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馬洛出來換崗，打個哈切，拿出物品清單，消耗掉的食物打上了叉叉。尹霍湊近火堆，斜過清單，僅剩六天的食物使他絞盡腦汁，思考如何帶領夥伴儘快離開。

基德溜進獨立營帳，黑燈瞎火，遍地狼藉。報紙文件散在地上，防潮墊和睡袋也分了家。打開燈光，桌面擺著圓鏡和花瓶，山花很久沒有澆灌已盡枯萎，干黃的葉子落了一桌。血色的「殺」字塗在鏡面上，裂痕滲出口紅的香氣。基德頭皮發麻，倒完抽屜，再去翻箱。

三隻木箱搭在角落，最上層裝滿塔斯蘭的衣物，茉莉花的米白色文胸，基德猜出尺碼要帶走時，想起塔斯蘭的怪手……

泛黃的紙鶴塞滿中層的箱子，有隻奇怪的紙蛤蟆摻在裡面。

紙鶴沒有抻開，被皮筋捆成幾疊，上面的文字記錄著和尹霍的過往。嚇到心驚膽寒的是——「紙蛤蟆」上潦草的字跡闡述出「塔斯蘭」對「坦斯」的恨和要殺死「坦斯」的心情。

晃了晃最後一隻箱子，基德挑開蓋子，針管殘留著綠色藥劑，針頭已經刺彎，空藥瓶的味道和塔斯蘭的爪子一樣刺鼻，攢在一起的舊手套，染著綠色斑點黏成一堆兒。

基德一籌莫展，翻開舊手套再找彈藥，「坦斯」森白色的牙齒恐怖地堆在面前。基德抓起牙齒，腿腳發軟，身向後退，絆翻盆子，直奔帳外，一腳踩上塔斯蘭的鞋子。

塔斯蘭拳打肘窩，手背撩上喉結。基德手臂一彎，掌心牙齒掉落，十指護住喉嚨。大手切向動脈，基德側頭倒下，塔斯蘭拖起他的腦袋，拳拳到肉揍得基德眼目昏花。

「快來捉她」

「塔斯蘭是殺人兇手，她害死的坦斯！」

基德抱住腦袋，避過塔斯蘭的膝蓋，連呼救命。塔斯蘭將他拖進營帳，私密物品露出箱子，橫下心來，殺人滅口，翻上基德胸膛，掰開他的手臂，手肘砸上鼻樑，血滴四濺。

尹霍衝進營帳，肩膀隔開塔斯蘭用力一推，桌角撞破塔斯蘭的額頭。

「自從相識，」

「尹霍哥哥，從未傷害過我……」

勾掉眼角的淚滴，塔斯蘭仰頭忍回眼淚。

「基德必須死，」

「你若阻攔，就陪他一起！」

塔斯蘭撥開頭髮，露出傷口，悲憤地走向尹霍，突然伸出大手，指甲剜進哥哥心臟。

「塔斯蘭，」

「坦斯已經死了，」

「我只想知道，是什麼，把我的妹妹逼上絕境。」

感受著尹霍悲傷的心跳，塔斯蘭彎下手指淚如雨下。

尹霍拿出髮帶，移近塔斯蘭的耳畔，為她繫上髮絲，心疼地安慰著……塔斯蘭抱住哥哥，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一滴…兩滴…三滴…，沾濕肩膀，平靜以後圍著火光道出事情原委。

「坦斯為了打敗尹霍，找到卡倫，弄來野獸之血，合成藥劑每日注射。塔斯蘭只知坦斯逐漸變強，日子久了，好奇心越來越重，卻不知道，坦斯隱瞞了身體狀況。

半月之前，塔斯蘭和基德較量，軟綿綿的身體遭受重鎚，疼痛難忍，受到坦斯蠱惑，當止疼針打下獸血，自此一發不可收拾，而黃色髮帶，做為交易給了坦斯。

離開獸血，刀都拿不起來，塔斯蘭追悔莫及，恨透了坦斯。那日，坦斯來到營帳，可惡的身形照進圓鏡，口角之後，塔斯蘭擰開口紅描下「殺」字，日後搞來大斧把坦斯誆進紅樹林，砍死，分屍。

