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陽光薄情地穿過東京某間廠房的磚瓦縫隙,落在電腦屏幕那張放大監控錄像截出來的照片上。冰冷的白光親昵地摩挲著舟崎遙斗俊秀的五官,略抬起頭看著前方,哪怕是這樣死亡的光影和角度也沒能留下任何瑕疵。雪白的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領口的一顆扣子沒系好,青色的血管點綴著冷白的肌膚。黑色的手機被他的一隻手給扣在耳邊,另一隻手隨意地搭在輪椅扶手上,神情慵懶,眼神卻銳利,嘴角勾起點似有似無的弧度。
「他非常警惕,並且對鏡頭很敏感,偷拍行不通,拍不到近照,所以我們從警方錄像里截了一張還算是比較清晰的……」
坐在電腦屏幕前的人冷淡地嗯了一聲,幽冷的光照出他的面容。火星在雪茄里醞釀出裊裊白霧升空,他模仿了一下照片里舟崎遙斗的表情,發現模仿得實在拙劣后皺了皺眉:「『古董』被抓了?」
站在他身後的人垂著頭:「今天凌晨后再也沒有傳來消息,那個人現在應該……」哪怕視線沒有直接交匯,越來越沉重的空氣也壓得他聲音更加小了,「平安無事。」
「『古董』在我手下好歹工作了五年,希望他能有命活著離開審訊室。」男人叼著雪茄古怪地笑了笑,意味深長地道,「平安無事,這可真是個好詞……還剩下一天時間,你還會給我傳遞來同樣的消息嗎?」
背後冒出的冷汗滲透了繃帶,刺進之前墜樓還沒能癒合的傷口。他看了一眼照片,認出了那個親手將自己丟下樓的人。那一天在他耳邊的話彷彿又重演,從四面八方而來,好像這刻他腳下並不是平坦的水泥地,而是回到了三樓的窗外。而他下意識地低頭,眼前又浮現出同伴血肉模糊的屍體。
「……不會。」曾在餐館做服務生打扮的人沙啞著回答。
男人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手指隔著屏幕去碰那張照片:「你想殺了他嗎?」
服務生怔了怔,一時摸不透男人的心思,謹慎地回答道:「他那樣挑釁Arrack(阿拉克)大人您,不該繼續活著。」
「唔……也是,你說得對,我尊重你對我的忠誠。」阿拉克說,「不過我也尊重他的挑釁,他應該成為我最完美的藝術品之一。」他的聲音似乎愉快了起來,「所以我要送他最完美的死亡,讓他在人世間留下的最後一刻……」
阿拉克笑著說:「刻上我的烙印去地獄。」
「……」
服務生驚得忘記回答。
「我對別人一直比較慷慨,只可惜看來他不願意為我所用,好像還有點生氣。」阿拉克靠在椅子上,語氣似笑非笑,「他想做什麼是他的自由,不過他破壞了我的完美……我不是很高興。」
「所以,轟——!」他孩子氣地做了個爆炸的動作,眼底的笑意燦爛,「讓他明天作為我的藝術品,我就原諒他。」
藍牙耳機那頭傳來女人警告的聲音:「阿拉克。」
「好好好我知道,Vermouth(貝爾摩德)。」阿拉克微微一頓,心不甘情不願地抱怨,「可是Tequla(特其拉)也很不高興啊,他之後都讓別人去皮斯可的醫院,本人都沒有親自去,對了,去Tequla醫院調查的人里有波本,不過波本沒有見過皮斯可,沒認出來她。」
貝爾摩德沉默了一下,強調:「別忘記你們的目的。」
「怎麼會忘記呢?」阿拉克笑著回。
語音通話被掛斷,舟崎遙斗的照片映在阿拉克的眼底。阿拉克忽然笑了一聲,這聲笑讓服務生回過神來,戰戰兢兢地看向這位陰晴不定的大人。
「真是操心啊,這麼反反覆復地叮囑我,是怕我做什麼過分的事嗎?可我從來只做自己認為完美的事啊,而且現在比起那些人,我對他更有興趣,如果她再來想干涉我的行動——」
阿拉克轉頭,問靠在沙發上的女人:「特其拉,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特其拉踩著高跟鞋悠悠從沙發上站起:「當然,你認為完美至上,而我認為快樂至上。」這位身材曼妙的年輕女性攤開手,說,「殺他不但是為了你的藝術,也是為了我的快樂,所以其他事都不重要。
「只不過他身邊有了一些人,是那些所謂的警察和偵探,要和波本聯繫嗎?」
阿拉克沉思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用,那些人不會是他的同伴,不重要,」他說,「——他們不是一路人。」
