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夜遇
不多時,葯廬的主人已在為昏迷的周懷野療傷。
這葯廬的主人洛寒音袍服雪白,自是乾淨素雅,又頗有仙風道骨,面相卻是極為年輕。
他探完周懷野的脈,轉過頭來看著一旁的徐非戚,沉眸,將屋內其餘人屏退,隨後面露狐疑之色,問了「這是那位大人物?竟有西洲秘寶,玄命護心。」
「這幾日,流觴主來中原了,她給的。」徐非戚對上他的目光,洛寒音很難從他那雙墨色的眸子里看出什麼。
「流觴主怎麼會輕易將西周秘寶拿來救人?」洛寒音凝眉,「莫非…他是我要找的人?」
「不會,若是是你要找的人,流觴主必將他帶回去登天路了。」徐非戚語調子很是隨意,好像一早就窺探了事實,處事不驚,「他是我要找的人。」
話畢,洛寒音先是一驚,又忽而轉為平靜,轉頭細細的打量周懷野,眼前的人很是狼狽,他的盔甲早已被脫下,內里的衣服腰際處一大片被血染紅。洛寒音又看了眼一旁被脫下的盔甲。
盔甲柔軟料子處隱隱有暗的光澤,洛寒音走過去,翻開盔甲,是一塊玄鐵鑄的令牌,上刻有繁複的花紋,花紋好似一條條糾葛的藤蔓,卻在延伸到令牌正中間的「周」字時突然理順。
洛寒音拿著這塊令牌,來回看了眼,隨後道「這是大昭的將軍…周懷野?」
「嗯。」徐非戚淡淡應了聲。
「確定是他了?不再多看看?」
「不用。」聲音擲地有聲,徐非戚正起身子來,這普天之下,唯有周懷野,一世無雙的周懷野才能撐得起他的雄心壯志。
「他也是個不錯的人選…」洛寒音話頭一轉「你早知道他有玄命護心吧?還來找我救他,不是多此一舉嗎?」
從徐非戚送人來到現在為止,都是不緊不慢,好像全然不在意周懷野的死活,除非他知道周懷野有玄命護心,十足把握他不會死,才會有如此淡然的表現。
「是,我來找你,自然還有別的事…」徐非戚目光落到周懷野身上,「這幾日遮雲城怕是不大太平,找他的人太多,通天閣不宜摻進他的事來,能護住他的,只有你了。」
洛寒音愣了愣,他早就知曉了無寂原之戰,想著其中詭譎之處,細細猜了,也只是覺著周懷野被仇人算計,以至於他明面上私自帶兵離開,無視軍紀,蔑視皇權,意圖謀反。
天家那位就給周懷野定了造反的罪,就算沒被裴業殺死,造反一說也能治他於死地。
只是這仇家到底是誰,他不甚了解。
而現下徐非戚說來找他的仇家很多,大抵是個有權有勢的人,通天閣都護不住,偏偏他護得住,洛寒音登時來了興趣,笑著眯起眼,問,「他惹的是什麼人,連通天閣都要避嫌。」
「昭懷帝,景盛。」徐非戚拿出了那枚玉扳指,心中若有所思。
「這…他是看不得自家天下贏嗎?竟將凱旋的將軍…」洛寒音說不出話來,心中默默感嘆帝王家的薄涼。
雖然景盛是年邁糊塗昏聵慣了,對年輕氣盛的將軍還是會忌憚,但也不至於如此快的下手,難道這背後是有人攛掇?
