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逃(捉蟲)
青昭宗泱泱大宗門,弟子多,房間也多,內門弟子以上的人皆有單獨院落可居,容霜至性子不怎麼樣,慣常離群索居,院落隱在叢山之間,不知道的找都找不到。
臨近中午時分,一個比容霜至屋子還要荒涼的院子內,角落的青竹叢突然晃動起來,沒一會兒,一人破地而出,揚起的積年塵土劈頭蓋臉地全灑在了少年身上,嗆得主人狠咳了兩聲。
「總算是出來了。」本該在自己屋裡等著被「捉姦」的容霜至噓了口氣,隨便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積灰,轉身打量了一圈這個院落,想到了無憂谷在哪裡,才小心隱匿身形直奔而去。
既然知道自己房間里的那一出,是有人故意為之的陷阱,容霜至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只怕自己的院外有人蹲著,他「安頓」好了那個小弟子,勉強壓下自己身體里的藥力,就根據記憶找到了房間里的地道逃之夭夭。
容霜至房間里有地道,是因為在這青昭宗里還有一個在意的親人,只是那位親人沉迷守節,也並不怎麼和他親近。容霜至自卑又怯弱,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看他,只能暗搓搓地挖個地道偶爾遠遠望一眼。卻沒想到,這個地道卻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不過,離開房間只是第一步,就這麼吃個暗虧並不是自己的風格,哪怕自己那位心上人師兄在宗里地位不低,可他都已經下如此狠手,自己不「投桃報李」一番,也太對不起被佔了身體的原主了。
趙尚言不是要捉他的奸嗎?不是寧願拋棄原主也要做江雪寒的舔狗嗎?
若是他能把江雪寒帶回去,容霜至倒要看看,趙尚言這沽名釣譽的偽君子會不會大義滅親,他要滅的又會是誰?
…………
暮春時節的陽光已然有了幾分毒辣之意,正午時分,陽光正烈,無憂谷周圍卻是陰風陣陣,谷口立著塊碩大的鎮魂石,黑不溜秋的石頭上布滿了數不清的坑印,像是留下的無數淚痕,從內里逸散出莫名其妙的涼意。
容霜至站在無憂谷口,望著平靜無瀾的無憂谷腳步一頓,又抬頭確定了下日頭,只覺得哪裡不對。
眾人欽慕的江雪寒是一朵高嶺之花,要想把江雪寒帶去自己的房間,憑原主和他現有的普通師兄弟關係自然不可能。只對現在的容霜至來說,快速和江雪寒建立革命友誼,邀請他去自己房間卻並不是難事。
畢竟《善始善終》這本書本就是圍繞江雪寒寫的,而現在,容霜至就有一個和江雪寒拉進關係的好機會。
書里寫江雪寒這次回來是為完成青昭宗四位仙尊之一的無名仙尊的試煉任務的。
原書中,江雪寒會在這場試煉中發生意外。
無名仙尊出的試煉題目是從無憂谷內安然回來,題目看似普通,卻暗藏玄機,江雪寒進了無憂谷后才發現,那谷里遍地伏屍,且全是中了魔氣死後變異的魔屍。
萬物相生相剋,青昭宗心法專克魔氣,此消彼長,換個角度說也是一樣的。心法對魔氣有多管用,使用心法的人對魔屍來說就有多大的吸引力。而且修習這門心法的天賦越高,這種對魔屍莫名的吸引力就越大。
因此江雪寒這個不世天才進了無憂谷后,那些不知道沉睡了多少年的魔屍們像是聞到了血味的狼,一個個被驚醒,嗷嗷地從地下上趕著來給江雪寒送人頭。
說是送人頭其實誇張了,雖然江雪寒的天賦很逆天,可被一群魔屍包圍,以一敵百也很辛苦。饒是江雪寒,在無憂谷里也命懸一線,差點折戟。
簡而言之,這個時候的江雪寒需要幫助。
所以,知道劇情的容霜至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富貴險中求,若是自己和江雪寒一同進入了無憂谷幫他除魔,患難見真情,江雪寒必然對他感恩戴德,到時候讓江雪寒幫自己點「小忙」,自然不在話下。
只是容霜至記得江雪寒的試煉是正午時分開始,到了現在還沒見到人的影子,著實令人覺得詭異。
主角沒來他自然不能進去,無憂谷口有結界,即便強行闖進,也還是會輕易讓人知道誰已經來過了。自己是來雪中送炭的,這還沒下雪便想要拿著炭送人,不免有賊喊捉賊的嫌疑,容霜至想了一瞬,只能認命地貓在無憂谷前的唯一一塊巨石里,刻意隱匿住自己的氣息,等著江雪寒來了先進去。
並沒有發現,那塊鎮魂石上洇著淡淡的血色痕迹,正帶著與平日不同的刺骨寒意靜靜往下滴。
…………
與此同時,看似平靜的無憂谷以鎮魂石為界,被一個無形陣法結界籠罩著。在容霜至看不到的谷內,一人靜靜站著,明明頭頂上便是火熱的太陽,他卻披了個紫色披風。
在他周圍堆鋪了無數個黑色石子上,石子上無一例外皆沾上了點點紅色,像是洇上的血,格外的刺眼。若有青昭宗人現在在此,可能會認出來,那黑色石子組出來的剛巧是一個聚靈陣。只是偏偏以陰寒的鎮魂石為陣材,倒不知道想要召出來的是什麼。
