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已深秋。

夕陽斜照，殘霞似血，染紅了西邊的天空。

垓下，楚軍大營。

高高聳立的帥旗，在秋風中獵獵作響，旗上斗大的「項」字，若隱若現，忽高忽低。

中軍大帳內，一片肅殺之意。

全身披掛的西楚霸王項羽，正筆直地站在帥案後面，炯炯的目光，在眾將身上來回掃視，不怒自威。

突然，一名探子飛奔進賬，單腿跪地，大聲喊道：「報大王，北境守將王匡遣使前來，帳外求見。」

「王匡？！」

項羽眉頭一皺，稍微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這王匡與我，平時素無聯繫，今日何故至此？莫非也是來為劉邦小兒做說客乎？！」

說完，面色一沉，大手一揮，沉聲說道：「不必相見，拖出轅門，斬首示眾。」

「大王請息怒，賤妾有話要說。」

旁邊一位英姿挺拔的女將軍虞姬上前一步，抱拳說道：「俗話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此時斬來使不妥，何況王匡素日與我軍並無交惡之勢，諒也無害人之心，何不讓他進來，聽他說完，再斬不遲？」

「虞將軍此話在理。來人，帶來使進來。」

「是。」

一聲齊喚過後，從外面推推搡搡地進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跪下。」

又是一聲大喊。

「老夫此來，是為救項王於水火之中，將有恩於項王，又何跪之有？！」

「哈哈哈哈。。。。。。」

項羽一陣大笑，用手一指老人，大聲叫道：「老匹夫，何出此狂言？吾以八千子弟成今日之數十萬大軍，威振四海，掃平天下，此乃天意也，豈劉邦、張良、韓信之輩可較也？汝是何人，又有何能，敢稱救孤王於水火之中？」

說完，又是一陣狂笑。

老人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道：」不錯，項王確實是千古猛人，無人可望項王的項背。也正如項王所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知項王是否真的知道什麼是天意，又怎麼謀事呢？「

還沒等項羽說話，老人接著說道：」項王還是先聽聽到這首詩吧。詩云：

空有九鼎夢難圓，

功成尚須五銖錢；

紅顏不入荊襄地，

鐵騎江邊馬不前。

若無千古凌雲志，

怎教日月換新天？

前車之轍猶可恕，

後世循之不可寬。

蓋世武力何可為？

不遇靈境亦枉然。「

帳內眾將軍聽得一頭霧水，不知所以。

項羽聽了，一下子氣焰全無，如遭重鎚擊，半晌默默不語，若有所思。

老人看項羽有沉思狀，接著說道：「項王，可否與我去營外一游？或可冰釋項王疑慮。」

項羽看了老人一眼，沉重地點了點頭。

眾將散去。

項羽翻身上馬。

烏騅馬一聲長嘶，一陣「噠噠噠噠。。。。」的馬蹄聲響逐漸遠去，項羽已經消失在漫天飛揚的塵土中。

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竟然也同時失去了影蹤。

楚軍大營外的一個山坡上。

項羽筆直地跪在老人後面。

老人背著手，仰望著天空，並沒有搭理身後跪著的項王。

「我錯了，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項羽一改平日狂妄的姿態，低聲下氣地哀求著老人。

「我一定嚴守命令，絕不再犯。」

看老人還是沒有反應，項羽繼續哀求著，堅持著。

「唉，讓我怎麼說你呢？」老人終於開口了。

「當初我是怎麼和你說的？你總是剛愎自用，不聽規勸，白白浪費了大好時光，更浪費了這個難得的軀體。」老人越說越痛心疾首。

「你知道，要練就你這樣的軀體，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嗎？大家又付出了多少心血嗎？又有多少人為了你，不計代價地付出，只是為了一個偉大的目標。可是你呢？」

項羽聽了，一言不發，只是拚命地磕頭。

「起來吧。」老人的臉色終於有些緩和了：「可能還是計劃有缺陷。」

「可是，到底缺陷在哪裡呢？」老人搖了搖頭：「蚩尤已經失敗了，他把他的經驗教訓傳給了你，你居然又失敗了，不，是我們又失敗了！」

老人嘆了口氣，說道：「確實，也不能全怪你，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不過，這些年你東征西戰，南殺北砍，流血百萬，伏屍千里，也夠辛苦了。」

說到這裡，老人停頓了一下。

項羽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了，原來挺拔的後背，也頓時彎曲了許多。

「三天之後，我在烏江邊上等你。」

話音剛落，老人身形一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虞姬，我該走了，去該去的地方了。」

項羽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他曾經雄心萬丈，如今卻行囊空空，遍體創傷。

他不後悔，不後悔他過去的一切。

只為他縱然失去一切，還有一個她。

我心中，你最重，悲歡共，生死同，你用柔情刻骨，換我豪情天縱。

虞姬，我儘力了！

項羽的淚已經流盡了。

他站起來，長劍在手，仰天長嘯，四方雲動。

縱使來世，也當稱雄。

歸去也，

斜陽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