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暗無天日

再見是什麼時候，兩個孩子心裡都沒譜。

但是眼下，卻是不得不分別的時候了。

果倫塔和小男孩一人抱著一隻鹿角兩兩相望，淚水漣漣。

「弟弟…沒準兒你的媳婦…是個淑女呢！你跟她好好說說，讓她…准你回來看母親……」果倫塔雖然傷心，但是眼下也只能安慰他。

「淑女，我才不喜歡什麼淑女呢……塔哥哥，你一定要做個好官……保重……」話還沒說利索，小男孩就被兩個大人拉走了。

沒走兩步，小男孩跟他們說了什麼，只見一個侍衛折返回來，看了看果倫塔，扔給她一袋子錢，然後便走了。

眼看他們越走越遠，果倫塔立刻爬上一顆樹，喊道：「小弟弟，你要好好活著，我們一定能再見的！」

小男孩早已泣不成聲，摟著那隻鹿角和果倫塔的髮辮頻頻回頭遙望著。

直到他們走遠，實在是看不到了，她才緩緩下來，看到地上的錢袋，又好哭了一通。

這袋錢不能帶回去，帶回去會被發現的，容小姐總是半夜裡偷偷翻她的書兜，如果被發現，那將是大麻煩。

想了想，果倫塔去了一趟狼洞，將錢袋藏在了狼洞的深處。

她重新整理了一下頭髮，將斷髮藏進了帽子里，這才敢回家去。

果倫塔與那個漂亮的弟弟，從相遇到分別不過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她覺得彷彿已經認識了他好幾年。

她悵然若失地走在路上，覺得自己十分沒用，不能將母親留在身邊，也無法保護那個小弟弟。這段經歷她應該跟母親說嗎，說了，她會信嗎？

回到家，父親又不在，果倫塔硬著頭皮來到飯桌上，低著頭開始吃飯。

吃了兩口，覺得不對勁，連忙放下筷子，乾嘔起來！

「我知道你讀書費腦子，特地買了肉給你加餐的，怎麼，不愛吃？」容小姐冷冷道。

果倫塔立刻明白了，容小姐用豬油做了菜！

果倫塔從小飲食比較怪，她喜食果蔬，肉類只吃雞魚一類的純瘦肉，從不吃豬肉，小時候曾有大人餵給她豬肉吃，她還沒咽就吐了出來，如果不慎吃了，她會臉色蒼白，十分難受。

「不…不吃了！」果倫塔說著就要離座。

「不吃了？我好不容易做的飯食，你說不吃就不吃了，你還真是嬌貴啊？！」容小姐用力按住她，眼中帶著得意，道：「你父親說了，要我對你好一點，我這才剛對你好一點，你就這般不領情嗎？！」

「姑姑…這個菜，有肉，塔不吃這種肉的……」果倫塔怯生生地哀求。

容小姐目色一厲，道：「肉與肉有什麼分別？！」

「這個肉，太腥，塔吃了會吐……」果倫塔嘴裡的酸水已經返了上來，大口地喘著粗氣。

容小姐眼底存著一絲壞笑，道：「塔塔乖，你不吃是因為你父親沒有買給你吃過，這個肉很好吃的，你慢慢習慣了就會很喜歡了……你看看你父親，他跟我在一起什麼不吃？！你父親吃得，你吃不得，你確定…你是他的骨肉嗎？！」

果倫塔驚詫地睜大了眼睛，容小姐這是在說什麼呢，她是什麼意思，父親能吃的東西，塔不能吃，就說明塔不是他的親生孩子了嗎？！

「…你要聽話，讓你做什麼，你才能做，像個野丫頭一樣，怎麼能做個小姐呢？！我告訴你，我們做淑女的，就是這麼過來的，你不喜歡也沒辦法，待你嫁給了某位公子，人家家裡天天吃，你不吃，如此挑食，會招人待見嗎？！」容小姐妖里妖氣，不由分說地夾了一塊大肥肉擱在了果倫塔的碗里，不容拒絕地說：「吃了它，別浪費！」

「公子…小姐家裡…吃這個？！」果倫塔自是不太相信。

「你吃不吃？」容小姐臉色一變。

「姑姑，求你了……」果倫塔十分為難。

「不吃，今晚就去柴房住，不許你進屋！」

眼下已是冬季，柴房不可能住人的，如果在那裡住一夜，不知道會不會被透進的冷風吹死。

她默默地端起碗，忍著眼淚，將肉塞進嘴裡，只嚼了兩下，她就忍不住要吐，強忍著那種噁心，她端起水杯，大口大口地灌著水，將那塊肉強行吞咽了下去。

「對嘛，這才是好孩子……」容小姐幸災樂禍地看著她。

果倫塔站起來，覺得頭腦一片空白，暈得透不過氣，她走出房門，一下子撲在地上，大口地呼吸著……

她暈暈乎乎地，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小男孩在叫自己塔哥哥。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將果倫塔扶起來，她抬頭一看，是父親。

「塔塔，你怎麼了？」

果倫塔剛要說話，便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哎呀，這是吃了什麼呀，怎麼吐得這樣厲害？」父親問道。

容小姐慢悠悠地走出來，說：「哦，她吃了好多肉，說很喜歡，吃撐了！」

果倫塔沒有力氣辯駁，只是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真是貪，好吃也不能那麼吃呀，你看看吐了一身還得人家給你洗！一點也不懂事……」果成埋怨道。

果倫塔麻木地坐在地上，眼淚無聲地流著，她不為自己，只為今天弟弟給她的那塊好吃的糕點。

那塊糕，是她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點心，若不是容小姐強迫她吃肥肉，她怎麼可能吐出啦……

父親果成坐在餐桌前吃起了飯，大聲讚歎道：「呦！容兒，今日這菜真香，怪不得塔塔都吃撐了呢…哈哈……」

果倫塔的目光，如冬季的冷風一般看著父親。

父親不是不知道她的飲食習慣，他怎麼能睜著眼睛說胡話呢，他的心瞎了嗎？

「塔塔，你也不小了，要學會做一些家務事，待會把碗碟洗了……」父親絲毫不顧果倫塔的情緒，自顧自地說道。

這樣窩火憋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果倫塔覺得只要踏進這個家門，她就眼前一黑，看不到一點光亮。

那個有錢又漂亮的弟弟，也許會過得比她好一些吧，他一定每天都能吃到自己想吃的東西，不像她，還要去山裡跟那些小動物們要。

第二天，果倫塔穿著普通的男童衣照常出門了，她沒有去山裡，而是去了母親做工的工坊。她的書院服髒了，只有母親能給她洗。

看著母親認真洗衣的樣子，果倫塔突然問：「母親，買一個新家需要多少銀子？」

溫都氏有些停頓，然後笑道：「應該是…怎麼也要一百兩銀子吧……」

「母親，你攢了多少了？」

「塔塔，母親無用，只攢了不到十兩……」

果倫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悲傷的情緒連同腹中的酸水一起返了上來，不禁一陣嘔吐。

一個家要一百兩銀子，那母親究竟要她等到何年何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