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荔枝奶
江燃和徐青枝面面相覷地站在門口。
九月的夜風卷著海風緩緩襲來,到了後半夜,溫度愈發低下來。
江燃身上穿著的還是白日送姜知宜回來時穿著的衣服,外套被脫下來了,裡面是一件黑色的長T.
長T的袖子被他捋到了手肘處,露出手臂一截勻稱而漂亮的肌肉線條。
晚上他和耿書明劉岩一起閑逛時,在街市裡偶然遇見一個他剛入伍那會兒關係還不錯的戰友,對方只在部隊里呆了兩年就退伍了,這些年江燃也沒有回過漁里。
因此,這還是分開以後,兩個人第一次見面。
舊友相聚,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幾杯,結束以後,江燃讓耿書明和劉岩先回了酒店,自己則是沿著長街往回走,說是要醒醒酒。
然後不知怎麼就逛到了雲巷來。
深夜的雲巷很安靜,所有的燈都熄滅了,青石板與木質閣樓一起散發著獨屬於南方小鎮的清香,萬籟俱寂,只有兩邊的路燈還在孜孜不倦地工作著。
幾隻飛蛾繞著燈罩撲稜稜扇著翅膀,從江燃的角度,能看到姜知宜還亮著燈的卧室。
卧室的窗帘被拉上了,但窗帘不太遮光,暖橙色的光暈從房間里溢出來,他便站在那片溢出來的光亮里,仰頭看著她房間的方向。
其實什麼都看不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喜歡一個人很奇怪,就像此刻,哪怕就只是站在她的樓下,知曉她距離自己不過十米距離,心裡都覺得要被快樂漲滿了。
就這樣不知道看了多久,糖水鋪的木門卻突然被人從裡面打開,同樣睡不著準備出門散散步的徐青枝,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與江燃撞上了。
姜知宜重新披上外套,從閣樓上走下來。
客廳里,江燃老老實實坐在沙發里,手邊還放著一杯熱的蜂蜜水。
徐青枝則是滿臉嚴肅地坐在他的對面。
聽見腳步聲,兩人一齊轉頭看向她,姜知宜有些無措地咬了下唇,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處理這樣的場面才好。
好在徐青枝只是簡單問了一下江燃什麼時候回來的、現在在做什麼——之類的問題,就放過了他們。
姜知宜全程站在樓梯口,往前走也不是,往後退也不是。
她摸不準徐青枝究竟有沒有看出他們兩個的關係,還是只單純地以為江燃是剛剛從外地回來,順便來看一看她們。
因此一句話也不敢插。
最後徐青枝終於問夠了,站起身,想到什麼,忽然又說:「我剛剛還跟吱吱講,談了男朋友可以帶回家來看看,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
她這話若有所指,聽不出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姜知宜的身子猛然繃緊,抬頭看向徐青枝,徐青枝卻又轉頭問江燃:「晚上住哪裡?你家裡的房子都收拾了嗎?」
「還沒有。」江燃答道,他連忙從沙發上站起身,說,「我和朋友在外面訂了酒店,這就回去。」
徐青枝說:「行,那我就不送你。」
她這明顯是在趕客了,江燃抬目看了姜知宜一眼,然後笑道:「不遠的,打擾您了。」
他進退有度,徐青枝完全沒處發作,又點了點頭,江燃就離開了。
姜知宜抿了抿唇,想了想,還是說:「我去送送他。」
徐青枝可有可無地「嗯」了聲,姜知宜追出去,長長的巷弄里,已然看不見江燃的身影。
她鼓了鼓腮幫子,又往前走了走,在其中一個轉彎處,突然被人一把撈進懷裡。
熟悉的氣息湧進她的鼻間,一齊湧進來的,還有江燃身上濃濃的酒氣。
他應該喝得挺多,方才同徐青枝講話,顯然也是強撐著精神,這會兒整個人都如脫力般,懶懶散散地掛在姜知宜身上。
她太瘦了,小小的一隻,整個人都仿似被他揉進了懷裡。
姜知宜故作嫌棄地推了推他的腦袋,軟聲道:「酒,難聞。」
喝醉的男人很幼稚,聞言,眯了眯眼,湊過來要吻她。
