較為安全的地方,她才緩緩的有了意識。因為新月知道這是父王生前的貼身僕人,曾受過父王的恩惠。

「父王都說什麼了,你說啊!西夏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新月緊緊地抓住眼前這個人的肩膀,近乎絕望的問著。

「公主,西夏王城裡混入了後周的姦細,他們拿到了軍隊的布防圖,把重要關隘的士兵換成他們的人,而且早已做好了要攻打西夏的準備,半夜偷襲。皇上和皇后就是被後周的四皇子所殺。公主,你一定要活下去,你還有弟弟景羽,他可是我們西夏未來的皇帝,只有活著,才有機會重振我們西夏。皇上覺得自己的時日不多了就在生前交給我一個木盒,讓我把它交給你。」

新月哆嗦著伸出手去接小木盒,打開來只見是一封血書。

『吾兒新月,父王不才,執政不嚴,被奸人所害。今日赴死,念你和景羽尚且年幼,只望你們能平安健康。你拿此封血書去找你的師父,上面有父王的私印,他會明白怎麼做。你的師父是凌雲訣的長老,這是一個江湖殺手組織,代號月影,由父王一手栽培,一方面它可以幫父王處理一些私密任務,另一方面就是若有一天我突然不在了它可以幫我照顧你們。惟願我兒一生平安,勿要為父復仇,勿要一生活在復仇的夢魘之中,甚念。』

新月緊緊地攥著眼前的血書,剛剛還尚且獃滯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的凌冽而富有殺氣。

「西夏的公主在這裡」。

一個敵軍的士兵大聲的叫喊著,新月定定的看著越靠越近的士兵,只覺雙手不受自己的控制,瘋了一般搶來士兵手中的劍,用力一刺,只覺得噴出的熱血是如此滾燙。士兵還未從眼前的畫面里抽離出來,看著自己被刺穿的胸膛,驀得也斷了呼吸。其他的士兵看見了這一幕後全都涌了上來,新月默默的閉上眼,靜靜的等待死亡的降臨,霎那間,一雙溫暖而熟悉的的手拉過來———是言琛。

「快,跟我走。」

言琛急切的說道,單手應付著攻擊的士兵,護送新月躲過一路的廝殺,叫來自己黑鬃烈馬,一躍而上朝城外跑去。一路上新月一言不發,言琛看著這樣的她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二人來到距離鄴城很遠的一家客棧。

「你先在這裡住上一晚,我明天來接你,我現在要回去拿回皇上和皇后的遺體。」

即使聽到這裡,新月也只是眨了眨眼睛,仍舊是獃獃的蹲在床邊。言琛看了看周圍的一切,認為不會再出什麼紕漏了便趕緊上馬,朝王城的方向飛奔而去。待言琛走後,新月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更重要的事情,她飛快的跑出房門,此時身上的衣物早已經凌亂不堪,只能勉強的遮蓋住身體。

「景羽......你可一定不能有事,等著姐姐。」

新月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匆忙的上了馬,朝璃苑跑去。一路上,狂風呼嘯,早已經筋疲力盡的新月再也支撐不住早已透支的身體,在穿過一片楓樹林時狂摔下馬,倒在了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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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洛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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