「哦?」
「我不信你沒有察覺到,」阿拉克緩緩地說,「無論是他的行事風格,還是他的內心,從來都沒有警察和偵探的那些東西。如果他換個出場方式,說不定我們就是一路人,但沒關係,他可以通過我的方式來……」
「屬於我。」
特其拉糾正道:「他不止屬於你。」
「你不在乎的警察和偵探在我的醫院查到了一些東西,有點麻煩,在抓到我們共同心愛的之後也要抽出手把他們給解決了。」特其拉頓了頓,說,「先不通知波本,這是我們的計劃。」
她特地強調了「我們」。
阿拉克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忽然出聲問服務生:「聽見了嗎?特其拉還有別的安排,她可沒我這麼好脾氣。」
「……是。」服務生快將自己的頭埋進水泥地里了,「我會不計代價。」
阿拉克晃了晃雪茄:「做得漂亮些。」
服務生的背影隨著捲簾門的關上消失不見了,阿拉克收回目光,繼續抽著雪茄。特其拉拎起手提包,把玩著自己的指甲:「我覺得他回不來,你為什麼還是派這個人去?」
「啊,」阿拉克說,「他回不回得來不重要。」
特其拉眨了眨眼睛。
「我們的目的是這位舟崎遙斗,」興奮如漲潮般從他的眼底漫了上來,「舟崎君明明有更好的方式能隱藏自己,卻這麼光明正大地走到我們眼前……這讓我相信,不光光是我在追尋著他,他也在追尋著我,我們是雙向的。所以我相信,無論去的人回不回得來,舟崎君都會出現在我的眼前。而我是個很慷慨的上司,既然這個人想向舟崎君報仇,我並不介意滿足他的願望,哪怕他做不到——」
阿拉克嘆了口氣。
「誰讓我是個慷慨的完美上司呢?」
-
「東京早上真的堵。」
舟崎遙斗和萩原研二坐上女警官的寶馬Mini。這款小型車以迷你精緻的外型和略顯復古的風格飽受年輕女性歡迎,只不過這輛車對於舟崎遙斗這雙大長腿來說還是略有點緊促。汽車在東京早晨擁擠的街道上緩緩爬行,舟崎遙斗靠在後座上,興緻勃勃地打量著周圍的店鋪,聽到萩原研二的話后也沒什麼反應,繼續看著窗外。
「可不是,我沒買車之前都是天天早上擠地鐵上班的,」女警官說,「本來還以為買了車後會好一點,結果——哈。」
萩原研二在這一點上很有共同語言:「公交車也擠。」
舟崎遙斗想了想,提議道:「有個辦法能解決。」
兩人異口同聲地問:「什麼?!」
「不上班。」
「……」
「不對嗎?」
舟崎遙斗絲毫沒有成功將車內兩人都噎住的自覺,視線餘光掃過車的后目鏡,後邊排成長龍的車緊緊地叼著寶馬Mini的車尾,而在隔著兩三輛車的正後方,一輛灰色的豐田漢蘭達SUV正安靜地等在那兒。
舟崎遙斗目光一凝,面上神色卻紋絲不亂,邊心不在焉地繼續和萩原研二他們扯淡,邊分了一點注意力給那輛豐田。
他的記憶力像是手機的存儲相冊,只要刻意去記下的東西便很難忘記。舟崎遙斗還記得這輛車,似乎從他們出警局不久后就在了,只不過隔著好幾輛車。雖然車開得慢,但他們也在這裡堵了半個小時了,這輛車卻還在隔著幾輛車跟著——
有這麼巧?
舟崎遙斗微微眯起了眼。
「過了這個紅綠燈換條路走吧,哪怕繞遠路也比在這裡蝸牛爬好。」舟崎遙斗像是有點累了地說,「這條街的店鋪我都看了好多遍啦,我們換條街看看。」
女警官:「哎,這倒是沒什麼問題,只不過早上的路況都不太好……」
「我知道,」舟崎遙斗趴在車窗邊,「可是我想在去醫院之前買台電腦。」
萩原研二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錢包:「怎麼突然想買電腦?」
他有些緊張又疑惑地看向舟崎遙斗。
「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舟崎遙斗卻沒有回復萩原研二的目光,拉長了聲音,不滿地說,「我前任老闆連個手機都不肯給我,我到現在已經和網路完全脫離快四十八小時了,等下去醫院不知道還要多久,萬一要我住院,豈不是只有天花板陪著我?」
萩原研二:「……」
「那我也太可憐了,其實我還想看看你們那些電視劇。萬一到時候你們因為我沒追劇排擠我怎麼辦?」
舟崎遙斗那有些失落的語氣完全不像是演的,再聯想到昨天被襲擊的時候他就說過要看電視劇,萩原研二半信半疑。偏偏這時候舟崎遙斗還歪過頭來問:「你是不是想偷偷追劇?」
萩原研二:「……」
他是認真地想看狗血八點檔嗎?這是抽的哪門子風?
