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138章
◎【妖都】◎
在眾弟子的及時反擊下,鹿蹊山牢固得就像個鐵桶,任憑那些世家子弟使出什麼招數,他們也只能在山腳徘徊。
封遂手握長刀浴血拚殺,他的腹部已經被貫穿了好幾個大洞,即便仙山上的燈火再亮,也總是有照不到的地方,而這些傷口便是那些藏在黑暗中的人留下的。
不知是誰的鮮血濺了他滿臉,血珠綴在眼睫上,讓他看不清眼前的路,疼痛也讓他一陣模糊一陣清醒,為了防止傷到自己人,封遂便在意識模糊之時放棄進攻,只一味地格擋。
他很痛,不知是不是中了什麼毒,手也有些使不上力氣,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奮力揮舞著手中的長刀。
每當想要放棄的時候,封遂又會想起剛剛甲衛堂弟子問他的那個問題,然後便又有了無盡的勇氣。
若是崔椋想要守仙山,那他也會戰到最後一刻。
想到這裡,封遂又提起了刀,他喘著粗氣,一刀斬去眼前之人,然後終於支撐不住,搖搖晃晃地倒下了。
他就這樣倒在陰影中的一灘血跡中,沒有人注意到他,彷彿他與身後的黑暗已經融於一體。
……
封遂生於西北的一個小村子里,他的父母皆是農民,若不是發生了那件事,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那裡。
小的時候,封遂總喜歡去村外的一條小溪玩耍,這村子雖小,卻正好是一條商路的途經之處,這商路一直連到塞外,於是總有各地的商賈在溪邊歇腳。
一日,一夥打扮得破破爛爛的人正在溪邊休息,這些人與平常見到的商人有所不同,他們每個人都提著刀劍,衣服上還沾著血跡。
見封遂在一旁玩耍,這些人便主動與他搭話,他們說自己是來運貨的,不久之前卻被強盜打劫了,已經兩三天沒吃飯了。
雖然察覺到有些不妥之處,可當時的封遂卻還是天真地邀請他們去村子里休息一番。
一聽說附近有村子,這些人便急忙催促封遂帶路,可他們根本就不是什麼送貨的,而是一直盤踞在這條商路上的強盜。
在進了村子之後,強盜們便在村子里肆意砍殺,然後卷了錢財跑得無影無蹤,可沒跑出多遠,他們就被官府派的士兵給剿滅了。
封遂還記得,在強盜離開之後,那個總是坐在村口曬太陽的柳爺爺歪倒在地上,腦袋也被削掉了一般。
而從那天起,在這世上他便再沒有親人了。
於是,成為孤兒的封遂便頂著村民們嫌惡的眼光離開了村子。
在走之前,他曾聽到眾人在身後不斷地議論他,甚至還有以前的玩伴往他身上丟土塊石子。
「災星,我早就說要將他趕出去,剋死自己娘老子就算了,還連累其他人。」
「他出生之後村子里大旱三年,本就是不祥之兆啊,可惜當初無人放在心上,這就釀成了大錯!」
「若不是他,我的娘親根本就不會死……」
這一句又一句的謾罵聲像是利箭一樣扎在他的心上,自那以後,封遂便性情大變,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生怕再將自己的霉運傳遞給他人。
「畢竟村子里的人被殺的確是我的錯啊。」那時他總是這樣告誡自己,生怕自己忘記身上背負的罪孽。
再然後,他便被藺宣凝撿了回去。
藺宣凝是年城鹽商崔允的妻子,在剛到崔家的時候,封遂總是習慣性地站在陰影里,他不想給這家人添麻煩。他覺得不會有人喜歡自己這樣的災星,而他也小心翼翼地不敢接觸別人。
崔家有兩個孩子,小的那個叫崔子息,雖然年齡不大,但生性活潑,對人也熱情。稍大一些的那個叫崔椋,她明明比封遂小,卻總是用看小孩子的眼神看著他。
周圍的人都很友好,他們似乎也並不在乎封遂的過去,可封遂依舊覺得很孤獨。
再寒的冰也會有融化的一天,隨著與崔家人的不斷相處,封遂逐漸地沒有那麼陰鬱了,偶爾他也會像個真正的孩子一般,與崔椋和崔子息在城裡跑來跑去,從正午玩到天黑。
那時的他總是會偷偷看著崔椋白凈的臉出神,在來到年城以前,他只見過村裡那些頭髮枯黃臉色黝黑的小姑娘,可崔椋與她們都不一樣。
她有一頭烏黑柔軟的長發,臉頰飽滿,嫩得像是母親做的豆腐,對封遂來說,崔椋就像是傳說中的小仙女一般。
哪怕在之後他曾遇見過許多姑娘,這種想法也從未變過,他依舊覺得崔椋是最好看的人。
而在年城的那幾年,也是他最快樂的時光了。
……
妖都。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崔椋將那本小冊子放回原處,然後便轉身下樓。
她並不知道此時外界已經開戰了,對她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任務便是先給莫綺靡他們買些傷葯。
在客棧的大堂中坐著幾個正吃著飯的客人,一隻用後腿站立的狸花貓正在上菜,它穿著灰撲撲的衣服,想必便是這裡的店小二。
