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風雪戲庸人
老師們也注意到了兩人,但兩個人平時規規矩矩,並不見有什麼親密的舉動,作為老師怎能輕易篤定這種事情。
劉庸也注意到同學們的輿論,一方面歡喜玲瓏沒有因此而遠離自己,另一方面也適當的注意一些親密的舉動。他也明白,這個年紀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
班主任也終於詢問,劉庸淡定說出玲瓏父親和他們家的關係。
這一說本以為沒事,誰成想事情遠沒有劉庸想的那般簡單。
原來玲瓏的父親於鐵城給班主任詢問此事,這麼小的姑娘在學校談戀愛,如何得了!這種事情不能直接問女兒,鐵城慌忙詢問,急於探明真相。
得知真相后,鐵城心中恍然大悟,他想到了父親于敏軍當初曾極力安排玲瓏到第一中學的希望班。
心想老爹這一手果然高明,四年前老於就給他提過什麼和劉家定娃娃親的事情,被他一口回絕。
什麼年代了還玩這種不開化的事情,劉家是有恩於他,但他還未成年時父親與劉家交往密切,時長送禮辦事。鐵城認為,父親于敏軍的行為有些過頭了!
如今可好,見說不通,竟然用上了計謀。
「高啊!高名得狠啊!」鐵城喃喃自語道:「這老頭把自己孫女當成什麼了?如今學校里因為早戀懷孕的還少嗎?」
即便有個苗頭,鐵城也絕對不會答應。
況且,鐵城想到自己的經歷,古語所說「門當戶對」「富貴姻緣」一點不假。想他當時不懂事娶了一個出身寒門的農村姑娘,也就是玲瓏的母親。玲瓏的母親沒有文化,家境貧寒,時長與鐵城說不上話,最終在一次爭吵過後,鐵城狠下心來離了婚。
現在的劉家已然沒落,醫術近乎失傳,劉升雙腿殘疾,如何配得上自己的寶貝女兒。
想到這裡,鐵城注意已定,心道:「好啊!老於!你既然拿孫女的終生大事開玩笑,也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此時已到深冬,整個浮洲市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霧霾之中,空氣冷冽如刀。
大街小巷都積滿了皚皚白雪,到處銀裝素裹,遙望田野讓人不由讚歎那一句「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豪邁詩句。
星期五的最後一堂課體育課由於大雪的原因,也改為了歷史課。
當老師把劉墉兩個字蒼勁有力的勾畫出來時,教室里頓時騷動起來,因為他們的學習楷模也叫劉庸,只是兩個庸字卻不一樣。
「劉墉,號石庵,謚文清,乾隆時期大學士,書法文濤冠絕一時。」歷史老師做講解的同時,不忘與學生互動,說:「咱們班的劉庸也要努力呀!爭取超過他,偉人不是說嘛,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教室里頓時熱烈起來,玲瓏高興地看向劉庸,對他充滿了信心,她認為爺爺誇讚的人定然不凡。
劉庸則是有些無語,原來老爹劉升真是個大老粗,還總是吹噓和宗族劉墉大學士同名,讓他守望先賢。原來名字都起錯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過,名字畢竟是父母起的,就是叫狗蛋咱也得認不是,何況是一字之差而已。想到這裡,劉庸也就釋懷。
放學后,望著滿天白雪,玲瓏心情大好,笑著說:「劉庸哥哥,你看這雪好美啊!你送我一程吧!」
劉庸也有同感,點頭答應。兩小無猜的他們一起出了校園,踩著厚厚的積雪往玲瓏家的方向走去。
玲瓏自幼被爺爺帶大,受爺爺影響,讀了不少詩書。相比這點,劉庸多有不如。
一路之上玲瓏給他說起很多名人賞雪吟詩的佳作,這都讓劉庸很是佩服她的才氣,書香門第果然不同!
玲瓏老氣橫秋地學他爺爺說話。
玲瓏說:「爺爺說過,學問在於看、讀、寫、作,讀詩吟詞要講究高聲低韻,陰陽頓挫。
聽我吟來!
