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置身其中(捉)
滅頂的恐懼與羞恥瘋狂折磨著江寄厘。
戎縝就是這樣一個人,即使他什麼都不做,語意調笑,別人也能嚇得肝膽俱裂,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做不是因為他不敢,而是因為他不想髒了自己的手。
他看著戎縝,淚水大顆大顆砸了下來,他道:「對不起,先生……」
此後就陷入了長久的昏睡,他做了一場夢。
這場夢漫長而難纏。
他夢到自己的房間變成了一個金色的牢籠,高懸在空中,縫隙間伸來無數蒼白的鬼手,它們瘋了般拉扯著他的身體,彷彿要將他撕碎。
牢籠沒有門鎖,焊接的無比完美,這是為他這隻漂亮又愚蠢的金絲雀量身定製的,他腳腕上拴著沉重的鐵鏈,磨得腕骨鮮血淋漓。
耳邊傳來各種各樣嘈雜的聲音,有戎縝的,有程嚴林齊的,父親母親的,甚至還有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傭人,他們的語氣厭惡輕佻,無比刺耳。
程嚴說:「不過是先生的一個玩具,不用理會。」
林齊說:「先生說了,從今日起要限制您的人身自由。」
父親母親說:「寄厘,我們對你很失望。」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穿腦而過,江寄厘痛苦的捂著耳朵搖頭,淚水盈眶。
「嘖嘖嘖,夫人那天的叫聲,整個別墅都聽到了,真是賤啊。」
「什麼夫人,馬上就是個被先生丟掉的破鞋了,昨晚先生把秦小姐都帶回家了。」
江寄厘渾身顫抖,夢境一轉,他看到戎縝勾著秦瑤水蛇般纖細妖嬈的腰身從主卧里出來,秦瑤眉眼張揚,蔑視著他。
戎縝說:「離婚吧。」
荒誕的夢境有如天旋地轉的萬花筒,江寄厘置身其中,分不清晨昏朝夕。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時而重時而輕,好容易窺見清醒的端倪,卻又突然墜入了另一個深淵。
猛然墜回地面時,他一個激靈,清醒在了自己的大床上。
江寄厘喘著粗氣猛然坐起,手背上打著點滴的針被扯了下去,慢慢湧出一滴滴鮮紅的血珠。
夢裡的片段像幻燈片一樣播放了一遍,又極快的從記憶里流失,他愣愣的眨著眼,心跳快得彷彿要震出胸腔。
就在這時,手指突然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舔了一下,熱熱的,他看過去,蟲蟲撒嬌般蹭了蹭他。
「喵~」
小貓柔軟的身體窩在他手邊,尾巴靈動的擺了兩下。
江寄厘嗓音發啞:「蟲蟲。」
蟲蟲:「喵~」毛茸茸的腦袋又拱了拱他。
江寄厘鼻尖驟然發酸,眼淚砸在了手背上。
他突然就冒出了一個很荒唐的念頭。
他想,算是他贏了嗎?好像是算的,起碼他從先生手裡保住了蟲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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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謹被扔回老宅的那一天,戎家上下彷彿都死了一般。
戎老太太之前的精神氣也匿了大半,把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廢物兒子送去療養院后,就再也沒有什麼表態了,什麼兄弟鬩牆手足相殘,全是屁話。
戎縝是戎家呼風喚雨權掌上下的大家長,鬩的哪門子牆,戎謹那種廢物也配?
沒了礙事的東西,南區進行了一場大整頓,大權歸歸落落又全部攥回了戎縝的手心,以前明裡暗裡在南區撈錢的戎家人也被一併拔了出去,一個不留。
這次嚇得半死不活的戎謹警醒了很多蠢蠢欲動的人,所有人都被一種恐懼籠罩著,那就是:只要戎縝想,沒人翻得出他的五指山。
可能確實是受了驚,那天過後,戎老太太大病了一場,老宅的醫生進進出出,連著半個月身體才見好轉。
這期間淮城的風言風語不斷,戎家老三被廢的消息迅速在整個上流圈子傳了開來,許多人不敢說,卻都暗自心驚戎縝詭譎難測,是個六親不認的瘋子。
如此行為,倒是像極了戎老先生雷厲風行的做派。
當年戎老先生父親去世,戎家幾個旁支的掌權人野心勃勃,大小動作不斷,根本不把年紀尚輕的戎老先生放在眼裡,誰知老先生手段強硬,以一己之力將整個戎家重新洗牌,旁支的幾個長輩猶如落水走狗,竟沒人能斗得過一個剛滿二十的年輕人。
到戎縝這一輩更是有過之無不及,雖然老大老三不成氣候,但有戎縝在,戎老先生也算是後繼有人。
戎縝回了趟老宅。
打人一巴掌就得給口甜湯,所以他又送了套瑪瑙套鏈回去,老太太雖然心裡不太舒服,但到底沒敢再說什麼,面上歡喜的收了那份禮,還得加一句「你有心了」。
然而事實上,這套鏈甚至比不上戎縝給太子選拴狗鏈來得細心。
戎蕎站在床邊,怕得戰戰兢兢,前天她回家看望老太太,在老宅多待了兩天,恰好就撞上了戎縝,本就心裡有陰影,現在又加上了她三哥的事情,戎蕎幾乎嚇得夜夜睡不著覺。
當時她就提醒過戎謹,禍從口出,讓他注意,但戎謹偏要找死,如今戎家的幾個孩子只剩下了她,她恨不得立即就嫁出去,趕緊從她二哥眼皮子底下溜走。
她度秒如年的釘在一邊,所幸戎縝並沒有在老宅過多停留,走了個不那麼用心的過場就離開了。
戎蕎鬆了口氣,關心了老太太幾句,也很快離開了老宅。
回到自己的住處后,戎蕎收到了江寄厘發給她的蟲蟲的照片。
手機上小貓已經比剛去的時候長大了不少,正在草坪上跳來跳去扒拉著玩樹枝。
戎蕎回了句:長大了不少,更可愛了。
江寄厘:是,蟲蟲已經從三斤長到四斤了。
戎蕎默了會,突然發了句:二嫂,你前幾天
沒什麼事吧。
後半句她沒發。
她有疑慮不是沒有原因的,她二嫂自從抱走小貓的那天開始,就每天發小貓的日常動態給她,幾乎成了習慣,連著發了半個月後,某天很突兀的就消失了。
一連六天都沒有任何消息,中間戎蕎還主動問過蟲蟲的近況,但都沒有得到回復。
她心底湧上了很多不太好的猜測,一個人的眼神很難說謊,她還記得家宴那天江寄厘的種種表現,她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江寄厘並不像外面傳言的那樣受他二哥的喜歡。
手機震動了下。
江寄厘:嗯?
