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簡
唐玄宗開元七年,農曆八月十一日。
軍州將吏黃阿肆扔在城門守衛著,此時夜色已深,周圍寂靜得沒有一絲聲響。他默默地打了一個哈欠,甩了甩腦袋提起精神。
忽然,天空中一道巨型白光閃過,原本漆黑的夜色竟然越來越亮,不多時,就變得如同白天一般。
而此時,街道上也傳來喧嘩驚叫之聲。
黃阿肆心中大駭,與守城將士面面相覷,艱難地吞咽著口水。
城內官署中,廣州都督裴伷喚人拿了擎壺,察看漏刻,發現現在仍是晚上三更天。
眾人都露出驚恐之色,身上冒出一股寒意。
離著廣州城幾千公里的外海,一艘商船正在起伏的巨浪中飄蕩顛簸。
這艘商船從南洋出發,目的地是唐朝廣州府。半夜時,駛入南海海域,可原本風平浪靜的海面突然掀起巨浪,船上的人跑出船艙查看,只見海底深處射出兩道聚光,緊跟著出現一個巨型漩渦,卷著貨船飛速地往中心潛去。
幾秒鐘后,白光散去,海面恢復了平靜,商船卻失去了蹤跡。
而廣州城內,天空又恢復了暗色,彷彿剛才的白晝只是曇花一現……
——
2020年夏,繞鄉縣西魚村。
「阿簡,動作快點,小暖已經在門口等你了!」兩層高的民房門口,年約八十的老奶奶用客家話朝著屋裡喊。
裡面悉悉索索地一番動靜后,走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扎了個簡單馬尾,皮膚白皙,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襯著一雙圓眼更大。
「我走了!」女孩接過老奶奶遞過來的飯盒包,動作有些僵硬。
老奶奶慈愛地拍了拍她身上不知從何處落到的灰塵,揮了揮手:「快去吧,路上小心些。昨天你黃叔送了一桶子蚝來,晚上奶奶給你做蚝烙。」
女孩應了一聲,背起書包跟小夥伴一起,埋頭走了。
西漁村在離著繞鄉縣不遠的一處小島上,島名就叫西漁島。島上自然風光絕佳,但人口不多。
年輕人都出島打工去了,留下的只有老人和孩子們。
「余簡,我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了!」小夥伴跟她並肩走著,突然嚴肅地說道。
余簡瞟了她一眼,依然默不作聲。
女孩拉住她的手,強迫她停下,用雙手包住她的臉,上下左右仔仔細細地看了兩分鐘,頹然地嘆了口氣。
「這分明是阿簡的臉啊,怎麼能這麼冷漠地對我呢?」
說著,還裝腔作勢顫抖地撫摸著胸口,好像自己心疼一般。
余簡對她真真無語至極,倒是說起了話來:「今天要語文測試。」
好吧,這句話,比她冷漠的神情更能刺痛女孩的心。
她垂下肩膀,拖著沉重的腳步跟上余簡的步伐,不停地嘆氣。
餘光瞄到女孩的狀態,余簡死魚臉的面部終於有了一絲表情,唇角一勾,露出個若有若無的笑容。
也別怪她這般的冷漠。
好好地結束南洋之旅,馬上就要回到中原,誰曾想在海上遇到了古怪的漩渦,眾人連著商船一起沉入了海中。
等她醒來的時候,就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
身邊還有嚶嚶的哭泣聲音:「阿簡,都怪我,要不是我,你就不會溺水了……」
那聲音,和著哭喪沒啥區別了。
她顫顫巍巍地睜開眼,身體軟綿綿地,勉強抬了抬手觸碰了正在哭泣的人。
哭聲一頓,這人震驚地瞪大了眼,半響才回過神來,大叫一聲:「余奶奶,阿簡活了!她沒死!!」
再後來,她就成了余簡,一名二十一世紀仍在刻苦讀書的高中生,父母外出打工,把她留在村裡跟奶奶相依為命。
而大唐光祿寺的那位年輕女寺卿李元溪,在開元七年,永遠沉在了南海海底。
既來之,則安之。
李元溪從來不是扭擰之人,從一個碌碌無名的女廚子,一路過關斬將當上了光祿寺少卿,她擁有的,除了精湛的廚藝,還有堅韌的脾性。
至於現在老是一副不願意搭理人的狀態,純粹是還在消化這一系列的情況。
身邊這個名叫黃暖的女孩,就是那天在她身邊哭的人。據她所說,他們約了同學們到海邊趕海。沒想到黃暖一不小心被浪捲走,余簡從小在海邊長大,仗著水性好,一頭扎進浪里就要救她。
這人是救上來了,自己卻沒了蹤影。
好在村裡的大人及時趕來,好不容易才把她撈上來,眼看著沒了呼吸,身體也不動彈。
黃暖在自責下,放聲大哭。
沒想到,余簡竟然睜開了眼。
其實,真正的余簡也已經葬身在海底了,此刻正是李元溪的靈魂佔據了她的身體。
代替她,重活一生……
「阿簡,阿簡!等會考試的時候,你把試卷往我這邊放放,我就稍微參考一下……」
坐到課桌前,黃暖一邊注意正在髮捲子的老師,一邊偷偷地拉了拉同桌余簡的衣袖。
余簡莞爾,說出了一句冰冷的話:「自、己、做!」
果然,黃暖一聽,嘴巴一癟,眼神里儘是委屈:「你不要見死不救嘛……」
余簡的成績很好,常年穩居年級前五。李含溪雖然是個古代人,但也繼承了余簡大腦里的知識,這段時間信息量太大,好不容易才吸收整理完畢。
沒想到,就迎來了重生以來的第一次考試。她深吸一口氣,接過老師遞過來的試卷,沉穩地打開。
掃了一眼,選擇題、填空題、閱讀理解,還有作文。
腦海里刷刷地湧現出無數的知識點,她點點頭,拿起筆開始填寫答案。
而同桌的黃暖同學,剛寫好名字學號,這下面的第一題就把她難住了: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出自誰的文章?
文天祥?不對不對。辛棄疾?好像不像。蘇軾?寫過好多名句。范仲淹?不大認識。
騷耳撓腮好一會,黃暖終於放棄了掙扎,輕輕地拉了拉余簡的袖子。
身邊的人明顯動作一頓,大概是經歷一番複雜的思想鬥爭后,移開了壓著卷子的筆袋。
黃暖眯著眼悄摸摸地看過去,隨即寫下了個大大的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