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看到你了
跑！
這是林荊用餘光瞥見那縷黑髮后的第一個想法。
他的身體在一瞬間如電子雪花般一閃，與此同時猛地向前一撲，林荊的身體越過茶几和地球儀，撲倒在電視前的地毯上，他沒有回頭，而是胡亂地向後踢腿，經過第一輪黑色周期略微增強過的雙腿在不到兩秒內踢中了沉重的茶几十三四次。
接著，林荊向後猛一攤手，心中默念：
釋放！
哐！一聲沉悶的巨響，被疊加在茶几上的十數腳力道在這一刻同時爆發，茶几被非人的巨力推動，以不符合其沉重姿態的速度狠狠撞向了沙發，還有剛剛就站在沙發后的那個黑白怪影。
不為傷敵，只是為了阻擋的一擊之後，林荊連忙翻身，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站立，半眯著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身後茶几和沙發交疊的殘骸。
如他所料，自己沒頭沒腦的攻擊顯然並沒有傷到那個黑白怪影，沙發之後此時根本不見它的身影，只是不知為何，在茶几和破損的沙發殘骸下，正有一灘猩紅緩緩的漫延開來。
沙發流血了？！
縱然為了準備黑色周期看了無數恐怖片練膽，當真的看到這樣的場面發生在自己面前時，林荊還是不由得一愣。
但他並沒有上前查看，而是一步步地靠近了那個被帶翻在地的地球儀，他撿起地球儀，把球從地軸上拆了下來，捧在手掌正中，另一隻手則不斷地作出推動它的動作。
現在林荊只覺得自己的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一想起剛才自己坐在沙發上時那種舒適的觸感，種被什麼東西污染了的噁心感覺攀上了他的全身，使他全身的汗毛都不由得倒豎了起來。
「你還在靠著他，」
「就像他靠著她。」
剛剛還如同稚子胡言的荒誕語句，此刻看起來卻帶著殘忍酷烈的惡趣味，就像之前林荊看到的一切，這幢房子內所有的骯髒和詭異，都被美好和「正常」淺淺地覆蓋，待到好奇的探索者掃去其上的浮灰，才露出它凌厲可怖的獠牙。
林荊當然在靠著他，因為他一直都在林荊的身後，身側和身下，他當然也一直靠著她，因為她就躺在他的身邊！他們睜著空洞的眼眸，被黑暗和窒息埋在鬆軟蓬鬆的填充物間，鮮血還未滲出就被混沌吞噬，惡臭被高級填充物的清香掩蓋，最骯髒的死亡，被最昂貴的皮革密封在最顯眼的囚籠中，直到林荊把它們從中釋放。
林荊記得自己好像在哪裡看過：人體不僅柔軟，而且堅韌，是最好的座椅填充物……
這個客廳從最開始就不止他一個人，而是四個！
而這座別墅房間之外的遊戲，或許從此時，才真正開始。
「我看到你了，你看到我了嗎？」
就在這時，林荊的耳邊再次傳來了那個沙啞異常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一個將死的老者，用充斥著血污和痰液的喉嚨，吊著最後一口氣在說話。
這一次林荊不再猶豫，他猛然轉身，瞪大雙眼試圖看清這個一直藏在暗處或是視野盲區里的鬼東西，與此同時，他手中的地球儀也朝聲音的方向激射而出，速度快得有如一顆炮彈。
既然有頭髮，那就是有實體，有實體，那就可以物理驅鬼！
可是這突兀的一擊並沒有擊中任何東西，而是直接砸在了被厚重窗帘擋住的窗戶上，就連林荊的目光都未能捕捉到那東西的全貌，只看到一抹漆黑從他的視野中一閃而過，倏忽間消失不見了。
好快！
林荊的眉頭緊緊皺起，連目光都跟不住的高速，這種速度，就算自己全力以赴，也絕對不可能碰到它分毫啊！
而且，明明佔據了絕對的主動，這個傢伙為什麼一直沒有發動攻擊呢？而是像捉迷藏一樣，在自己的周圍飛竄？
它沒有直接攻擊人類的手段嗎？不應該啊，這裡還有人居住的時候它就在了，這裡的原主也大概率是被它幹掉的，父母的屍體還被塞進了沙發里，如果它不能直接發動攻擊，那這一切，包括剛才移動攝像頭的動作，它又是怎麼完成的呢？
林荊兩手空空地站在客廳正中央，他沒有急切地想要逃離這裡，因為客廳是整個別墅最明亮寬闊的地方，在這裡，自己的視野最為開闊，面對那個靠高速隱遁身形的東西，這裡比走廊更適合。
「我看到你了，你看到我了嗎？」
同樣的低語再次在林荊耳邊響起，黑色的長發幾乎鋪滿了他的胸口，那個東西似乎把自己的頭直接貼到了林荊臉旁，它用冰冷的嘴唇，輕輕低語。
混蛋！林荊的心頭突地升起一股無名怒火，這個可惡的鬼怪，它根本就是在戲耍自己！
林荊的身體突然再一次劇烈搖動閃爍，那些原本搭在他胸口的黑髮下一刻紛紛散落，穿過他虛影一樣的身體，垂向地面，而林荊的手也在此刻迅疾探出，一把撈向那把濃密漆黑但骯髒無比的黑髮。
既然打不中你的本體，那就用最傳統的打架鬥毆方式——薅頭髮吧！