兩個人鬧騰了一會兒,因為怕吵醒兩邊的人家,也不敢大聲,笑聲和說話聲都悶在喉嚨里,最後還是姜知宜強制性地按住了江燃的手臂,問他:「怎麼喝這麼多?」
江燃嘆氣:「遇到朋友了,推不掉。」
姜知宜就「哦」了一聲,又問:「那你喝醉了,不回酒店,怎麼跑這裡來了?」
其實心裡不是猜不到答案,但還是想聽他親口講,果然,話音剛落,耳邊就響起男人酥酥軟軟的一聲笑,他的身子往後退了些,手指捏住她的臉,距離好近地看她,淡聲:「來看看吱吱有沒有想我。」
明明是他想見她,偏說是她在想念他。
姜知宜有些無言地抬起腳,想要去踩他,腿彎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握住。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在他身上,這姿勢莫名曖昧,姜知宜的眼皮不由得跳了跳,下一秒,男人就忽地一傾身,托著她的屁股將她抱了起來。
姜知宜瞬間驚得睜大了眼,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
江燃輕笑一聲,轉過身,將她後背抵在牆上,兩手依然托著她的腿彎,下頜輕輕一抬,咬了下她的下巴。
然後就又著她的下巴往下,去咬她的脖子,她的鎖骨。
她今天用的沐浴露是徐青枝前不久新換的,是牛奶與荔枝混雜在一起的香味,甜得膩人。
這會兒,那陣膩人的甜香與他身上濃重的酒味全交雜在了一起,姜知宜的眼角又紅起來,伸手去推他,然後手指也被他順勢咬住了。
江燃眼皮輕掀著看她:「誰想誰了?」
嗓音很低很啞,威脅似的。
姜知宜鼓著嘴巴:「你想我。」
江燃就笑,齒尖摩挲了一下指腹,漫不經心道:「嗯,是我想吱吱了。」
……
因為怕徐青枝問東問西,姜知宜沒敢跟他在外面待太久,就說要回去了。
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一直將他送到巷口,看著他坐上計程車,她才轉身往回走。
車子發動之前,還認認真真地囑咐:「到了記得給我發微信。」
「嗯。」
「你喝太多了,前幾天還在發燒,今晚就不要洗澡了。」
「好。」
他姿態懶散地靠在椅子上,頭微側,半明半暗的光線里,看向姜知宜的眼神熱烈又直白。
姜知宜被他盯了會兒,臉不由得熱了熱,從車窗邊退回來。
想了想,忽然又說:「剛剛我媽媽的態度,你不要擔心,她可能只是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其實……」
江燃目光一凝,身子微微僵住,姜知宜又說:「她其實很喜歡你的。」
她的語氣輕軟,好似一雙溫柔的手掌,妥貼地接住了江燃吊在半空中的一顆心。
江燃默然片刻,半晌,忽然輕嘖了聲,起身,朝姜知宜勾了勾手。
姜知宜茫然地看著他,頭湊過去。
隔著車門,江燃傾身,吻住了她的唇。
……
姜知宜回去時,徐青枝還在客廳里等她。
她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在門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推門進去。
進去后,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嘆了聲氣,正斟酌該如何開口,突然聽見徐青枝說:「明天叫江燃和他朋友來家裡吃飯吧。」
姜知宜愣了愣,徐青枝說:「先前不知道你和江燃又遇見了,還以為你談了別的男朋友,現在知道你和江燃在一起,我覺得也很好。」
剛剛姜知宜離開的那一會兒,她應該已經給自己做過心理建設了,這會兒說話的語氣溫柔又平靜。
她說:「看到我們吱吱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媽媽很為你開心。」
她說得誠懇,像是肺腑之言,姜知宜的嘴唇蠕動了下,半晌道:「我還以為您會不高興。」
