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殤 梵凈山（八）雙魂美人
妖物退去，所有被附身的人都像失去了魂般昏死過去。
霜兒自柱子后叼出兩隻老鼠，似乎要一口吞掉的樣子。
我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別，霜兒，那可是兩個大活人啊。」
說著，我念動咒語，兩隻老鼠打個滾恢復了人身。只是，場面有點不能直視，他們此刻都光溜溜的一絲不掛。
這二位做老鼠的時候將我與那妖對戰都看了個滿眼，也知道我救了大家，趕緊找衣服穿好再說話。
李大順收拾好自己，無視一屋子的狼藉，先審視起我來，「真是沒想到啊，小福子你竟然有這樣的本事。說，你到底是人是妖？」
我一直以為人妖混居的琴川是相當包容的，不會在意身份，但看李大順這樣子，似乎很是在意。
我如實回答，「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他是不信的。
他在屋子裡走了兩圈，對我說，「是這樣，雖然琴川是人妖混居，但咱們衙門裡是不收妖任職的。不過，方才你確實救了大家性命……」
「我們本來住梵凈山，可一場大戰，家園盡毀，還望大人行個方便，不然，我們便露宿街頭了。」小青怕我求人為難，先開口求情。
李大順考慮了會兒，皺著眉說，「這樣吧，這事就只有咱們三個知道。你們先在衙門住著，但以後當著其他捕頭可不能用靈力。要是被梁大人知道了，我也留不住你們。」
我與小青萬分感激。
救醒了眾人，李大順跟孫記老闆說明白原委，孫老闆雖然不記得全貌，但自己被妖魔附身這事仍是有印象，自然是對我們千恩萬謝。
李大順扶著醒轉的還在發懵的秦原，對孫老闆說，「好了，客氣話就別說了。你這樓也給砸的差不多了，自己好好收拾收拾吧。我和兄弟們也掛了彩，先回衙門了。今後，有什麼不對勁兒的記得早報官。」
回到衙門，李大順自己跟梁大人彙報孫記的變故去了，至於如何說的，我不知道。到了晚上，孫記老闆親自送了十隻烤鵝兩壇燒酒過來，說是感謝我們幫他除妖。
作為戰妖主力，那天晚飯，我和小青還有霜兒分到一隻烤鵝。
烤鵝真的很香，但我吃東西，向來喜歡聞味道，似乎聞味道比吃本身要享受。等東西吃到口中，反而沒有那麼香甜。若不是果腹需要，我大概更喜歡只聞不吃。
我分了一隻鵝腿，其他的小青與霜兒分著吃了。
經歷過驚心動魄的大戰，那晚，我感到特別累。
小青和霜兒也是如此，我們早早便歇下了。
似乎在做夢，我聽到有個模糊的聲音，在呼喊著，「怎麼走了那麼久……快來救我啊……」待我清醒，仔細聽，卻只聽到窗戶外蟋蟀的鳴叫。
我越發確信自己方才只是做夢。但待我再睡著，那個聲音似乎又在耳邊回蕩。
第二日，我頂著一臉倦容醒來。
「怎麼回事，主人，你臉色那麼差？」小青關切地問。
我怕他擔心，沒說做噩夢的事，「沒什麼，大概是昨日那場打鬥耗費了過多的靈力。」
小青看了看我的臉色，又看看地上的霜兒，說，「等過倆月，梵凈山恢復恢復，咱們還回山上去。畢竟，那裡靈氣比這琴川充沛，咱們精靈住那裡最合適。」
霜兒似乎知道在說她，蹭過來。
我順了順她的毛，也發愁，「真不知道霜兒遭遇了什麼，總以為這琴川向來安定，如今看，這裡……」隱藏著可怕的東西。