戎蕎:沒事,我看蟲蟲又換了新衣服,是前幾天買的嗎?
江寄厘:是我做的。
戎蕎:好看。
兩人的對話小心翼翼,也有些乾巴,很快就結束了話題。
另一邊,江寄厘手上還粘著剛打完點滴后止血的棉花和醫用膠帶,就跑去了花園裡,這一塊地方安靜又隱蔽,誰都打擾不到他。
林齊也不在身邊,江寄厘很自在,慢悠悠逗著蟲蟲,偶爾給它捏一塊小餅乾吃。
蟲蟲喵喵叫著,拍了好幾隻飛蟲,炫耀戰利品一般把蟲子撥到江寄厘面前,然後咬住他的衣角,咬了兩下,就要低頭把蟲子吃掉。
江寄厘伸手把它抱起來,摟在懷裡給它擦了擦爪子。
輕聲制止:「不可以,蟲蟲。」
「喵~」
「不可以吃蟲子。」
蟲蟲親昵的蹭了蹭他的手,好似聽懂了般。
江寄厘撓著它的下巴,垂頭親了親它毛茸茸的小腦袋。
別墅三樓的閣樓上,戎縝靠坐在窗邊的沙發上,慢悠悠敲著桌子,噔,噔,噔,極有規律。
樓下草坪上的青年看起來比之前瘦了很多,彎腰抱貓時的脊骨很凌厲的從薄薄的襯衫里凸起,戎縝看了一會,問旁邊的程嚴道:
「夫人這幾天每天都在花園裡嗎?」
程嚴:「是,每次打完點滴夫人就抱著貓出去了,幾乎能待一整天。」
戎縝交疊著兩條長腿,輕笑了聲,從樓下收回視線。
「過幾天把禮儀老師再請過來吧。」
「是,先生。」
戎縝合上了眼,過了很久才語氣散漫的開了口:「前幾天秦瑤從國外回來了,秦家那個老不死的東西說要給女兒辦生日酒會,請帖到了我這裡,但沒寫夫人的名字,你說這老東西是想幹什麼?」
程嚴一頓:「先生,這……」
「說。」
程嚴低頭回道:「秦老爺子向來寶貝秦小姐,之前為了聯姻的事情甚至不惜讓出白馬灣幾十個億的大生意,想來秦小姐對先生應該是……」
戎縝笑了聲:「程嚴,你倒是越來越聰明了,拿這種理由搪塞我的問題。」
程嚴心頭一跳。
忙回道:「我聽說秦小姐的研究所最近在淮城有個大項目,可能需要先生鬆鬆手。」
「只是鬆手?」
程嚴不敢繼續答。
「秦瑤是個聰明人,這個項目只靠秦家風險太大,但是要加上戎家就全然不同,一旦成了,事半功倍。」
「而且那老東西還想讓秦瑤給我生個孩子。」
程嚴:「孩子才是兩家合作真正扯不斷的紐帶。」
戎縝:「那你覺得,秦瑤和夫人比起來,誰更有價值?」
程嚴被這個問題驚了一下,卻不敢再藏著掖著,說道:「……就現在的形勢來說,確實是秦小姐更適合做戎夫人,如果秦小姐能生下先生的孩子,那對先生來說也是百利無一害的事情。」
戎縝坐起了身,似乎很愉悅,他把玩著一個打火機,吧嗒一聲,火焰竄起。
「那小東西聽到可是要哭鼻子的。」
程嚴垂眸,他知道先生心裡已經有了定論,只是可惜了夫人,最好的青春年華都葬送在了深不可測的戎家,最後又要像棄子一樣被丟掉。
說是坐了夫人的位置,其實不過是只供先生取樂的金絲雀,毫無尊嚴可言。
三年了,大概先生也玩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