徐青枝嘆了口氣,忽然說:「以前你外公外婆也不同意我和你爸爸在一起。」
姜知宜笑起來:「我知道的。」
徐青枝說:「雖然你爸爸走得早,這麼多年,我有很多次,心裡其實很怨他,怨他那麼短暫地在我生命里出現,然後又很快地把我丟下,要獨自一個人忍受那麼漫長的痛苦和思念。」
「但其實,我心裡從來沒有後悔過和他相愛。」
她抬頭看向姜知宜,像是有些懷念又有些悵然地笑了笑:「你很小的時候,別人就說你像我。」
她這話意有所指,未等姜知宜再說什麼,就回房休息去了。
隔日下午,江燃和耿書明、劉岩他們三人才來到雲巷。
大抵還是怕被人認出來,江燃戴了棒球帽和口罩,帽子的帽檐壓得很低。
走在路上的時候,有人好奇地側目看向他,江燃單手揣褲兜里,遠遠看見姜知宜正站在門口等他們。
今天下午又下了一場雨,空氣里漸漸染上秋意,她在裙子外面套了一件手工的針織開衫,頭髮鬆鬆散散綁在腦後。
耿書明和劉岩今早已經知道了姜知宜和江燃的關係了,畢竟他們要和他一起去「見家長」。
劉岩驚訝得嘴巴里快能吞下一顆雞蛋,只有耿書明還在八卦:「靠,什麼時候的事兒?」
江燃自然沒有搭理他,然後耿書明和劉岩又如偵探般,開始回憶這兩人究竟是什麼時候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的。
換了個身份,此時再見面,幾人心裡都生出些微妙的感受來。
耿書明老遠沖姜知宜大喊:「嫂子!」
他嗓門兒大,平時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腦子裡也沒想那麼多。話剛說出來,姜知宜的臉就紅了,方才盯著他們幾人看的鄰居也轉頭驚訝地看向姜知宜。
江燃按了按眉心,有些無言地罵了句髒話,從後面踹了耿書明一腳:「瞎叫什麼?」
耿書明笑著躲開,理直氣壯地反問:「那不然叫什麼?」
劉岩接道:「叫姐?隊長夫人?」
「……」江燃,「我覺得你們兩個還是閉嘴比較好。」
他們進去時,徐青枝正在廚房裡做飯。
她們家裡平時很少來這麼多人,小小的客廳一時間變得擁擠起來。
姜知宜端了她新做的檸檬紅茶過來,一人給他們倒了一杯,然後客廳里陡然就安靜了下來。
徐青枝從廚房裡往外看了眼,又叫姜知宜去給他們拿一點她下午做的甜品來。
耿書明和劉岩「嗯嗯啊啊」地道謝,就是不發聲,徐青枝探究地看了姜知宜一眼。
姜知宜也覺得很疑惑,問:「你們兩個怎麼不說話?」
耿書明就拿出手機給姜知宜打字:隊長不讓我倆說話。
緊接著又寫:嫂子,救救我們。
姜知宜的目光落在「嫂子」這兩個字上,臉上不由得又熱了熱,轉頭問江燃:「為什麼不讓他們說話呀?」
「……」江燃顯得很無辜,「我沒有。」
耿書明用口型控訴:「你有!」
姜知宜:「……」
姜知宜無奈道:「你們還是說話吧,我媽媽還以為你們兩個是聾啞人。」
「……」
這話果然成功讓兩個男人開了口,他們兩個活寶似的,為了證明自己是能說話的,開始跑到廚房裡,在徐青枝面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整個房子里都瀰漫著他們聒噪的說話聲。
姜知宜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們,正擔心徐青枝被他們吵出偏頭痛來,坐在旁邊的男人突然站起身。
下一秒,正說到興處的耿書明和劉岩,就陡然被人從後面擰住耳朵,丟了出去。
這倆人大抵覺得有徐青枝為他們撐腰,張嘴就要告狀,話還沒說出口,就驀然被江燃一個警告的眼神瞪回。
然後兩個人瞬間閉嘴,連滾帶爬滾回了客廳里。
江燃看著他們在沙發上坐好,才轉過身,順手把廚房的門拉上。
徐青枝背對著他,正在專心切菜。
江燃躬身過去,慢條斯理地捲起袖口,又打開水龍頭洗凈手,才問徐青枝:「阿姨,有什麼需要我幫忙?」
作者有話說:
謝謝【搬磚去了】的火箭炮,謝謝【可樂】的地雷,寫完這章突然想吃荔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