日暮蒼山遠,
天寒白屋貧。
柴門聞犬吠,
風雪夜歸人。」
玲瓏喊聲起讀,聲音清脆洪亮,如鳳鳴鸞唱,果然傳神,似乎她就是這首詩的作者。
劉庸暗下決心,以後一定要讀書萬卷,不然怎能配得上她這份才情。
劉庸說:「好一個風雪夜歸人!」
玲瓏嘻嘻一笑,見四下已無人,小鳥依人般地跑到劉庸身旁,一隻胳膊攔著劉庸。其實,兩人的感情早已是心照不宣,就連娃娃親的事情劉庸也不無遺漏的告訴了玲瓏,這令玲瓏更加堅信兩個人終成眷屬。
「玲瓏!」
這時,一聲充滿怒氣的大喝突然從遠處傳來。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眉頭緊縮向他們走來,此人正是害怕女兒踏雪回家擔心意外的鐵城。
於鐵城看見如今才十四五歲的兩人竟然這樣親密的依偎在一起,心中怎樣能夠平靜下來。
玲瓏亦是又羞又怕,趕忙鬆開了劉庸,不知所措地呆立原地。對於這個父親她起初是恨,現在是怕。相比爺爺,這個父親要嚴厲許多,平時穿個衣服都要管。
劉庸也是強裝鎮定,因為他不想在玲瓏面前表現出絲毫懦弱的樣子。
鐵城來到兩人面前,看著毫不示弱一聲不吭的劉庸,頓時怒火中燒,越想越氣,最終還是忍不住一腳將劉庸踹翻在地。
玲瓏驚恐喊叫:「爹!不是你想的那樣!」
劉庸被這一腳踹出了怒氣,翻身站起,毫不退讓地質問:「你憑什麼打我?」
見他竟然還敢發問,於鐵城甩開玲瓏,又是一腳將劉庸踹翻出去,這次用力更猛,劉庸滾倒在雪地中,渾身粘滿了雪花狼狽不堪。
此時劉庸雙目圓睜,咬牙切齒地繼續發問:「你憑什麼打我?」
「嘭!」
又是一腳踢來,這次疼得劉庸倒吸了幾口涼氣。
「劉庸哥哥!」
玲瓏淚如雨下,呼喊一聲就要跑上前去,被鐵城的大手一把抓住。
鐵城對玲瓏吼道:「你還不嫌丟人嗎?」
鐵城看向地上吃痛蜷縮的劉庸,說道:「我告訴你劉庸,你們兩個人不可能在一起,以後離我女兒遠點。還有,我已經給玲瓏辦了轉學手續。」
說完,拉著痛哭的玲瓏就往回走。
誰知這時鐵城手上一陣吃疼,原來玲瓏又急又惱之下對著父親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鐵城反應過來時,玲瓏已經撲倒在劉庸身旁,哭喊道;「劉庸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於鐵城大怒,心想兩個不懂事的孩童竟然到了這等地步,上前拉起玲瓏,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把玲瓏打懵了!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挨過打,以前犯錯,爺爺總是言傳身教,可如今父親竟然動手打自己。
劉庸見狀,心中哪種無以名狀的壓抑,那久封山谷的奮奮然,徹底爆發了!
但他憤怒地剛剛站起,就又狠狠挨了一腳。
鐵城不再停留,拉著尚未反應過來的玲瓏,飄然而去。
「風雪夜歸人!好一個風雪夜歸人啊!」
劉庸索性躺倒在雪泊之中,任由風雪覆蓋全身也不為所動。
他的心徹底冷了下來,他恨天不公,恨地不平,恨所有人!
為什麼?為什麼他就要忍受這一切!他到如今都無法開口喊一聲「媽媽」,他想起過往種種,想起他命在旦夕時的無助,想起了那顆燈籠草,想起了手握獎狀被人欺辱的時刻!想起了一中教導處主任那句「你算什麼東西?滾出去!」
他忽然笑了,猙獰的笑了:「對呀!我算什麼東西!有娘生沒娘養呀!如今還要犬伏於離人之下。」
「哈哈!哈哈!庸人!庸人!」
那一夜風雪交加,劉庸拋棄了所有!他將書包丟在路邊,徒步走了四十多里的夜路,回到了老家劉村。
那一夜,他感受到了北風凌冽,感受到了目眥欲裂,感受到了寒雪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