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總有些堅守的東西
俗話說拳怕少壯,刀又何嘗不是。年老體衰的老人,如何能對的過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過去沒有人知道潛歌堂的首領居然那個永遠喜歡聽考生誦讀詩歌,永遠做出皮薄肉厚大包子的東市包子鋪老闆,吳老闆。今後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景恆很清楚,這些人都是大惡人。為了錢,什麼都可以做的人自然沒什麼可以寬恕的。所以景恆只是微微停頓了一下,刀還是落了下去,一點餘地沒有留,可是當吳老闆倒在他刀下的那一刻,他似乎看見一種不明的情緒。
不單單是生命消失的不舍,還有對命運不公的怒吼。
北疆的馬匪總是說,要是吃穿不愁,誰會去做這個打家劫舍,傷天害理的事情。
然而這就是一句屁話,要多扯淡就有多扯淡。所以景恆的刀落下去的時候,就算看見吳老闆眼神裡面的不舍和憤怒的情緒,也沒有什麼同情心。
壞人給自己做壞事找了一個好理由,掛上一個反抗命運不公的招牌就不是壞人了?
剩下的潛歌堂的人還有不少,至少三四十人,他們看著首領倒了下去,手中的刀握的更緊了。
景恆以為他們會拚命,可是並沒有,三十幾個刀客跪下來,這些原本為了錢什麼都可以做的人,把刀橫在自己的脖子上,有一小半人立刻抹了脖子,另外一大半人身子不停地顫抖著,有人大喊一聲,站起來跑了,剩下的人也跟著跑了。
景恆沒有阻攔他們,心裏面不知道想著什麼。
「首領不在,歌聲魂斷。」
一個抹了脖子,倒在血泊裡面的人,艱難地抬起手想呼喚逃走的同伴,喉嚨嘶啞著,想要發出聲音,嘴巴里最後吐出的一句話是。
「我們當初說好了的。」
一共說好的話,叫誓言。誓言如果不去遵守,當然不至於被天打雷劈,天降神罰之類的,這些無惡不作,沒有底線的人,也有屬於自己的堅持。這份堅持有的守住了,有的人早已經忘記,這份堅持便叫做義氣。
司徒驚雲看著那些倒下去的屍體有些發愣,心道景恆說的不錯,人心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
景恆不想司徒驚雲那樣發獃,他知道雖然到了這一步,但是還沒完全結束。總不能自己老是給司徒驚雲擦屁股,他也煩。
所以他要做一件讓別人再動他們的時候,心裏面會害怕的事情,於是他從庫房裡掏了一塊墩布,沾了沾地上的血跡,在牆上寫下幾個字。
「要殺景恆,先殺司徒驚雲。」
「晦氣!」司徒驚雲走過來給了景恆一拳,站在他的身邊。
「到這個時候你也想著坑我。」
景恆嗯了一聲,想了想,把後面幾個字抹掉。
「要殺景恆,必先死在司徒驚雲之手。」
司徒驚雲看得出景恆的心情不平靜,其實他也一樣,那些刀客自殺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像是吃飯喝水一般。但是只要有一個人開始逃跑,剩下的人就算已經把刀架在脖子上了,也立刻放下刀,跑了。
當一個人開始放棄堅持的時候,其他人跟著就變得簡單,當一個人站起來逃跑,後面的人就會緊跟著他的腳步。
「走了。」
景恆兩隻胳膊分別攬住秦勇和司徒驚雲。
「餓了,我媳婦給我們定好位置了。」
及第樓
到了這個時間,及第樓裡面的客人都走完了,大堂空蕩蕩的,幾個小廝坐在椅子上打著哈欠,但是不敢離開,因為今天難得的,東家還沒有走。
東家一般都會在快打烊的時候,來二樓坐一會,然後準時回家,所有人都知道東家對自己夫人愛戴著緊,當然,是他自己說的。
今天例外,東家在等人。
有人穿過大堂咚咚咚的跑上二樓,穿了一身白衣的中年男人看著剛剛跑進來的年輕人,搖搖頭。
「怎麼還跟一個毛頭小子一般。」
上來的人二十幾歲,是個很利落的小夥子。
「爺,辦好了。」
他說了四個字,嘴巴卻是笑的合不攏嘴。
「這點事不值得這麼開心。」
男人給他倒了一杯茶。
「我們不是沒有能力動潛歌堂的人,而是不能隨便動,潛歌堂不懂規矩,沒有底線,我們必須有,否則老闆問起來我不好解釋,畢竟我們身上帶著兩個口字。」
只有一個字,帶兩個口。
年輕人接過茶,也不管燙,喝了下去,茶湯很熱,燙的他長呼一口氣。
「幸好有人開了頭。」
中年男人道:「你先走吧,今天夜裡註定不平靜,不安穩,我在這多坐一會,雖然那幾個小傢伙可能不需要,但是總得是一份情面,能減去他們的麻煩。畢竟幫了我們。」
年輕人嘆道:「他們幾個運氣真好。」
中年男人不語。
景恆三人離開了碼頭往及第樓趕過去,碼頭上的殺戮卻沒有停止。
一個刀客想逃跑,他貼著牆面,正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然後眼睛被什麼東西晃了一下眼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前後各有一個穿黑衣的人出現,一前一後,兩刀給的扎紮實實。
庫房後面,五個刀客跳進準備好的小船離開,解開纜繩的時候聽見腳步聲,抬頭一看,頭頂上面出現了十個穿黑衣的人,跟地獄的勾魂使者一般陰森,殺氣騰騰,他們嚇得面無血色,然後就是一陣弩箭射過來,五個人應聲倒地。
景恆他們到及第樓的時候,剛剛跟東家彙報完的年輕人已經回到了碼頭庫房那邊,黑衣人把刀客屍體全部帶回來仍在庫房裡面,亂七八糟的一團,年輕人看得直皺眉頭,心裡不舒服,於是他親自把所有屍體一個個排列整齊,心裡舒服了。
要殺景恆,必先死在司徒驚雲之手。
年輕人讀了一下景恆留的字,發現後面有一處塗改,心下奇怪。這放話的時候居然還寫了錯別字不成?
