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東京，某座私立醫院。

醫生表面上拿著檢查報告在看，實際上這兩個人進來的時候他就在悄悄地打量。他見過不少奇奇怪怪的患者，可面前的組合在他的職業生涯里依然堪稱詭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大人和推著輪椅的小孩。

「這麼年輕身體怎麼這麼差？」醫生邊念叨邊搖頭，「低血糖，血壓也低，免疫力低，氣管還脆弱，一個一米八的大男人怎麼只有一百二十斤，就剩個骨頭架子了。你的腿之前有受過什麼傷嗎？」

舟崎遙斗搖搖頭：「我不記得了。」

醫生一拍腦袋：「對對對我差點忘記了……」他翻出拍的大腦CT圖，仔細看了好一會兒，「大腦沒什麼問題，失憶原因應該不是由生理引起的。」

「你的腿好好復健還是能繼續走路的，平時要注意補充營養，住院倒是不用。」

江戶川柯南雙手扶著輪椅，輪椅快比他整個人還高了：「那他的眼睛呢？」

醫生費點勁才看到江戶川柯南：「從大腦來看，應該不存在有什麼血塊壓迫視覺神經之類的事，我建議你們還是去眼科看看。但他的近視不算很嚴重，現在年輕人近視得可太多了，小朋友你不就戴著副厚厚的眼鏡嗎？」

江戶川柯南：「……」

「看不清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嘛。」舟崎遙鬥倒是很樂觀，不排除有江戶川柯南被揶揄的部分原因，「反正活著就好了，活一天算一天。」

哪怕舟崎遙斗本人不太在意，江戶川柯南還是本著送佛送到西的原則推著舟崎遙斗去了眼科。如果能治好就治，治不好那就配副眼鏡——那麼出色的觀察力卻被礙於近視看不清楚，也太可惜了。

「燒傷科和眼科都在第六層，急救室在第一層，」舟崎遙斗突然說，「別走過頭了。」

江戶川柯南真正目的被發現，推著輪椅的手一僵，複雜地看了舟崎遙斗一眼，吃力地推著輪椅轉了個方向繼續走。

這次的案子傷亡不在少數，受害者們分批被送往了附近的幾個醫院搶救，隨便挑一家就能發現急救室的燈壓根沒暗下來過。江戶川柯南推著舟崎遙斗先到了第六層，不出意料地看見診室的位置上空無一人。

江戶川柯南嘆了口氣，心情好不起來：「都去幫忙急救了。」

「去住院部那邊看看吧，」舟崎遙斗十指交叉放在身前，跟沒長骨頭似的靠在輪椅上，「畢竟你剛給我交了醫藥費。」

醫生給舟崎遙斗開了不少葯，都裝在輪椅的小袋子里。原本問高木警官借的輪椅已經還了回去，江戶川柯南還自掏腰包給他買了個新的，私立醫院價格還高，幸好他錢多。花了不少，舟崎遙斗顯然也願意開開那張金口。

「去住院部看看哪些人傷的比較重，那輛車肯定被警方收走了，偷是肯定不能偷的，但我看到是從前面開始炸的。如果炸/彈安在駕駛座上，那麼右邊受傷的人應該比較多，也更嚴重，安在副駕駛座上就是左邊。這個差別會很小，可它存在。我記得那時候爆/炸發生時候他們穿的衣服顏色和大致款式，現在還沒多久，夠幸運的話我們能找到個還沒把衣服換下來的輕傷患者。」

江戶川柯南一愣：「你記得他們穿的衣服？！」

舟崎遙斗頓了頓，回答：「我的記憶力一般般，還算過得去。」

從今往後江戶川柯南對「一般般」這幾個字的認知就此發生改變，然而那是后話。剛被釣起好奇心的江戶川柯南接過他的話繼續推理：「如果炸/彈在駕駛座上，說明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爆炸，很可能這次的追擊也不過是他們的計劃之一，那條街是他們選的地點……但如果炸/彈在副駕駛座上，那麼他們的目的很可能是滅口。」

推理到這裡，江戶川柯南嘶了一聲。

無論是哪種猜測都糟糕極了。

「不過還有種可能。」舟崎遙斗說。

「什麼？」

舟崎遙斗被江戶川柯南推進了電梯，這座電梯里暫時還沒有旁人，冰冷的金屬牆面映出他略顯涼薄的側臉。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同頭頂上那盞蒼白的燈光是一個顏色，愈發顯得消瘦手指上的青色血管明晰。他一隻手仍搭在輪椅的扶手上，另一隻手伸出去按了下電梯按鈕。

他若有所思地說：「萬一兩個位置上都安了炸/彈呢？」

江戶川柯南皺了下眉，面色很難看：「為什麼？不清醒的是副駕駛座上的人，駕駛員溜了警方二十幾分鐘，人肯定是清醒的。炸/彈裝在他身邊他不會看不見，如果他是自殺的，為什麼要逃這麼久，不一開始就引爆，還能完成他們這次的犯罪？」