站在樓梯上,整個大堂一覽無餘,崔椋有些好奇地探頭望去,只見小二手中拿著個碗,裡面裝著幾條粉紅色的老鼠幼崽。
而點這道菜的是坐在門邊的一個壯漢,他抓起一隻小老鼠便送到嘴中,那隻小老鼠在他口中尖利地叫著,過了一會便沒了聲息。
這人吃得狼吞虎咽,隨著新鮮的血肉下肚,他的身形逐漸發生了變化,只見他脊背隆起,毛髮變得粗硬,嘴裡也伸出了尖牙,竟然變成了一隻野豬。
看著這野豬嘴角流下的血跡,崔椋突然覺得有些反胃,她加快腳步下了樓,然後頭也沒回便出了門,都沒注意到一直在角落中坐著的段笙鶴。
見她走了,段笙鶴想都沒想便提劍跟上。
見狀,店小二便翻了個白眼,口中嘟嘟囔囔的:「坐了這麼久還不點菜,合著就是想找個地方歇腳……明明是妖,怎麼跟外面的人一樣無恥。」
段笙鶴一路東躲西藏,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崔椋進了街角的藥局。
想到崔椋打起人的那種狠勁兒,段笙鶴不敢貿然上前,她站在街角,掏出傳訊玉佩給殷絳闕發了個消息。
「崔椋在妖都,速來。」她壓低聲音說道。
對方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嗤笑道:「她在又如何,你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妖族現在與殷家合作,崔椋似乎打算從內部瓦解,於是才來了妖都。」段笙鶴隨口編道:「此事可大可小,你若是以殷家家主的身份前來,定能挽回眾妖。」
又說了幾句之後,對方似乎是不想再多談,於是段笙鶴只好將傳訊玉佩收了起來。
妖族的助力對殷絳闕來說相當重要,而妖都與外界隔絕,各類信息很難傳出去,為了維繫合作,殷絳闕十有八九會親自過來看看。
崔椋與殷絳闕關係緊張,在段笙鶴看來,到時候一旦打起來,殷絳闕只能不得不站在自己這邊。
雖然這樣想著,可她還是心裡沒底。
第一,她不確定殷絳闕到底會不會上鉤;第二,殷絳闕陰險毒辣,若是他想趁機將她與崔椋一同除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見崔椋從藥局走了出來,手上還提著一包東西,段笙鶴咬了咬牙,提步趕了上去。
說到底,最後可能還是得她自己上,這裡畢竟是妖的地盤,誰勝誰敗還不一定呢。
……
買完葯后,崔椋便急匆匆地往客棧的方向趕。
到了晚上,街上的妖便更多了,保險起見,她特地選了個小巷子打算繞一下。
行走在巷中,崔椋的耳邊只餘下自己的腳步聲,突然間,身後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段笙鶴叫住了她:「你和你那兩個沒用的男人呢?」
在鹿蹊山時,因為崔子息和封遂總是跟在崔椋身邊,於是段笙鶴就將他們稱作「崔椋那兩個沒用的男人」。
「……原來你逃到了妖都。」崔椋沒有回答,她抽出燼宵劍,緊緊地盯著段笙鶴。
「嘖嘖,當年在年城時竟然把你給落下了。」段笙鶴妖態盡顯,她的身後突然綻開幾根黑漆漆的藤蔓,這些藤蔓張牙舞爪地在空中揮舞著,看起來猙獰可怖。
「早知如此,我絕不會放過你!」話音剛落,段笙鶴背後的藤蔓便像利劍一般朝崔椋刺來。
崔椋迅速將傷葯塞到儲物袋中,她一劍揮出,霎時間,巷內火光大盛,附近的妖物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都紛紛躲在暗處圍觀這場突如其來的打鬥。
「你殺不了我。」在火焰中,崔椋縱身向前,一下子便出現在了段笙鶴的眼前:「只要我不想死,那就沒有人能殺了我。」
崔椋揮動燼宵劍斬下幾根藤蔓,看著前面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她扯著嘴角笑了笑:「怎麼,沒想到我已經到了元嬰期?」
「在鹿蹊山上時你處處針對我,千方百計地要置我於死地,不過是怕我識破你的真實身份后告訴其他人罷了,你想要金盆洗手,想在餘下的日子裡舒舒服服地呆在鹿蹊山上?」崔椋嘴上說著,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滯。
「你不想再做惡人,那便不做惡人,你想修道,便能成為受人敬仰的親傳弟子?」
「那我呢?」崔椋眼眶有些發紅,她低吼出聲,下手越發狠厲,段笙鶴甚至有些招架不住。
「我憑什麼要受盡欺辱,被你屢次陷害,那些無辜的人又憑什麼要因你而死?」
突然間,一道混雜著黑氣的火光將二人緊緊包圍,段笙鶴尖叫著後退,卻一把被崔椋扯到了火焰中心。
「開心嗎?像你這樣的人,最終卻只能死在我這種廢物手裡。」崔椋揩去嘴角的血跡,再次將燼宵劍高高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