「事實如此。但背後應是還有人的,這個人,對周家恨至深處。」徐非戚轉了轉手中的玉扳指。
「安以山?」洛寒音語氣里卻又幾分嘲諷,「我倒要看看他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你先將周懷野藏好,讓他過這一關再說吧。」
「你覺得我能護得住他?」
「自然,
拓拔皇族可比大昭的皇帝厲害多了。」徐非戚起身,理了理衣裳,向洛寒音作揖,語氣恭敬道「多謝。」
「我有件事,現下不得不去做了,有勞你了。」隨後徐非戚走出屋外,老肆跟著。
他目光炯炯,音調低沉道,「老肆,是時候去拜訪長明老人了。」
因著玄命護心的緣故,周懷野在夜裡已醒來。
他睜眼見上方垂下的床帘布帳,撐著床坐起來,身上的中衣已被換成新的,他偏頭瞧見滿地灑的如銀屑的月光從窗外照進,屋子裡還有股子甘苦交雜的草藥味,並未聞見血腥,他明白自己被救了。
不知還有沒有別的將士被救,他需得去看看。周懷野站起身來,赤著腳踏在冰涼的地板上,他卻毫無感觸
他走過窗前,一時走進明月清輝,不似在戰場上那般武勇,但有些柔弱的公子氣。
周懷野捂著自己的胸口,隱隱覺得心口處有些沉重,剛走出屋門,院子里的藥草味更重,他不禁皺眉,心口更是一悶。
忽而,他聽見院外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聲音很重,像個男人。
倉促的腳步聲中,隱隱混雜著兵器相碰之聲,周懷野登時警惕起來。
從他被皇上叫去無寂原接十五皇子,是以了一枚玉扳指做信物起他就感到奇怪,十五皇子那麼尊貴的人讓他去接,連道聖旨都沒有。
而當他半信半疑帶著兵馬去無寂原,傍晚紮營卻遇裴業伏擊,撤退卻掉入了陷阱,人仰馬翻,一切早有預謀,他知曉了,這是皇上和裴業一起做的局,君要臣死,君逼臣死。
眼下那腳步聲已到了門口,兵器碰撞之聲更是響烈,周懷野輕輕邁了步子走向院門,臉上是狠厲,目光似刀。
院門外,一身勁衣的女子背負著一個男人,腰間懸著兩把劍,有些吃力的跑著,兩劍隨顛簸相互碰撞,發出聲響,她停在院門口,小心將背上男人放下來,伸手敲門。
「大夫!救命啊大夫!大夫!」
院內的周懷野皺眉,這是什麼情況!女的?救命?
這麼晚了誰要救命?
他走到門口,開了院門,隨後身形敏捷的繞到門后,這一轉身,動作牽動傷口,又有血滲出來。
「大夫!大夫你在哪?」院外的女子見院門兀自開了,心下生了幾分可怖,但她聞到院內的藥草味,還是堅信自己來對了地方,喊完見沒人回應,轉身去扶起了一旁的男人。
「溫叔,怎麼辦,沒有大夫…」女子顯然是擔心極了,語調中帶著哭腔。
周懷野心下一松,果真是個女子,不過為何會半夜喊救命,不對勁。
夜裡漆黑,月亮被卷過來的雲遮住,月光也不見,女子卻感到黑暗中隱隱有一道凌厲的目光在盯著,像獸盯著自己的獵物一樣,她雙手撫上雙劍,剎那之間揮出,暗處的周懷野反應及時,忙閃開了,傷口終於裂開,鮮血黏住中衣,貼著肌膚。
「你是什麼人?」女子的聲音帶著股子咄咄逼人的氣勢,全然沒有剛剛的哭啼嗚咽可憐之感,「大夫在哪?」
「……」周懷野沒說話。
女子又是一劍刺過來,周懷野躲過,血已越流越多,他剛醒沒完全恢復,血肉綻開的疼痛襲來,彷彿蚊蟲一般一寸一寸捏咬上他的神經,周懷野捂著傷口,彎下腰去。
「你受傷了?」女子也是大吃一驚,卻聽見一旁屋子開門之聲,一名男子披著衣,拿著燭台走出來,火光跳躍,一點一點吞掉黑暗。
「大夫!」女子順時沒管周懷野,收了劍跑到他面前,「大夫有人受傷了,救救他!」
「把他帶過來吧。」洛寒音說完看了眼一旁的周懷野,「你怎麼…你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