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寂夜,三聲叩門輕響,敲開了春山街一處三進小園的大門。
即便已入深夜,管事的依舊衣衫齊整,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恭敬地把來人迎進府內。頃刻間,安靜的府邸便忙碌起來,各處都亮起了燈火,只為將自家主子的貴客照顧妥當。
陳管事弓著腰,落後他半步,保持著引路的姿態。「您可來了,主子在竹園等您。」
這處小園雖然不大,卻是在平江最好的地段,寸土寸金,裝飾的也算古樸雅緻,清幽得宜。不過,按照荀奉理的性格,這院子要不是給房嘉言住,他必得給它裝成個豪門貴宅的模樣,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錢。
「不用麻煩了,你去歇息吧。」他喜歡安靜,便揮退了管事。
他第一次來這裡,卻依舊憑著對好友喜好的了解,找到了他所在之處。還未進門,一道戲謔之聲先一步傳來:「好你個房嘉言,你的從下可是一早便到了。倒是說說,你這消失的幾個時辰哪兒去了?」
他掀了珠簾,一眼便瞧見歪在榻上的男子,嘴角勾起,一臉要盤問他的樣子。
荀奉理也是生了一幅好樣貌,五官分明,身量挺拔,一雙多情的眸子望向你時,讓人不可推卻地想要主動陷進去。
房嘉言知道他什麼德性,直接越過他將手臂上搭著的髦衣掛好,才回過頭來看他。「離開平江太久,倒是有些懷念年夜的燈會,便去隨意逛了逛。」
說完,又瞥了榻上的人一眼,明晃晃的告訴他:你管太多了
兩人多年的好友,誰不了解誰,荀奉理要是信了他就有鬼了。他一個掙紮起身,「哎,這你就跟我見外了,快說,是不是約哪家小娘子看燈去了。」他一幅好事者的模樣,毫不客氣地湊上前去。
房嘉言隨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道:「嗯,是去了。」
其實荀奉理也就開個玩笑,房嘉言什麼性格的人,他也算是摸得一清二楚的,對女子從來都是敬而遠之,溫文有禮,哪裡能跑出來什麼跟他一塊兒逛燈市的小娘子。
可他話音剛落,還沒回過神來,便聽見一聲如同肯定般的答案,瞬間他的腦子便如同炸開了般,懵了。
「不……不是,你什麼意思,還真約人家小娘子看燈去了?」他彷彿受到了驚嚇一般,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瞪得老大,一臉驚恐地看著好友。
而那人好像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讓人震驚的話,依舊平靜的端著茶認真品味著,末了,還添了一句:「淡了些」
荀奉理才沒有心思跟他討論茶淡不淡的問題,追問道:「哪家的姑娘,好不好看。」
一幅想要八卦的樣子
他放下茶盞,輕笑了一聲:「好了,莫問那麼多,若有緣,你自然會見到她。」
這話說的耐人尋味,什麼叫若有緣,那現在是還不確定有沒有緣的意思。荀奉理倒是會抓重點,嘖嘖了兩聲,「我說呢,這從來也沒見你上任這般積極的,年都沒過完就來了,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調侃完,也就真的如他回答的那般,不再詢問,轉而敘起舊來。
……
平江冬日不常有雪,今年卻薄薄的鋪了一層,姑娘的繡鞋踩在地上,踏出一個個清晰的腳印。
自年夜之後,璨如便沒再見過他,彷彿那晚燈火下的細緻溫柔的男子,只是她一個恍惚的夢而已。
她依舊每日來酒樓逛逛,有時也幫絮兒算算賬,不過總是被嫌棄幫倒忙罷了。張元殷倒是來過一次,鼓著氣問她那天為什麼扔下他就走了,害他在街市上尋了這麼久。
璨如心裡發虛,自然點了一桌好酒好菜給他賠罪,哄了許久,才算把這片兒翻過去。
「林姐姐,你下次不能再丟下我了。」他喝醉了,困意襲上來,差點兒磕桌子上,璨如給他托住腦袋,輕聲問:「你要不要去雅間里睡。」
誰料他不樂意,非要趴桌子上,臉輕輕蹭著她的胳膊,「林姐姐,我昨天夢見你了……」
她神情未變,隨口問道:「哦?夢見我什麼了?」
「我夢見那天在街市上,我把你弄丟了……然後我找到你的時候,你……你說,你害怕。」他眼睛閉著,頭枕在她胳膊上,不甚清醒,卻還是記著要回她的話。
聞言,她的手輕顫了一下,又轉而撫上了他的背,給他輕輕拍著。
璨如對張元殷,一直都很縱容。
她長的漂亮,平江風氣開放,也不乏有男子追求,可她每次都是抱著三分淡漠三分疏離的態度,從不曾真的對誰有過真心。
只有張元殷,這個目光澄澈清亮的少年,她說什麼都傻乎乎地信,讓人不忍心趕他。
