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七月初七，鬼門大開，一整年裡陰氣最重的月份，終於到了。

為了這個重要時刻，江阿圓熬了半宿沒睡，總算在午夜時分順利捉到了一縷自鬼門關散出來的純正陰氣。

既然下山之行避無可避，她只能撿著現有的條件做最充足的準備。

六師兄東方竹大清早就喊了她去飯堂吃早飯，見她頂著亂糟糟的頭髮腦袋上下顛啊顛的，就差把臉泡進粥碗里了，有些心疼。

「小師妹，你這是熬夜了？」

江阿圓打起精神，沒啥力氣的應了一聲。

「是啊六師兄，不是你說鬼門大開，會有至純陰氣。我昨個熬著沒睡，就為了等它……」

江阿圓顛啊顛，聲不可聞，餘下的就只有她自己聽到了。

東方竹慢悠悠喝了口粥，隨意道。

「小師妹，我就那麼隨口一說，你還真的去試著抓了啊？純正陰氣受黃泉所養，是生了靈氣的。連咱們師父都眼饞了很多年也沒抓到一縷……」

江阿圓一個激靈，瞌睡全沒了。

「啊？有，這麼難嗎？」

不就是調整陰氣磁場，正對北極，等鬼門大開，就以超高速頻率轉動磁核，如果順利抓到陰氣，磁場就會瞬間失靈……

東方竹見她瞪大了一雙圓眼，下意識被驚到。

「小師妹，你該不……會真的抓到了吧？」

江阿圓連忙搖頭，撥浪鼓一樣拒絕。

「六師兄，我怎麼可能的抓到？都是你，胡亂和我開玩笑，害得我大半夜沒睡……這下好了，一會兒師父又該說我了。」

東方竹盯了她兩眼，許久才慢吞吞的重新喝粥。

「快吃飯吧，你看看你，吃這麼多也不見長肉，就剩一身骨頭架子了……」

江阿圓輕舒一口氣，滿心忐忑的瞥著裝在身側的兩根鐵棍。

抓到純正陰氣這事兒得是個秘密。

背進棺材都不能說的那種。

絕對，一定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江阿圓吃了三大盤包子饅頭，等她終於停下手，才和東方竹收拾起身趕到了忘我峰頂的青石台上。