可這次，這調動了能力，蓄謀已久的一抓依舊落了個空，那團頭髮比林荊想象中還要濕滑，它只是在林荊手中停駐了片刻，就像一條長蛇一樣，嘶溜一聲滑了出去，消失在半空。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空氣中似乎回蕩著難聽的嬉笑聲。消失在空氣中的黑白怪影似乎並未遠去，而是圍繞著這個明亮的客廳不斷飛旋，在空氣中散播著嘲弄與不屑。
地上的腥紅色越來越多，沙發里那兩具屍體此刻已經流淌出了超過三個人的全身血液量，可依舊沒有停止的意思，紅色像沼澤一般不斷漫延，暈透了地毯，腥甜的氣息讓林荊難受的皺了皺鼻子。
該死！饒是林荊再冷靜，屋漏偏逢連夜雨，又有某個連看都看不清的怪物在一旁不斷騷擾嘲諷，他也不由得殺心驟起。
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後殺了你！
這就是他此刻最真實的想法：不管黑白怪影有多強，不管殺他它要付出多少倍的代價，在這七天里，他一定要抓住這個混蛋，把它打得魂飛魄散！
殺心強烈到了極致，林荊反倒沒有最開始那般激動狂躁，他反而愈發沉靜，雙手自然垂於身側，右腳腳尖翹起，又輕輕落下，一下下地敲打著已經漫延到他腳下的腥紅血水，發出啪嗒啪嗒地聲音。
沒人知道這個眼眸低垂的青年在想什麼，他似乎只是站在那裡，徒勞的等待著自己的死亡，但又或者，他早已胸有成竹，只要那個黑白怪影敢於出現，他就能一戰成擒。
客廳里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連詭笑聲都消失了，只有開著的電視機電流聲和從沙發里傳出的液體滴落聲不絕於耳。
滋啦…滋啦……
嘀嗒，嘀嗒，嘀嗒……
血液浸濕了林荊運動鞋的鞋底。
也染紅了某個藏在暗處的傢伙的視線。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找到我？然後殺死我？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它在心中狂笑。
來吧，來找我吧！我就在這，就在你的後背上，就在你的頭頂上，就在你的餘光外，你知道我，但找不到我，你聽到我，但看不到我！
媽媽來找我，媽媽死了，爸爸來找我，爸爸死了，思思來找我，思思也死了。
而現在，輪到你了！
「我看到你了，你看到我了嗎？」
沙啞的嘶吼再次在林荊身後響起。
林荊像之前一樣迅疾的擰轉身形，雙手猛然回扣，他的指尖還殘留著閃爍之後的點點電光。
依舊不中。
林荊緩緩收回雙手，再次挺立在血泊中，此時的血液已經快要沒過林荊的鞋跟。
很奇怪的是，這些血液並不會向其他地方流淌，即使並無阻攔，它也只會在客廳範圍內窪出一個可怖的血坑。
林荊眯著眼瞟了淌血的沙發一眼，嘴角微微翹起。
播放的鏡頭式畫面，那個放了許久才有黑白怪影一閃而過的監控畫面，移動攝像頭的恐嚇，「你看到我了嗎「的嘲弄，始終不願顯露真身的鬼魂……
你到底，想不想讓我找到你啊？林荊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次，你看到我了嗎？」
問題聲再次響起。
不過這一次，那聲音並不來自於林荊身後，而是就在他的面前，幾乎緊貼著他的臉響起。
「看到了。」
林荊面前的它得到了這個自己期盼已久的回答。它激動的前撲，可突然，它呆住了。
一抹血紅的牆壁，立在它和林荊的面龐中間。那是不知何時飛濺而起的血液，擋住了林荊直視著他的，帶著殘忍笑意的眼眸。
我看到你了……在睜眼的一瞬間，立刻向後仰頭退步，和黑白怪影拉開距離的林荊冷笑著。
他看到了那個怪物的樣子：那是一個就像人和蜘蛛結合起來的細長鬼影，瘦長的身子和人類沒什麼兩樣，只是更加蒼白，更加消瘦，一根根奇形怪狀交疊在一起的骨骼凸出它薄得幾乎一捅就破的皮膚，細長的四肢在空中不斷划動，可它的身子，就是不能移動分毫。
它披散的黑髮下，那張密密麻麻長滿眼球的駭人臉龐透過血液之牆，陰沉的注視著林荊，似乎想用視線將他碎屍萬段。
但已經晚了。
釋放！林荊再度向腳下發令。
第二波剛才他積攢起來的，用腳尖踏血的力道瞬間爆發，新的血液牆壁再次沸騰而起，取代原先那道，擋在一人一鬼中間。
林荊不再廢話，身體前沖，用衣袖遮擋住拳鋒的右拳狠狠砸在那個黑白怪物的臉上。
這一次，它沒有躲，它也沒法躲。
無數的眼球伴隨著這一拳的力道崩碎，在一聲凄厲異常的怪叫聲中，它倒飛出去，在半途倏地隱去了身形，不知去向。
結束了嗎……緊閉雙眼的林荊深深提了一口氣。
這座別墅，這些有點腦子的怪物……真是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