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荷枝呼吸凝滯,後背已生出冷汗。
出了東宮,到了鏞王手裡,她完全不知道會遇見什麼。
傳說鏞王在宮外到處都有宅子,安置著十幾房外室。然而,他卻是會搶人的,長萱宮裡曾經有兩個宮女出去替主子找葯,只回來了一個,據說正是撞上了鏞王,被帶走了。
過了一段時日,荷枝看見剩下的那個小宮女在偷偷地燒紙錢。
太子直起身,哼了一聲:「今晚就要她!」
換做昨日,這番冷眼冷眼荷枝一定會害怕。然而眼下如此篤定的一句話,或許能保證她今晚活著回到東宮,荷枝感覺自己的魂又回來了。
鏞王道好。
隨即叔侄二人又說了幾會子話,臨要走時,鏞王起身指了指荷枝:「這個宮女,帶走。」
荷枝沒等到太子殿下的什麼阻攔的話,只能起身跟上。
出了東宮,鏞王也就往她身上瞟了一眼,吩咐道:「尚寢局裡,找個人教她,教最簡單的,說太子今晚就要。」
荷枝便被公公帶到尚寢局,一路暢通無阻。
那公公把她交給了另一個老嬤子,一面交代,老嬤嬤也一面打量她,隨後笑著帶她到裡邊一間沒有窗的小屋,問道:「多大了。」
荷枝老實回答:「十四了。」
老嬤嬤一瞧面前的人,生得也水潤,年紀小,還有幾分嬌俏。她沒忘,這是鏞王要求教好,要送給太子殿下的。
「太子殿下要是哄好了,以後有你嘗甜頭的時候,」老嬤嬤喋喋不休道,「這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日後飛黃騰達了,首先要記得一條,這恩是誰給你的。」
荷枝將這話揣摩了半天,覺得她說的不是太子。她試探地答道,「奴婢伺候太子是修來的福分,也仰仗鏞王殿下的點撥,若日後能得了半點雨露,定然不會忘記嬤嬤的教誨。」
一句話將人都納了進去。
那老嬤嬤哼了一聲,「記著鏞王殿下的恩。」
荷枝便明白了,這是鏞王的人。
老嬤嬤又問道:「來事兒了沒?」
荷枝一愣。
而後嬤嬤便嘆了一聲,冷著聲囑咐道,「好好學吧。」
*
公公將她帶走時,一路上還不忘吩咐:「能伺候太子殿下是你的福分,但能不能保你的命,還是要看鏞王殿下。」
荷枝自然連連應下。
荷枝回到東宮后,王公公竟出來迎接,「荷枝,水已經燒好了,今晚還是由你侍奉殿下。」
用過晚飯後,荷枝就為此事籌備。就連沐浴都不比尋常,兩個與她一同來的宮女給她擦洗。
荷枝心中藏著事,但頭次被人伺候也很不習慣。
不相熟的宮女一直往她臉上瞟,她斜斜地看了對方一眼,對方便立馬低下頭去。
只好逼迫自己不去在意。
荷枝大概能猜到對方在想什麼。
或許是能得到如此殊榮極為不易,又或許是對她未來的遭遇表示不解和同情。
沐浴完,公公領著她到了殿中,她在床榻邊垂著眼眸站著。
殿外的腳步聲逐漸傳來,荷枝能聞見空氣中清晰的酒氣。
太子飲了酒。
一眾的人悄然退了出去,荷枝才抬起眼,看見床榻上被擺正的人。
他面容如玉,閉著眼睛,像是安然地睡過去了。一動,身上的半邊被褥掉落下來。
他的外袍已被脫去,掛在一旁,袍角上的四爪蟒張牙舞爪。
荷枝暗了一下眼眸。
隨即她走上前,半蹲下身,剛牽起被角,面前的人翻轉過來。
如果他此時睜眼,荷枝一抬頭就能看見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
荷枝的手僵住。
身為宮女,若是打攪了主子安眠是罪。半晌過後,荷枝太子的呼吸平靜,酒氣隨著他的呼吸在她的周圍縈繞。
太子還睡著。
荷枝迅速將被角拉好,轉而退開。
她本是為侍寢而來,太子卻醉了過去。
但姑姑曾說,越是矜貴的主子越是心思敏感,他不下令,荷枝沒必要上趕著多做什麼。
夜半,燭火暗了又暗。
太子既沒讓荷枝退下,也沒讓荷枝上前,荷枝便只能呆在屋中。
不過到底還是不如值夜,在外邊聽主子的動靜,夜間還能搬個小墊子歇歇。她現在站的兩腿發軟,只能時不時輕輕地動一動,極怕驚醒了太子他降罪下來。
荷枝正想著捏一捏酸軟的手臂,卻聽床榻上一陣動靜,她立馬警覺。
鑲花地板在燈影下影影綽綽,暗夜中有人低吟:「來人。」
「奴婢在。」
太子像是駭了一跳,「誰許你在這裡?」
「殿下恕罪。」荷枝已跪了下去,「昨日殿下派人教導奴婢,奴婢不敢怠慢。」
他像是想起來了,輕應了一下。
隨即荷枝聽見他輕撫被褥的聲音,語氣中似乎帶著輕笑,「既然有人教過了,怎麼還不會上床榻上來睡?」
荷枝身上已冒著冷汗,只好答道:「殿下未下令,荷枝不敢驚擾殿下。」
「哦。」他道,「過來吧。」