不過他很喜歡景恆的作風,大家都是年輕人,風格腦迴路應該都一樣。
「黑爺,都結束了。」
一個黑衣人走過來說了一句,態度謙卑。
誰都知道飛雲會除了那位找不到人的老闆,最恐怖的兩個人一個叫黑煙一個叫白煞。這個黑衣年輕人笑起來確實很陽光,在黑衣的襯托下愈發看起來活力滿滿,當然他在切人放血的時候,笑的更加陽光。
「我在這等一下,你們先走吧。」
黑煙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庫房裡面。
黑衣人整齊有序,依次撤離,安靜的只有腳步聲。
不久之後,碼頭上又來了一群人,打頭的是灌江口的三當家,離著老遠就聞到血腥味,庫房的門開著,搖搖晃晃的燈光下,一個穿黑衣的年輕人坐在那裡,三當家看著年輕人,咬牙切齒地從嘴巴里擠出一句話。
「直娘賊的,這潛歌堂的銀子,飛雲會居然一個都不吐,全吞了。你爺爺的,走!」
京師暗道上能讓人避如蛇蠍的人不多,剛剛好飛雲會的黑煙就是一個。灌江口的三當家就是把自己點成一股黑煙,都不敢去觸一下這位的霉頭。
韓木志自從卸了官,管著青雲閣之後,府上很久沒有叫人過來了。雖然叫的人分量上不值得他親自接待,不過涉及到青雲閣中的人,不止一個。
來的人是京兆府的總捕,一個堅毅果敢的漢子,不過他在韓木志面前,還是有些局促。
「你們京兆府要帶這兩個小子走?」
韓木志問道。
總捕連連點頭:「掛著人頭進城,多少眼睛都看著呢,這個事府伊大人也得要問的清清楚楚才行,卑職知道大人傳喚,雖然這兩位的身份不一般,但是。還請大人莫怪。」
韓木志語氣有些奇怪地道:「你知道的吧,這兩位都跟著我讀書做事過一段時間,算是我青雲閣的人。不過青雲閣畢竟不是法外之地。」
總捕的心裡一松。「謝大人體諒,對的對的,卑職感激不盡。」
韓木志沒說話,沉默了一會。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青雲閣不是法外之地,任何一個人不能去挑釁大乾的律法,可是青雲閣的人做事情。對了,閣內獎賞,錯了,閣內罰,實在不行,閣內殺。懂了吧。」
總捕立刻站起來俯身一拜:「卑職明白,這就告退。」
韓木志嗯了一聲。「去吧,你府上大人問起來,你就這麼告訴他就對了。」
總捕弓著身子退出府,出了府門才敢直起腰來,心說這位青雲閣的韓大人果然不一樣,是真的不講道理。幸好自己位卑言輕,讓府伊大人自己煩惱去吧。
及第樓裡面,景恆他們坐下來看著這一大桌子菜,有些不好意思。
「這麼多菜,沒酒喝可真是有些遺憾。」
司徒驚雲問道:「為啥不能喝酒。」
景恆把司徒驚雲面前的酒壺拿到自己面前。
「你是大英雄,明天還要帶著隊伍往京師趕,喝醉了算什麼事。」
司徒驚雲嘴角抽了一下,好像是不妥,不過對面是景恆,哪能不喝。
酒過三巡,兩個少年郎都喝紅了臉。景恆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他為啥從北疆到現在,連一句謝謝都沒說。
司徒驚雲把最後一杯酒仰頭喝了,放下酒杯:「你這隻傻狐狸,自己滾過來幫我擋煞,我還用跟你說謝謝?」
薛寶釵在一旁聽得俏臉一寒。
司徒驚雲低聲道:「我以後都幫你擋回去就算了。」
薛寶釵突然明白過來,景恆問他為什麼不說謝謝,因為對於他來說,不管是遠赴北疆,還是不顧身份在京師滅掉潛歌堂,這些事情只需要司徒驚雲一句謝謝就足夠了。
而對於司徒驚雲來說,這些事情是無數句謝謝都配不上的情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