*

大師兄任山平一身玄青色道袍，身姿端挺，已經在青石台上站了許久。

他聽到腳步聲，見東方竹和江阿圓匆匆忙忙趕過來，搖了搖頭。

「大竹子，不是讓你早點喊小師妹過來，怎麼這麼晚才來？」

江阿圓不好意思的接過話頭。

「大師兄，別怪六師兄，他是挺早就去喊我了，只不過我們來之前先去了趟後山飯堂……」

餘下的話不用再說。

江阿圓的飯量，茅山宗上上下下都知道。

任山平譴責的目光立刻換成了體貼溫柔。

「原來是陪阿圓去吃早飯了，應該的。快過來站好，師父就要來了。」

*

三個人剛站定，師父茅一平就從不遠處邁著步子走了過來。

他今日罕見的換了一身乾淨道袍，雖然花白的頭髮還是零零亂亂，可拂塵在側，加上天生的威嚴五官，總算有了幾分宗門之主的霸氣。

見三個徒弟從左到右乖乖站著，茅一平心生滿意。

「山平，下山之後，早點和其他幾個師弟師妹匯合，看著點別讓他們闖禍，知道了嗎？」

「放心吧師父，我一定照顧好師弟師妹。」任山平規規矩矩攥拳行禮，看著就很可靠。

茅一平滿意點頭，又看向六徒弟東方竹。

見東方竹又穿的一身漆黑，頭髮半束半揚沒個正形，茅一平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

「大竹子，這次下山，跟你幾位師兄好好學學為人處世，我不擔心你的功法，就擔心你那副脾氣惹著什麼不該惹的人，釀下大禍。」

東方竹被師父張嘴就來的大竹子叫的哄散了一身寒意，有些氣急敗壞，天生上挑的眼尾頓時帶出幾分欲語還休的魅意。

「師父，那些人手欠嘴賤，專門來惹我，還要怪我下手輕嗎？」

茅一平搖了搖頭，知道一時半會兒也擰不過來他這性子，乾脆看向最後的小徒弟，江阿圓。

「阿圓？」

江阿圓熬了半宿，被曬得控制不住的打盹兒，聞言努力張了張發困的眼皮，總算將茅一平裝進了眼裡。

「師父？」

茅一平見她面色發白，眼底泛青，鬆鬆垮垮的藍色道袍下，見骨的身子板迎風亂晃，就差倒地不起……忍不住長長的嘆了一聲。

「唉……」

任山平和東方竹見狀，紛紛同情的看向小師妹。

江阿圓天生體弱魂虛，上山不過半年就病倒了七次，險些救不回來。

她要下山，要說宗門裡誰最捨不得，絕對是師父。

茅一平滿臉沉重的走到江阿圓面前。

「阿圓，這次下山你可一定要爭氣，爭光，爭名！師父最看好你了，知道吧？」

任山平：……

東方竹：……

江阿圓：……

「師父，我會努力的。」

努力在妖魔亂舞前多撐一秒鐘，不能再多了！

*

茅一平終於走回正位，開始強調這次下山的重要性。

「今年的鬼月比往年要嚴峻的多，衛梁大戰後的十萬餘數亡魂都要在這一個月內進出鬼門關，稍有不慎就會引動萬鬼壓城。你們趕魂的時候，千萬要穩妥行事。」

他頓了頓，補充道，「除鬼其次，保命要緊！知道了嗎？」

三個徒弟齊齊應聲。

「知道了，師父！」

茅一平點頭，「很好，來，再背一遍茅山宗的宗規。」

三個徒弟齊齊開口。

「生殺有道，驅鬼有度，內養外行，功滿大成。」

「為茅道者，修持善德，與鬼道者，以仰敬天。」

「道法自然，秉至三清，祀祖為聲，方留己心。」

……

見三個徒弟們背完了宗規都氣勢昂揚，茅一平終於放下了心。

「要時時刻刻把宗規銘記在心，行了，準備好就下山去吧。」

「是。」

「阿圓，領三瓶補魂丹再走，下山之後可沒有飯堂專供你吃飯了，切記要按時吃藥……」

原本還想著下山就餓暈以便能夠被送回宗門的江阿圓身子一僵，拖著沉重的步伐轉了回來。

「謝謝師父，還是您想的周到。」

以前摳的全靠飯補，如今是大方的出手就三瓶補魂丹。

她可真是，承受不起啊。

茅一平等江阿圓收起了藥瓶子，在她耳旁嘀咕了一句。

「阿圓，後山試煉的事，不要和其他師兄師姐張揚，我已經和你大師兄、六師兄打好招呼了，這次下山少做事，多休息，知道了嗎？」

江阿圓滿眼驚喜的抬頭，嘴角一抿就露出來個圓圓的酒窩。

「師父，你認真的？我真的可以少做事多休息？」

茅一平連連點頭，絮絮叨叨個不停。

「那是自然。你這把力氣，都給我留著鬼市擒賽的時候用！我可就指著你一鳴驚人給茅山宗爭光了，參賽之前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兒……」