璨如笑了一下,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喃喃自語道:「我若是丟了,你便再找一個溫柔可親的大姐姐,不就好了么。」
可惜他此刻已經睡沉了,聽不見她說的話,不然,必定第一時間跳起來反駁她。
下午,她百無聊賴地坐在櫃檯上,若不是想等絮兒一起走,她指定已經趴著睡著了。
璨如頭一點一點的,眼睛半睜半闔,非常敷衍的翻著賬冊,直到櫃檯一聲輕響,她才艱難地抬起頭。
「這般困么?」他笑了一聲,如春風拂過心底,泛起絲絲漣漪。
他就像那天晚上一樣,出現地突然,璨如的睡意一下子就沒了,直起身道:「是啊,你把我吵醒了。」
她的聲音還帶著沒有睡醒的鬆軟,讓人很想摸一摸她的腦袋。
「對不住,是我考慮不周。」他認真地給她道歉,又補充道:「這幾日去拜訪了張選恪大人,故而沒有來見你,不料今日來的不是時候。」
他說話不緊不慢的,讓人感覺很舒服。
璨如卻覺得他這話說的很奇怪,像是在特意與她解釋行跡一般。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的」她委婉地提醒道
那人莞爾一笑,不置可否。
她雖然說的是場面話,可心底卻閃現出一縷微妙的情緒,細心品嘖,竟是有些愉悅。只是這份愉悅從何而來,她好像也不是很清楚。
璨如沒有傻乎乎地問他來找自己幹什麼,而是徑直帶他上了樓,「去年我閑得慌,專程去鄉下采了些茉莉花,做成了花茶,我泡給你嘗嘗。」
兩人相對而坐
璨如躬身倒茶,許是湊的近了些,那人身上淡淡的清香縈繞在她鼻尖,是一種很清爽的味道。
是她會喜歡的那種
姑娘目光微低
「房嘉言……」她開口
那人輕啜著茶,抬眸看她。「嗯?」
「明天我泡碧螺春,你來嗎?」她唇畔含笑,直接問道。
他看著她清澈的眼眸,彷彿只是友人之間一個普通的邀請。
「自然,那便有勞娘子。」
那天,兩人竟然就真的安安靜靜地待了一下午,她繼續看那煩得要死的賬本,房嘉言便在一旁陪著她看,偶爾幫她挑出些錯處。
其實仔細回想,她哪裡是邀他去喝什麼勞什子的碧螺春,只是親自為他找了個借口而已。
一個去尋她的借口
……
年假很快就過去了,房嘉言開始忙碌起來,自然不能如往常那般經常到明月樓去,只是隔三差五地去酒樓里坐坐。
近日天氣有些潮,璨如想起匣子里的那片楓葉,怕給放壞了,便想著去外邊兒店裡看看有沒有能隔潮的匣子。
好歹在一個玉器樓里尋著了
那是老闆用來放金簪玉鐲等物的,他得知那盒子被她買來放片樹葉子,頓時一臉痛心。
「也不知道是哪個大冤家,給我寄一片這麼金貴的葉子,害得我還要想法子保護好了。」她嘟囔道
彼時,房嘉言正站在酒樓窗口往下探,聽她抱怨,頓時心虛了起來,開口道:「這……是他太笨了」
自己應該找個匠人把它鑲在玉石里,再送給她。
那忙著給匣子鋪綢緞的女子頓時大笑起來,「房嘉言,有你這麼說自己的嗎?」
她停下手上的動作,半趴在桌上,下巴擱在盒子邊沿,含笑看著他,目光水潤瑩亮。
他鬼使神差地撫上她的臉頰,姑娘也沒有躲,反而是他突然醒過神來一般收了回去。
璨如尋思著,自己應該是燙手。
……
二月十七那日,風有些大,而且這些天他好像很忙,璨如以為他不來了,便關了酒樓回去休息。
她踏出門,背後傳來一個略顯疲憊的聲音:「我來晚了,你要走了么?」
即便天氣不好,公務繁忙,他還是沒有失約。
那人站在馬車旁,目下有一絲青影,雖一如既往清雋,卻能明顯感覺到他的疲憊。
璨如迎了上去,將他推進酒樓廳堂,「我以為你今日不來了……」
姑娘聲音很輕,竟是有些發澀。
「你這麼忙,好好休息才是最要緊的,我又不是什麼寶貝金疙瘩,要你時時看著。」他好像很在乎她,至少讓她體會到了受人珍視的感覺。
他年都沒過完便來了平江,時常陪著她,處處細心周到,璨如有時在想,他求的是什麼。
可是這個人從未開口,也不讓她為難。
「璨璨……」他低頭
姑娘長睫輕顫,「嗯?」
「你怎麼就知道你不是別人的寶貝金疙瘩?」他給她撫平肩上的摺痕,沒有刻意與她強調,卻讓這句話透進了她心裡。
她沉默著把手放到他胸口,安靜地感受他的心跳,問道:「那是你的嗎?」
她是別人的寶貝金疙瘩
那是你的么
房嘉言扣上她的手,讓她貼緊了些,肯定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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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感覺照這樣發展下去,張元殷很可能變成一個奶乎乎的綠茶,讓嘉言感受一下什麼叫人間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