「你不但想偷偷追劇,」舟崎遙斗肯定地說,「是不是還在心裡質疑我,順便還說我的壞話?」
「……」萩原研二屈服了,一揮手,「買買買。」
女警官撲哧一聲笑了。
萩原研二低頭去查簡訊,剛想看看自己的銀行卡餘額,結果這時候他的手機猛地震了起來。他看著來電人的名字,忽然有一種很隱蔽的內疚感。
——松田陣平。
萩原研二清了清嗓子,頓了下還是接起電話,電話那頭整整熬了一個通宵的松田陣平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喂研二?目暮警官說你把舟崎帶走了?」
「……」這話聽起來怎麼聽怎麼奇怪,萩原研二斟酌了一下措辭,模糊地說,「有些線索要查。」
松田陣平:「我這邊也有線索,你們在哪裡,我現在過去。對了還有他的小老闆也在我這邊,他不是那個小老闆的助手嗎,小老闆也要找他——」
「你那邊的線索我都轉告給他了,」萩原研二盡量十分平淡地說,「還有他已經不是了。」
松田陣平:「……???」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自己的錢包,感覺它估計挺不過今天:「舟崎他早上剛說自己跳槽了。」
這下不止是松田陣平,連江戶川柯南也:「……」
手機開了揚聲器擺在舟崎遙斗前方,舟崎遙斗不負眾望地:「確實,這邊待遇比較好,還包娛樂和追劇。」
「就是這樣。」萩原研二對電話那頭說。
「……他跳哪裡去了?」
松田陣平的語氣聽起來就像舟崎遙斗是個萬花叢中過沾了許多片葉的渣男,舟崎遙斗乾的也不是跳槽而是出軌,而他此刻正要捍衛自己正室的尊嚴磨刀霍霍。
「這個啊,」萩原研二感覺自己簡直像個霸道總裁,此刻宣布的消息不是舟崎遙斗跳槽而是天涼王破,「跳到我這裡了。」
「…………」
萩原研二搶在電話那頭開口之前火急火燎地掛了電話。
要買電腦的話就不能繼續順著這條路走,女警官臨時改了道,離開了擁擠的大路,進了條車勉強算少的小巷。舟崎遙斗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落在後目鏡上,默默在心裡掐著秒。
——一、二、三。
因為道路太擁擠,大部分汽車會在路中央停著甚至熄火。如果這輛豐田是一直跟著他們的,那麼他們變道,這輛車肯定要突然提速或是重新啟動發動機。而且因為中間隔著幾輛車,留給灰色豐田的反應時間會慢幾秒。
舟崎遙斗面無異樣,視線瞥見了那個停在小巷入口若隱若現的灰色豐田車頭。而等寶馬Mini又開了幾秒,灰色豐田逐漸在後目鏡中化為一個小點的時候,汽車猝然發動,駛入小巷。
——這樣的起步速度和提速,是輛改裝車。
終於來了。
舟崎遙斗在心裡隱秘地鬆了口氣。
但出乎意料的是,哪怕一切都按著他的預料發展,舟崎遙斗卻沒有感覺到多麼輕鬆。寶馬Mini保持著限速繼續向前行駛,遠處的路越來越清晰,隨著時間的流逝,陽光愈來愈刺眼,耳邊還傳來一下下萩原研二敲著鍵盤迴復松田陣平消息的聲音。
這些都好像是觸手可及的真實。
舟崎遙斗閉了閉眼,又睜開。
這次他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他就像是看了一場特效出色的3D電影,出色到他幾乎以為現在周遭的一切都是存在的。然而電影謝幕,放映機放完片尾,那些特效露出了它們原本的模樣。所有電影里的人都消失不見了,而他孤零零地被留在影院里。
電影終究會散場。
-
電腦城剛開門就迎來了顧客,老闆笑得嘴都歪了。舟崎遙斗對於筆記本電腦的配置要求挺高,幸好的是老闆這裡配件還算齊全,偶爾幾個缺的配件都能用其他的代替。價格挺高,不過也在萩原研二的承受範圍之內。
電腦正交由老闆安裝著系統,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舟崎遙斗無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瞟到老闆放在桌上的一副撲克牌,忽然開口道:「好無聊,打個牌怎麼樣?」
萩原研二提醒他:「我們是警察。」
警察當然不能賭/博。
「我知道,」舟崎遙斗手一伸,便將那一沓撲克牌給順了過來,「不賭錢也不賭貴重物品,就賭等下誰來開車,贏的人開。畢竟一直讓姐姐開車,我也不太好意思。」
「……」萩原研二猶豫地問,「你有駕照嗎?」
「……」
舟崎遙鬥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一瞬,無奈地舉起雙手:「好像沒有。」
