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道不盡人間疾苦
「賜福村。」
第五苟跟隨眾人從破舊不堪的村門口進入,眼神一掃,瞥見右前方不遠處立著一塊巍峨巨石。
瞧見約莫有三米高,周長起碼有五人環抱之寬。
平整的石面上歪七八扭地刻著「賜福村」三個字。
站在山頂上看這村被濃霧裹繞,有些看不清楚這裡邊的具體情況,可當他親自站在村口往裡面瞧的時候,第五苟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街道上七零八落地鋪著頗具有年代的青石板,皸裂的痕迹告訴他這裡的古老。
街口的坑坑窪窪處,幾名孩童蹲在一旁,手裡拿著小木棍正搗鼓著前幾日積攢的渾濁雨水。
發現第五苟一行人後,就像是被驚擾的小鳥,轟然分散而去。
第五苟緩緩跟在那健碩的漢子身後,邊走邊發現了屋檐下污水橫流的排水渠,渠中有著各種污穢之物,緊緊堵塞住了排水口。
地上的雜物也隨處可見。
路過某一街口時,第五苟向左右方向望去,一眼望去似乎沒有盡頭,他站在路口中央,竟然有了一種這兩條街口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把這裡的居民握在手心,讓他們難以呼吸的錯覺。
第五苟若有所感地背過頭凝望天空,灰濛濛的薄霧在陰風的吹動下快速橫流,此時已看不見紫陽,狂風漸漸呼嘯,他知道這是夏日暴風雨欲來的前奏。
他晃晃頭繼續跟著中年人的步伐。
「咳咳......」
路邊的老者捂著口鼻用力咳嗽著,他的面龐呈現著一種病態的白色,咳嗽時滿臉的褶皺都聚集在了一起,看上去令人害怕。
那老者靜靜的看著經過他身旁的中年男子,灰白乾癟的嘴唇翕動,看起來是想要說些什麼,只是帶著疲倦的眼睛瞥見第五苟后,嘆了口氣便側身進了屋。
哪怕第五苟已經走了老遠,但依舊能聽見身後他若有如無的咳嗽聲。
就在此刻,一副瘦小的身軀進入了第五苟的眼帘。
那副身軀橫躺在街口,蓬鬆雜亂的頭髮使得第五苟看不清面貌,只是渾身補丁的亞麻衣服浸在窪里,一動不動。
那名中年人很是激動,立馬上前將他抱入懷裡,嘴裡念念有詞道:
「兄弟,你還是沒挺過來......」
中年人沉痛地將他抱起,輕輕給他整理髒亂的長發,這時第五苟才發現他是一個瘦到只剩下骨頭的男人,看年紀與這中年人相仿,兩邊的顴骨高高凸起,臉上儘是污泥漬垢,眼窩處深深向下凹陷,嘴角處似乎還殘留有生前嘔吐的痕迹。
無意中,第五苟更是發現了那瘦小男人的手臂上,長著大大小小的爛瘡。
第五苟不忍直視。
他想要安慰身旁這個抱著瘦小男子,強忍著嗚咽的中年人,卻不知從何開口,中年人毫不嫌棄瘦小男子身上的污垢,本是相仿的年紀,一個壯碩高大,一個卻瘦弱不堪,到頭來竟然是慘死街頭的結局。
中年人噙著淚水用手沾濕淺窪里的污水,仔細地擦拭瘦削男子的臉龐。
為表敬意,第五苟趿拉著肩膀,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眼神中有著難以掩飾的疲倦。
他想不明白,這座村莊就像是地獄。
過了好一會兒,中年人背著死去的男人起身,勉強露出笑容道:
「他是我的弟弟,同父同母的那種,我父親他們走得早,從小我倆就相互依靠。」
中年人悲愴萬分。
這種生離死別,第五苟沒有經歷過,但他絕對知道,他的父母在得知自己穿越前出車禍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
第五苟眼神中透露著低落,人性都是共情的,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到嘴邊的話一直卻吐不出來。
最後只好深深一嘆。
可第五苟沒有發現,中年人凄涼的眼神中,此刻竟燃起了熊熊怒火。
「走吧,我帶你去見村長。」中年人留下一句話,背著他兄弟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可轉過身去,在第五苟看不見的時候,他的眼淚卻不爭氣地一滴接一滴流下。
「啪嗒...啪嗒...」
淚水落在死去男人的手臂上,在灰暗的天空下閃爍著微弱的光。
中年人咬著牙強制不讓自己發出哭泣的聲音,在心裡說著:「弟弟,你怎麼這麼輕......」
他的一雙大手完全覆蓋著弟弟的後背,弟弟硌手的骨頭的讓中年人徹底崩潰。
中年人把第五苟帶到了一處廟堂,第五苟偷偷朝裡邊望去,之間廟堂中央供奉著一個怒目自威的中年男子形象的雕塑。
那雕塑身披華麗服飾,深色濃厚的眉宇間透露著說不出的威嚴,眼神肅穆,雙手緊緊握住矗立在地面上的寶劍,似乎是在睥睨遠方的敵人。
沒有猜錯的話,這座廟堂就是第五苟在山頂上看見的那座最高的建築物。
廟堂裡面的裝飾以簡約為主題,除了中央的雕塑,其餘最值錢的應該就是兩側的金色屏風。
雕塑前有一名老者正在祭拜。光看身影便知道是上了年紀的老頭,身穿素衣,佝僂著身子,花白的長發由木簪梳理,看上去倒也顯得整潔。
「村長,人我帶到了。」
那老者聞聲回首,滿是滄桑的目光,筆直落在第五苟的身上。
「熊攀還是沒挺過去。」中年人神情失落。
老族長緩緩起身前來,怔了一下,似乎在情理之中,但又在意料之外。
他神色複雜道:「把他安葬了吧,是我芸兒和對不起他,抱歉熊朗。」
中年人揮手,背著死去的男子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句:「我不怪你,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那麼做。」
但此刻所有人都沒發現,雕塑後有一位小女孩早已泣不成聲。
第五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看上去村長的面貌似乎又蒼老了幾分。
村長與一般的老者並無差別,只是他那花白的鬍鬚與身上的素衣使他看上去頗有些威嚴。
面對第五苟,村長落寞的神情有所收斂,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說道:「我們這窮鄉僻壤的村子上次來客還是十年前,時間久到以為我們都被帝國拋棄了。」
其實第五苟很想解釋他並非是赫日帝國的人,但其中的所牽連的事情太多,他不想自己的出處被人知道,於是苦笑著道:「帝國不會忘記他的任何一位子民。」
老村長露出虔誠的微笑,對著雕塑拜了再拜,嘴裡嘀咕著第五苟聽不見的話語。
此時,躲在雕塑後面的小女孩這才露出頭來。
第五苟覺得眼熟,好像剛剛在街口用小木棍搗鼓積水的孩子里,有這麼一個小女孩,只是當時他們跑得太快,第五苟來不及細細觀看。
小女孩大概有十歲,尖尖的瓜子臉上依稀泛著淚痕,杏棗大小的雙眼透露著些許怯懦,兩邊紅嘟嘟的腮紅顯得可愛無比。
她快速跑過來扯著村長的素衣小聲囁嚅道:
「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