有了昨日遭遇，梁大人知道，遇到大妖，人力微薄，便吩咐取消巡邏。然後，親自修書，將昨日之事上報州府。
孫記的打鬧動靜很大，事情很快被琴川百姓知曉。上門探詢慰問的人那是絡繹不絕。
恰恰孫胖子還是個嘴瓢，便將昨日的事添油加醋說給大夥聽。一時間，鬧的更加人心惶惶。
梵凈山的山神廟毀了，琴川的百姓們便跑出去百里之外的女媧娘娘廟上香，求來護身符佩戴，大人小孩人手一份，晝夜不離身，生怕被妖邪附體。連帶著門神也火了一波，家家戶戶在門上掛門神塗硃砂。據說，畫門神的畫師日夜不休趕著畫，都累暈了好幾個。更有心術不正的半吊子道士販賣驅邪符，一兩銀子一個，據說，供不應求，賺了個盆滿缽滿。
人害怕，妖也害怕，大妖吃小妖，就增強法力來說，妖比人補的多。琴川的妖也紛紛行動起來，護身符也帶起來，為了增強抵禦力還搞起串聯，幾戶集中住到一起，抱團取暖。
人們弄的那些護身符、硃砂、糯米、黑狗血、公雞血之類確實有驅邪功效，連帶著將一向和平相處的妖也驅逐了。
這讓琴川的妖很是不滿，接連起了好幾次衝突。
為平息這些衝突，梁大人親自帶人調解過幾次，很是心力交瘁。
不過，還好，自打孫記之後，琴川再也沒出現過像那日厲害般的妖物。
我們在琴川縣衙也算平安挨到了中秋。
不過，中秋時節倒是來了一項繁重的護衛任務：護送新晉娘娘褒姒出琴川。
三個月前，大周天子令各諸侯封地遴選美人入宮。接到聖旨后，琴川所屬的豫州便舉行了聲勢浩大的選美。初選出一百零八位佳麗，這些佳麗又經過九輪對決，才選出一位絕色佳人，便是琴川的褒姒。
各諸侯將所選美人畫成像進獻入宮，最終，天子選了七位美人，令其中秋啟程，送往國都鎬京。
天子定下的人自然不能出任何差錯。故此，就算護送出琴川至豫州也算是天大重要的任務。況且，近來的琴川確實不算太平，更況且，這褒姒真的是過份美艷，難保不會被膽大的妖魔惦記。總之，護送之任務十分繁重，已經將梁大人急的提前半個月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在提心弔膽中終於迎來了啟程的日子，農曆八月十六！
這日，琴川縣衙全體捕頭衙役一共四十八名，連霜兒都算一個，全體出動，六人一組分成八組，於八個方位護在褒姒娘娘的車輦外，那架勢，倘若有會飛的，連天上也要安排上站崗的。
清晨，朝陽初升，一身盛裝的褒姒便在四名侍女攙扶下輕啟蓮步上了車輦，然後，銅鑼開道，十八名鐵騎領路，後跟著二十四華蓋儀仗，最後墜著鼓樂隊。在銅鑼和鼓樂吹奏中，佔了整整一條街的隊伍緩緩出發了。
這是褒姒娘娘離開故土遠赴京都的日子，一入皇宮深似海，恐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回故土。故此，娘娘一路上幾次偷偷掀開轎子簾，隔著覆面紅紗望一望故鄉景緻。
而我，恰好就在她的右邊護衛，她幾次掀開轎簾我都剛好看到。出於護衛需要，那日，我開了天眼。無意中瞥了娘娘一眼，心頓時狂亂不已，這位褒姒娘娘，那日選美我在琴川街上見過，印象深刻，而如今這位，怎麼不一樣了呢。我留心起來。再觀察，更不得了，她的身上竟有霜兒的影子！
我再看，發現，一個肉身重疊著兩個魂，一個人魂，還有一個，便是霜兒。她們似乎並不爭搶主神位，還時不時交流，就像一對姐妹花同乘一頂轎子去郊遊。