荷枝遲疑了一下,還是很快速地走到榻邊。只是到了榻邊,便停下。
「殿下。」她出聲。
下一秒,一雙帶著體溫的手掌便觸及她的脖頸,荷枝呼吸一滯,然後見他的手掌往上游移。他的指腹帶著薄繭,像是帶甲的小蟲爬過,荷枝不敢抬頭,卻能感覺臉頰上泛癢。
他的手指卻不安分,從荷枝的眉骨,到她的鼻樑、嘴唇,他毫不客氣地揉捏。
「長得,」他頓了一下,「一般。」
荷枝深吸了一口氣,她當然不知道自己長相如何,更不知道太子有沒有摸骨見人的本領,但她感覺些許下一秒,太子就要因為她長得難看把她趕出去。
他皺著眉收了手。
荷枝默然,將腰間的帕子遞上,「請殿下拭手。」
他像是輕笑了一下,隨即攤開手指,觸及到帶著餘溫的帕子。那帕子的布料粗糙,帶著少女的體香,想來是這小宮女的體己之物。
太子「嘖」了一聲,依舊是皺著眉擦了,然後扔在一旁。
荷枝抿了一下唇。
長萱宮的物資稀少,因此荷枝對自己的東西極其看重,被人隨手一扔,即便那個人是太子,她還是不由得心疼。
太子擦了手,她不能撿。
「庫房有幾匹放了兩年的軟緞,就賞給你吧。」
荷枝反應過來,連連謝恩。
慕容儀揚了一下眉,殿中再度陷入了沉寂。明明是來伺候他的,但是面前的人連半分想法都沒有,他問一步,她應一步。
一夜中,他知道,她站在遠處,什麼也沒有做。
慕容儀懶懶散散地打了個哈欠:「脫了衣服,上來。」
他往一旁榻上退了幾分,荷枝便在他面前,解開后腰的腰帶。
因為原本便有侍寢的準備,她的衣衫穿的簡單,只被一圈腰帶堪堪地束縛著。荷枝的手在發顫,然而她不能怯,便在手上捏了一把,迅速將外衫脫去。
還是夜半,衣衫原本就單薄的荷枝感覺身上的溫度都被勻散。
接著荷枝就聽到他略帶不悅的聲音:「怎麼這樣涼。」
荷枝一時僵住,連忙道:「那奴婢還是在外頭吧。」
她是真近乎站了一夜,手上早沒了溫度,荷枝並不眷戀軟榻,卻不防腰上的一隻手將她拉了回去。
荷枝被迫仰頭,呼吸凝滯,軟被上淡淡的熏香直衝顱中,太子的面容俊秀,漆黑的眸子與她咫尺相隔。
「王叔怎麼教你的?」他問。
荷枝小心翼翼道,「鏞王殿下派了宮裡人教奴婢。」
慕容儀順著手邊的青絲打了個卷,手背下纖腰如柳,還未沾上床榻的溫度。
他的手停在了荷枝後背的小衣腰帶上,似笑非笑,「十四歲能做什麼?」
荷枝咬著唇瓣,「殿下想讓奴婢怎麼做?」
一聲細里細氣地反問,讓慕容儀又生出几絲玩味,手指將細腰帶環繞一圈,似有若無地觸碰。
慕容儀心中惋惜。
若是受了教的姑娘,此時早該爬上來證明什麼是年紀不小,到時候慕容儀再順手將人推下去。
但是她一動不動。
良久,慕容儀鬆開了她,又躺了回去。
荷枝一怔,小聲問道:「殿下?」
慕容儀語氣中似乎失望:「下去吧。」
荷枝遲疑了一下,還是從被褥中退了出去。她披上衣服,重新繫上腰帶,動作盡量輕而又輕。
說不上什麼情緒,荷枝一邊感覺到太子不悅,另一邊又覺得有幾分僥倖。
荷枝彎腰穿上鞋子,便見她的帕子落在一旁。
這是來東宮以後,第一件她覺著力不從心的事,有些委屈。
等慕容儀再度沉睡之後醒來,寢殿之中又能聽見人來人往的腳步聲。
他起身張開手臂,便有人替她穿衣,細軟手指不經意碰到他的胳膊,慕容儀展顏一笑。
這不是昨夜的小宮女。
但誰都見了太子這一笑都欣喜不已,最高興的莫過於給太子穿衣的那位,她方才仔細瞧了,被褥上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
昨日她看見那丫頭被帶走,還以為太子真喜歡那種悶的,正想裝出幾分沉穩來,卻見太子笑了。
太子雖然喜怒不定,可是論賞賜卻出手闊綽極為大方,在宮裡當差,怎麼能沒點膽量?
她從前是在後宮裡伺候嘉貴嬪的,早學了些手段,還沒等用上就被送出來,她原本不甘心,卻不想天又降了個福氣。
慕容儀感覺到系腰帶時,那人手指似有若無地觸碰,忽然想起昨夜,他對那個宮女的試探。
兩廂對比,高下立判。
慕容儀笑道,「會伺候人么?」
珠兒穩著性子,「回殿下的話,嬤嬤教過的。」
她蹲下身,替太子拉好袍角,目光卻一滯。
一方淡綠帕子落在大理石的地面。
珠兒眸光一垂,像這樣沒什麼價值的的帕子,恐怕只會是宮女才有。
她收回目光,繼續理袍角。
連多一個眼神都不需要給那個帕子,只要太子不想起來,一會兒就會有人將這裡收拾了。
「好了,殿下。」
珠兒剛說完,侍衛便上來將她趕了下去,她咬咬牙,卻只能退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