「不，」舟崎遙斗聳了下肩膀，「是謀殺。」

這個時候電梯門開了，幾個人擠了進來，江戶川柯南再怎麼想發問都只能憋回去。舟崎遙斗長得太出眾，坐著輪椅目標又顯眼，別人一進來注意力就跑他身上去了，再繼續討論爆/炸案不合適。

進來的人里有個顫顫巍巍的老太太，怎麼看舟崎遙斗這張臉怎麼喜歡，小心翼翼地問：「小夥子，你生什麼病啦？嚴重嗎？」

「不太嚴重，這家醫院的醫生很厲害，過段時間我就能走了，」舟崎遙斗對老太太的態度顯然比對江戶川柯南不知道好了多少，江戶川柯南看著就牙疼，「您也是來看病的嗎？」

江戶川柯南：「……」

這人什麼時候變得古道熱腸了？是要尊老愛幼，但不能光尊老不愛幼啊？

老太太聽帥哥沒什麼大問題，鬆了口氣：「我身體可好啦，這次是來看我孫子的。他做菜的時候不小心燒到了手，現在在包紮，我過來看看，你平時也要小心哇。」

舟崎遙斗瞥了一眼和老太太一起進來的中年夫婦，老太太說完后，這對夫婦的表情不太自然，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系統火速奔赴吃瓜第一線：【怎麼了怎麼了？】

【看來這次運氣不錯，這個老太太的孫子估計就是爆/炸案的輕傷倖存者之一。後面的應該是他兒子和兒媳，眼睛不自然地往旁邊瞥，低頭看手機消息沒看幾秒又熄滅屏幕，後頸方有汗漬，很顯然的說謊和焦慮。估計是不想讓老太太知道孫子被卷進爆/炸案擔心所以撒了謊，】舟崎遙斗注視著不斷下降的樓層數字，【你一個鬧鐘吃瓜這麼積極幹什麼？有空不如重啟，說不定你重啟七千次就能召喚神龍出來，滿足你的願望。】

系統不懂：【為什麼是七千次？】

舟崎遙斗都要愛憐了：【如果是我的話，應該只需要一次。你的話，七千次可能都保守了。】

系統：【……】

舟崎遙斗想了想，說：【沒關係，有夢想就是好事，堅持下去你一定能——】

系統覺得他總算還說了句人話，不管怎麼說也算是祝福：【能成功？】

【一定能，】舟崎遙斗緩緩地說，【變得注重堅持的過程。】

系統：【…………】

系統拒絕繼續和舟崎遙斗聊天，鬱悶地跑回去重啟試圖召喚神龍了。

江戶川柯南比它更鬱悶，他們倆在未曾相識的基礎上卻在這方面達成了一致——舟崎遙斗的推測果然沒錯，老太太和他們的目的地是一致的。這就意味著他們同行，他根本找不到空隙繼續問舟崎遙斗問題。因為老太太對舟崎遙斗很有興趣，甚至都開始問他家住何方做什麼工作。那種神情江戶川柯南十分熟悉，和之前見過一個保媒拉縴的阿姨不說十分相似，簡直一模一樣。

而舟崎遙斗應答得那麼自然，彷彿他壓根就不是個還在吃小學生軟飯的成年人。

住院部專門騰了幾間大病房出來給這起案件的倖存者，將這些人集中在了一起方便警方辦案，舟崎遙斗和江戶川柯南算是搭了順風車。跟著知道具體病房號的老太太過來並不算難找。江戶川柯南推著輪椅站在病房門口，四處張望，恨不得把還沒換上病號服的所有病人的模樣都報給舟崎遙斗。

舟崎遙斗癱在輪椅上，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哈欠。

也只有這個時候的他看起來像是個病人，江戶川柯南想。自從他認識舟崎遙鬥起，這個年輕男人氣色雖不好，臉上卻總是掛著一點漫不經心的笑意，這模樣下意識地讓人忽略了那幾分病氣。

原來舟崎遙斗不是獅子，是一隻生了病的布偶貓，還不好摸，也不怎麼願意暴露自己的脆弱。只有從這打哈欠的短暫瞬間，才能窺探一二他的身體狀況。這樣的對比讓江戶川柯南覺得有點微妙，語速下意識地放緩。

「……這些裡面有你需要的線索嗎？」

舟崎遙斗看起來是真的沒什麼精神，揉了揉太陽穴，低聲問：「小老闆，包飯嗎？」

他臉色是真的有點嚇人，額間那幾縷黑色的發襯得那張臉愈發白了。江戶川柯南想起眼前這人還有個低血糖的病，小偵探狠不下心奴役病人，讓他在原地稍微等一下，還拜託護士看好他，自己跑下去食堂給他買飯了。

舟崎遙斗注視著他的背影縮小到看不見：【不太妙。】

正在召喚神龍的系統瞬間緊張：【？難道他會有危險嗎？】

舟崎遙斗心情沉重：【……我忘記和他說忌口了，萬一他買了我不喜歡的食物怎麼辦？】

系統：【……那怎麼辦？】

【不怎麼辦，】舟崎遙斗說，【到時候讓他再買一份吧，不吃飯就想讓我幹活。】他的語氣比在大潤發殺了十年魚的還要冷酷，【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