江阿圓：……

「師父，沒別的事我就走了。」

她說走就走，連茅一平剩下幾句話都沒聽完就蹭蹭蹭跑了，生怕茅一平在說出什麼更大的包袱出來。

*

茅山宗位於北茅山脈內的忘我峰上，山上綠林遍布，一年四季風景都十分秀麗。

師兄妹三個說說笑笑，一路從山上下來，到山腳的時候剛好正午時分。

看著兩位師兄依然沒有要歇息的意思，江阿圓揉了揉肚子，嘆息一聲。

明明早上吃到撐，這才兩個時辰就又餓了，要靠著這幅身體撐過三個月與鬼為伍的旅途，可真是……漫漫啊。

哦，不對，師父還想讓她參加九月的鬼市擒賽呢。

據說那場比賽里的妖魔鬼怪，集眾家所長，只有沒見過的，沒有見過的……

江阿圓想的一陣惡寒，連忙著眼當下。

下山後的第一站就是寒山廟。

寒山廟只是個荒廟，並無人煙，但因為茅一平布下的引魂陣，方圓數十里的遊魂都會被吸引過來，並不太平，需要隔段時間就來收一次魂。

江阿圓師兄妹們下山，除去鬼月趕鬼和鬼市擒賽的重任，還被安排了一溜的「兼職」，寒山廟收魂就是其中一件。

快落山的時候，他們三個終於到了寒山廟外。

一整日的大太陽，又毒又辣，烤的周遭花草都焉答答的，江阿圓師兄妹三個卻都面色平常，毫無動容。

任山平和東方竹靠的是茅山派避暑通陰的基本功。

江阿圓全靠心涼。

她站在一旁看著大師兄任山平將兩面巴掌大的暗灰色鬼幡插在廟外，等幡面無風而起又隨風而落，這才跟著進廟。

六師兄東方竹已經麻溜的在地上清理出一片空地，三人各自取出隨身的蒲布鋪開，挨個坐下。

江阿圓覺得需要活躍下氛圍，便開口道。

「大師兄，你那兩面鬼幡的旗杆應該是新制的吧，我記得上次看見的時候，用的還是後山的鐵石。」

聊聊法器，就像在研究室和同事聊分子結構一樣，熟悉的東西能讓大家一起開心。

任山平正在喝水，聞言驚訝抬頭。

「小師妹，你這眼力勁兒真不賴，我明明連顏色都塗成了原來的暗灰色，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江阿圓被迫顯山露水，措不及防的轉移話題。

「只是覺得今日告鬼入門的速度快了很多，才隨便猜了下。」

用猜這個借口，應該沒人會覺得她不正常吧？

可那麼明顯的磁極反應，難道六師兄就沒發現嗎？

江阿圓摸著自己的兩根法器，陷入沉思。

自從三日前在後山被迫開竅，她就發現了一件事。

那就是道家百門大部分法寶都帶有磁性，法寶的好壞也和磁性的靈敏度有直接的關係。

新換的魂幡比老幡磁力更加穩定，造成的磁場邊緣也會更清晰，她的兩根鐵棍因為吸收了那縷鬼門關的純正陰氣，對磁場反應極為靈敏。

這正是她能夠在第一時間察覺的原因。

還好，任山平沒有過多在意這種小事，只簡單聊了幾句就起身出去接二師姐遲霜和三師姐遲雪。

上個月茅山宗接到山下村民的求助消息，師父派她們倆提前下山幫忙，算時間也該回來了。

見大師兄出門，東方竹踱到江阿圓身邊。

「小師妹？」

江阿圓收回思緒，隨便翻撿了下兜袋，假裝在準備一會兒收鬼的法器。

「怎麼了，六師兄？」

東方竹居然也朝她的兜袋裡掃了一眼。

「你突然掛心大師兄的法器，是不是因為自己也準備了新寶貝想攀比一下啊，也給我看看唄？」

江阿圓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猶豫半天，掏出來一把小石子兒。

「六師兄，你可真聰明。我真的研究了些寶貝，喏，這叫轟天石，時間太緊，只成了十來個，分你幾個玩玩。」

東方竹沒想到她還真拿出了東西，對光一看，發現這「轟天石」竟和路邊的石頭一樣常見，頓時有些犯疑。

「小師妹，你這轟天石……真能轟天？該不會是拿錯了吧？」

「哈哈哈，」江阿圓乾巴巴的笑，「六師兄你不信就還給我，用一個少一個呢……」

她下山前就只有這一口袋保命的東西，剛剛就不該心軟拿出來。

以前的江阿圓愛顯擺，不代表現在的江阿圓還愛顯擺啊……

東方竹卻將幾個轟天石全都收了起來。

「那不行，從你手裡扣點東西出來可不容易，我得留著保命用。」

他調戲完還衝江阿圓眨了眨眼睛。

比美人兒還俏麗的五官讓江阿圓不自在的挪開了視線。

「六師兄喜歡，就收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