「你就要當著兩個警察的面無證駕駛?」萩原研二好笑地說,「放心吧,松田他們問我要了地址,再等一會兒他們也到了,我們肯定不缺司機。」他往後看了一眼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到時候你的電腦估計也安裝好系統了。」
舟崎遙斗單手捏住所有撲克牌,修長的手指劃過撲克牌上方,一張張牌順著他的手指滑到正下方,動作相當賞心悅目。但凡萩原研二有一點賭場的經驗,或是見識過賭博,就該認出來舟崎遙斗這手洗牌的絕活壓根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甚至在賭場里專業發牌的荷官那裡也少見。
但在場的人顯然都不怎麼了解,唯一一個略懂一二的老闆正在幫舟崎遙斗裝著系統。
「那行,如果我贏了就讓他們來開,」舟崎遙斗點完牌,將洗過的牌擺在手掌心上,背面向上,「玩一把吧?我們這又不是賭博,只是一種決定誰去開車的方式。」
很難有在舟崎遙斗那雙深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你的時候不心動。他的眼睫毛很長,帶著笑意緩緩地眨一下眼,像是在凝視著心動的愛人。
「……無證駕駛是不行的,」女警官忍不住開口,但當舟崎遙斗微微歪頭看向他時,那份柔軟的目光又促使她當場叛變,「但玩玩可以。」
舟崎遙斗退步了:「行吧。」
萩原研二:「……」
他還能說什麼呢?
「我們有三個人,就玩最簡單的鬥地主,」舟崎遙斗將牌面一抹,按著先萩原研二后女警官最後才是自己的順序發著牌,「規則很簡單。四張同樣的牌是炸/彈,三張同樣的牌能帶一張別的牌……」
他宣布完簡單易懂的規則的同時,牌也發完了。
「隨便玩玩。」舟崎遙斗這麼說。
三人鬥地主的規則實在簡單,萩原研二雖然是第一次上手也聽得懂。可他瞥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牌,悄悄地皺起了眉頭——什麼垃圾牌,最大是個A,連牌中間偏偏還總是少個一兩張的。
「……」
勝負由天。
萩原研二看不到另外兩個人的牌是怎樣的,但舟崎遙斗很乾脆地叫了地主,女警官搖搖頭,表示不跟。
萩原研二:「……」
他忽然有種不是很好的預感,可舟崎遙斗手上分明還有那麼多牌,就算讓他首先出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吧?而且他們這邊有兩個人。抱著這樣的想法,萩原研二也放棄了叫地主。
然後他就見舟崎遙斗摸了最後剩下的三張牌,將手上的牌攏成一疊,雙手扣著牌合十放在唇角,歪了下頭,狡黠地笑了笑:「那我出啦。」
舟崎遙斗單手將所有牌再次抹開,帶著數字的那一面朝上,將所有的牌丟在了兩人眼前。
4449、55510、666J、777Q、888K。
……遊戲剛開始就結束了。
萩原研二:「……」
女警官:「……」
舟崎遙斗站起身,將原本所有攤在桌上的牌重新收好歸成一疊,從女警官身邊走過,將牌放回老闆的收銀台上。老闆抱著筆記本電腦過來,讓他試了一下系統和軟體,舟崎遙斗點頭確認沒問題后,老闆就將筆記本電腦放進電腦包里。
「他們就快到了,」萩原研二看了眼時間,「等下你不會又跳槽回去吧?」
舟崎遙斗拎起電腦包,搖了搖頭:「不會。」
「早高峰就要過去了,哪怕再堵車也該到了吧?小陣平一晚上沒睡,到時候不能讓他開車,得讓他休息一下。」萩原研二對女警官說,「非常感謝你送我們來這裡,他們應該也是開車過來的,等會兒我們坐他們的車就行。」
女警官:「這沒什麼——誒???」
她愣在了原地,萩原研二瞬間回頭。
舟崎遙斗已經拎著電腦包走出了店門,手裡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女警官口袋裡順的車鑰匙,打開寶馬Mini的車門,回頭和他們輕聲地說了一句。
儘管聲音遙遠,但萩原研二從他的口型中依稀辨認出來,他說的是——
「再見。」
車門合上,寶馬Mini發動,駛入東京的大街小巷,原本停著的灰色豐田被驚醒了,緊咬著寶馬Mini而去。灰色豐田駕駛員的面容終於映在寶馬Mini的後視鏡上,也順理成章地映在舟崎遙斗的眼底。水泥馬路上,寶馬Mini頭也不回地向遠方奔去,與一輛黃色大眾甲殼蟲擦肩而過,消失在萩原研二視野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