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不巧
洛寒音挑了件素白的袍子給周懷野穿上,徐非戚不知從哪雇來一輛簡陋的馬車,帶著他出了遮雲城。
一路上很是顛簸,車窗的竹帘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撞擊窗欞,周懷野一身素衣,閉目養神。
徐非戚坐在他對面,目光淺淺又漫漫,不知為何,他覺得眼前此人有生機時偏要往地獄修羅場里走,但偏偏不會如願,就算當他奄奄一息半隻腳踏入鬼門關的時候,也會被拉回來。準確說,他覺得周懷野命好死不了,隨後在心裡默默為其卜上一卦,果不其然。
「徐先生,你如此幫我,攪進這趟渾水來,怕是不好脫身,日後只能和我同進退了。」周懷野突然開口說了。
「無妨,只要你願意。」徐非戚淡淡地說。
聽此言,周懷野倏地有些詫異,這話是什麼意思?思忖來去,他只覺得徐非戚的目的就是他,至於想要他去做些什麼,隱隱猜了,可能是什麼軍事機密,卻又感覺不大對。
他睜開眼,只說道「徐先生,我並不知你救我的目的究竟為何,方才你們所說的,我只信三分。」
「好個周將軍。」徐非戚頓了頓,說「周老將軍被逼死,周家七零八落,你如喪家之犬,一切是為何呢?你們周家為昭國賣命,如今卻是這幅光景,令人唏噓啊。」徐非戚笑了笑,「如今天下不太平,前朝覆滅后,昭國,南良,靈丘吞併了小的諸侯國,三國鼎立,卻仍紛爭不斷,硝煙四起,周公子為將士,就不曾見流民飢荒,未曾動惻隱之心嗎?」
周懷野沒說話,又閉了眼,腦子忽的想起來周家軍的兩千兄弟。
「我師承一木道人,修的是無法大道,仁德心門,我要統一天下,重定秩序,世間安定使其無法而有法。」徐非戚目光沉沉。
「所以你找上我?我一個落魄無權的將軍如何幫你統一天下?」
「你可是西洲秘境的仙人,如何不能?」徐非戚一語道破天機,周懷野愣了愣,隨後只若輕視一笑,「仙人?我若是仙人,如何救不了自己的命,救不了我手下的命?」
「你體內血脈尚未覺醒,自是比不得真仙人,可是你遇見了我,我便能助你早歸仙位。」
周懷野揉了揉眼睛,明明覺得此人在扯謊,卻又見他堅毅的眼神里似是裝著凌雲壯志,彷彿他真的能統一天下,重定秩序。良久,他說,「行啊,本將軍倒看你如何行為。」
「客官,這離城很遠了,還要往哪邊走?」駕馬的小廝問,今日他乘的這幾車人都甚是古怪,要麼一身勁衣,要麼遮著個臉,要麼就是只說出城去,走遠點,尚且不告訴目的地。
「就在這停吧。」車夫聽見裡面人講。
馬車徐徐停下,車夫見著這兩名男子都嚴肅,尤其那位白衣魁梧的男子,一臉肅殺,但臉色蒼白,像極愛夜裡行兇的鬼怪,不,勞什子鬼怪,簡直是吸血的魍魎。
車夫心中有些害怕,收了錢,忙駕車回城,一刻都不多留。
「往西南走大約四百米就到了。」徐非戚道。
「…」周懷野不說話。
知道兩人來到無寂原,將士的屍首已然不見,只有滿地血污還在訴說悲壯,周懷野忽的著急起來,心內有股子怒氣,有股子酸澀,他環視一圈,只問「人呢!人呢!」
「你莫著急,戰爭結束了,是有人來戰場收屍的,你的這些兄弟興許已被好好安葬了。」
「……」周懷野搖搖頭,眼眶裡已含了淚,
「我來晚了……來晚了……」他心中只覺難受不已,父親身死,他尚不知是誰去收的屍,且葬在何處,兄弟戰死,因著被算計而背上了造反的罪名,造反的將士死在戰場上不值得歌頌,眼前未見將士屍體,怕是被收屍人一把火燒了。
此時周懷野頓覺失去了一切,而這一切卻不是悄然消失的,而是他弄丟害死的,若不是他輕信,,若不是他沉迷於建功立業的喜悅之中,忽略了背後紅了眼的君王,又怎會……怎會……
周懷野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下,當著徐非戚的面哭了起來。
無寂原的風聲包裹嗚咽,寂鴉遠飛,他已忘了山高水遠,只記得有無數悲傷,如洪瀉,如決堤,壓也似的來,怎麼也止不住。
徐非戚拍拍他的肩,溫聲說道,「好了,斯人已逝,殘陽已老,但是朝夕晨靄猶是有的。」他望著眼前人蹲在他面前哭泣,心中也倍加感慨。
可憐這兩千將士,哪個不是為大昭而死,卻因了皇室忌憚而背上了謀反罪名,連個葬身之處都沒有,化作了一抔土,一堆灰,風一吹,無處沉冤昭雪。
徐非戚正想著,忽的聽見不遠處有兵刃相碰激烈之聲,忙拉了周懷野躲到草叢裡。
不久,兵刃相擊之聲越來越近,出現在兩人眼中的是一個黑衣女子,使著雙劍,雙劍齊出似雙鳳鳴天,對面亦是一黑衣男子,只使了長鞭來防,飛躍在半空,可見身手不凡。
「姑娘,再打下去你可就要輸了。」那黑衣男子見那女子面紅耳赤,且使雙劍的力氣逐漸小下去,便說。
「去你的,你傷了我溫叔,我今日一定要打的你皮開肉綻才好!」
聽此言,周懷野透過草叢定睛一看,這黑衣姑娘不是別人,正是沈蘩漪。眼見著沈蘩漪使劍的力度愈小,而那男人躲閃速度仍未降低,倒是看著輕鬆,便知沈蘩漪落了下風,而自己身體尚未恢復,怕是出去救人也無濟於事。
「你可識得此鞭?」徐非戚低聲問。
「握鞭之處是一截銀龍龍骨,又鑲有白玉,是白玉骨鞭?」周懷野聽他的話,開始注意此鞭。
「不錯,白玉骨鞭最適合攻擊,用來防禦並不大適宜,而這人偏偏只防不攻,怕是並不想傷害沈蘩漪。」徐非戚分析道。
「可是這白玉骨鞭是江湖一品高手樂不離的武器,這人可不是樂不離。」
「樂不離前年曾與人下賭,輸了,賠了什麼不肯對外說,現在看來就是這白玉骨鞭。」徐非戚有所思忖,照通天閣來的消息,這白玉骨鞭輸給了強盜姜安,而前不久姜安被太傅安以山抓住,被處以極刑,那這個黑衣男人……
想著,徐非戚抓住了周懷野的袖子,「真是不巧,這是安以山的人,怕是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