「霜兒！」我用靈力呼喚她。
她似乎根本沒聽見，不理我。
我不能理解為何一個肉身會住進兩個魂，既不是奪舍又不是附身。因娘娘身份牽扯到皇家，我自然不敢貿然行事。但總歸，見到了霜兒的神魂，知道她在哪裡，日後，也好有個尋處。
琴川的百姓自髮夾道歡送娘娘。人們十分熱情，一路上不斷燃起鞭炮，少男少女將茉莉、蒼藍、百合紛紛擲向娘娘的馬車，送行隊伍所過之處留下一路鞭炮碎屑與鮮花，大有紅妝十里的奢華。
眼見著娘娘鑾駕到了琴川與豫州交界處，對面的迎接儀仗隊也準備到位，只等雙方護衛交接，琴川這邊的護衛任務便算完成了。就在最後交接的時刻，琴川這邊出了一點亂子。
在隊伍的後邊，不知道何時跑來一個瘋子，滿身的衣衫破爛不堪，頭髮好似從來沒洗過，又是土又是草都粘成了片，滿身的嗖臭味頂風都嗆人。這邊，雙方交接換衛，那瘋子在後邊高聲踏足而歌：
人道傾國傾城貌
不見妖孽降人間
一朝亂世一朝人
灰飛煙滅轉瞬間
……
這，明顯是在罵褒姒紅顏禍水、禍國殃民啊！這，比刺客行刺事態還嚴重！
梁大人嚇的當即臉就白了。
琴川太守一巴掌呼到梁大人臉上，罵道，「發什麼呆，還不快去處理掉，等著娘娘降罪嗎？！」
小青離著那人最近，沒等梁大人發話，過去一掌將那人拍暈了，也不嫌他臟，拎上馬帶著跑遠了。
「大人，卑職過去處理。」我回稟一聲，也催馬追了過去。
「沒傷他吧？」追到僻靜處，我問。
小青一笑，「就是怕他遭毒手我才出手的。」
我說，「小青出息了，會隨機應變了。」
此時，那人醒了過來。看到我倆似乎有些怕，掙扎著跳下了馬。
我說，「別怕，我兄弟方才救了你性命。」
那人卻跌跌撞撞跑了，邊跑邊回頭，「妖怪，你們，都是妖怪……」
「他能看出我們真身？」小青疑惑。
我點點頭，「是。因為，方才，我看到霜兒的魂就在褒姒身上。此人，應該也看到了，才會唱那樣的歌。」
小青驚訝的看著我，「霜兒的魂竟然在褒姒身上？」
此時，霜兒也跑了過來。
我們下馬，我撫著霜兒的頭對小青道，「我們不能在琴川待下去了，回梵凈山吧。先用靈力養一養霜兒的內丹。也許，內丹恢復了，魂便自動回來了。」
返回縣衙后，我便向梁大人遞了辭呈。
「那個瘋子，你沒有殺吧？」梁大人沒說準不準辭職，先問。
我點點頭，「沒殺。」
梁大人嘆了口氣，點點頭，對我說，「孩子，明日便去師爺那領三個月的薪俸，帶著你那兄弟找個別的差事吧。你心太善又實在，不適合混官場。」
我感謝了梁大人，便退下了。
第二日，師爺給我們算了薪俸，我們便與眾人辭行。
李大順感念當初的救命之情，一直與我倆關係不錯，分別那日親自送了我們很遠，又買米買菜要我們帶著。
送我們出了琴川他才肯回。臨分別，他很愧疚，對我說，「都怪秦原那個王八蛋，他跟蹤你們，殺了那個瘋子，又向梁大人告狀，說你們私放人犯，害你們丟了差事……」
他這是誤會了，以為我們有違上意被開除。
這個無意透露的消息讓我憤怒無比，秦原竟然殺了那個瘋子。
他只是說了幾句瘋話而已呀，那是個人呀，活生生的一條性命，怎麼能說殺便殺了呢。
我和小青帶著一腔的憤懣回了梵凈山。
世人似乎都怕妖，可為什麼，我卻感覺人比妖狠毒可怕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