那站在聚靈陣中央的人等了許久,望著明顯已經過了午時的日頭,這才從懷裡拿出一枚鏡子,隨意在上面畫了個顯影印。
「您怎麼去那裡了?無憂谷雖是禁地,卻也還是在青昭宗內,今日試煉並不會出什麼差錯,您不用擔心。」鏡里傳來說話的聲音,說話的人聲氣放得極低,像是一陣和緩的風,嘴上說著不要,卻帶著股讓人不易察覺的欣喜。
「我過來看看。」那人聽了江雪寒的聲音靜靜道,低沉的聲音帶著些微的淡漠,卻讓人莫名安心。
「倒是你,午時已過,你怎麼還沒進谷?」
「我……」鏡子那頭的人聲音一頓,支吾道:「許久沒回青昭宗,迷路了。我一炷香后便到。」
顧流風:「……」
「沒來也好。」說話的人靜靜點了點頭,半點沒有自己已經等了許久的不耐,仍舊和他和煦道。「無憂谷果然沒那麼簡單,你儘快。」
「先生,谷內危險,您不能……」「噗」地一聲,顧流風將鏡子上的陣法決絕抹掉,江雪寒的聲音戛然而止。
顧流風這才抬起了頭來,望著無憂谷那令人熟悉的一草一木,像是回想起了什麼,溫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冰涼笑意。然後輕輕吸了口氣。
任由身上淺紫金絲綉紋的披風被陽光照出璀璨的金色,這人漫不經心地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瓶,將瓶里的液體盡數倒下。在鮮紅色液體滲進土地的那刻,無憂谷內驟然一暗,一個極為繁複詭異的陣法瞬間結成,以那人為中心,泛著血色的紅光蔓延開來。
所到之處,地面隱隱出現了極為詭異的顫動,飛沙走石里,遠方沉悶的「呃啊」聲像是號角一般,將要引發越來越大的裂地破土的聲響。
「咚」地一聲,容霜至在鎮魂石的冷意里迷迷沉沉,一頭碰在了石頭上。瞬間針扎的疼痛從接觸的地方襲來,疼得容霜至「噗通」一聲癱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的頭無聲咬牙。暗想這鎮魂石里鎮壓的到底是什麼東西,連這麼熱的天都還能散出這麼深的冷意。
等等,天熱。容霜至突然抬起了頭來,望著無憂谷上方從自己來開始就沒變過位置的太陽,漂亮的眼睛冷肅一眯。突然就蹦了起來,朝著無憂谷內沖。
暗罵青昭宗不做人,竟然為不打擾江雪寒試煉,布了個如此大的障眼法來遮蓋無憂谷的情況。怪不得原書中江雪寒受難時竟無一人來相助。
容霜至想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心隨意動,將風月劍召了出來準備強闖結界,邊飛身過去,邊朝著看似空無一物的無憂谷內道:「江師兄可在此內?」
只是似乎並無結界,容霜至在進去的那一刻心裡咯噔一聲,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待眼前突然一暗,當帶著濃烈血腥的陳腐氣味蠻橫地衝進鼻子時候,他才暗叫不好。
谷內正遮天蔽日,無數的黑色石子詭異飄在空中,石子上的紅色如水凝下,像血一般散在空中,漆黑的魔氣像煙般從地上噴湧出來,伴著不斷扭曲似乎馬上斷裂的地面,顯得格外的可怖。
在那可怖的環境里,唯一的一個人臉色格外地白,像是從滿是污濁的地方生出的艷色鬼魅一般,清冷又魅惑。
那人聽到了聲響早就轉身看向了自己,緙了繁複紋飾的紫色披風垂下,白凈的臉映著陽光略微一動,眉弓下一雙眼睛冰冷逼人。
容霜至只覺得被他盯得頭皮一麻,艱難地咽了口口水,腳步下意識地往後退去,這才擠了個勉強的笑,顫著聲音道:「對不住,我什麼都沒看到,走錯了。」
回應他的只有無憂谷內刮出來的寂靜風聲,那人閑庭信步地朝他走來,質地極好的靴子一次次落在地上發出「噠、噠」的響聲。
容霜至心裡一凜,像是炸了毛的貓一樣想要逃開,下意識拿著劍想要往外逃,只「砰咚」一聲碰上東西,情急之下顧不得疼,風月劍順勢朝著谷口狠狠一劈。
「砰叮」一聲,劍刃砸在看不到的牆上,連著人都被反彈了回去。
果然有結界,無憂谷的結界不是阻撓人進來,而是讓人有去無回的。
「我真的是無心的,你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既然出不去便只能硬剛,容霜至咬咬牙,袖子一挽,下意識便要揮出風月劍,朝那人而去。
只周圍的空氣在他伸出手的時候突然凝固了起來,容霜至簡直都要哭了出來,還沒看清那人是什麼路數,剛揮劍一擋想極速退去,剎那間像是被凍住了動彈不得。下一刻,腳下一軟,「噗通」一聲,像是麻袋一樣,摔在了地上。
那人終於走到了他面前,無視周遭越來越大的魔屍吼聲,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一張臉溫潤謙和,眼神卻淡漠到了極致。手裡一邊把玩著禁錮住容霜至的機關盒法器,抿著的唇突然一彎,笑著對他道:「既然被你看到了,」
「你不若,就死在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