基德緩過神來，盯了眼砍死「坦斯」的大斧，老老實實地添些柴火，腦袋裝滿了恐懼和問題。

「殺人是為報仇。」

「但是，為何留下坦斯的牙齒？」

塔斯蘭攤開手臂，握緊拳頭，肉孔流出綠色的汁液。

「因為，我需要野獸的尖牙！」

換崗的馬洛抱著岩石鼾聲如雷，夜風帶著花香拂過火種，如果火焰可以塞進胸膛，就算搭上性命，尹霍也想弄清，無法觸及的火光究竟是存活的希望，還是心底的憤怒。

天色破曉，朦朧的大地籠上灰色的薄紗。基德瞧見煎在飯盒上的食物，胃口大開。

尹霍徹夜未眠，精神倦怠，遲鈍地撬開罐頭，插出兩片熟肉卷在面里。

「烤的麵餅是什麼，這麼香。」

基德摸摸咕咕叫的肚子伸手去取。

「似乎是霸下非常傳統的食物。」

突如其來的解釋嚇得基德一跳，屁股拱到馬洛。不知何時，馬洛倒在自己身後，撐著身體，直勾勾地打量這份奇怪的食物。尹霍切開食物，留下塔斯蘭的分量，笑笑說道：

「這是煎餅，食物打成漿做的。」

朝霞裹滿回憶，沉甸甸地，滾紅東方的天空。

煎餅入口博軟，尹霍若有所思，幼年冬夜討飯，車站抱著流浪狗取暖。每日朝霞升起，名帶「美莎」的女孩兒會路過這邊，握住自己的小手搓熱，再把熱騰騰的煎餅遞進胸口。

女孩兒時常和尹霍掌心相對，五指總是長過尹霍一節，嬉鬧之間，笑嘻嘻地命令尹霍快點長大。

扣住女孩兒的掌心，尹霍期盼「美莎」帶他離開，遭到拒絕，打落煎餅，再沒回過車站接受施捨。

他做到了，闊別七年，沒有問過「美莎」的姓氏，「謝謝」兩字憋在肚裡，消磨著離別時的那點骨氣……

基德吃得意猶未盡，打開一瓶飲料，香甜的泡沫濺進喉嚨一飲而盡，搞得馬洛連吞口水。飽了口福，馬洛搖搖頭在清單上加劃一個叉叉。基德舔凈手指打個飽嗝。

「尹霍，」

「在想塔斯蘭嗎，」

「別再盯著五根短指頭髮愣，離開這裡，到霸下吃遍美味。」

混血兒馬洛砸吧砸吧嘴。

「丟人地說，」

「我也想去霸下找找親人，」

「求求你倆，帶我離開海天北島。」

基德要到海邊砍伐樹木，捆綁木筏。馬洛要去南面卡倫的軍帳，找找可能留下的物資。尹霍把食物帶到獨立營帳，塔斯蘭還在熟睡，嘆了口氣，拉好被子遮上大手，下山勘察地形。

斧刃貼上山石打磨鋒利，基德來到海岸，聽見有人呼救，舉目遠眺，一隻漁船卡在暗礁。基德上船砍斷鐵鏈，救出船艙的孩子。男孩兒眼神惶恐，船尾找到船頭，船頭找回船尾，跌跌撞撞。

「爸爸呢？」

「……，……。」

「爸爸病了，爸爸瘋了」

基德拉起男孩兒走上海灘，尋找父親。礁石後面橫著一具男屍。孩子「撲通」跪在地上爬向父親。基德揪住孩子褲帶把他撈回身後，斧柄挑開衣物，男屍腋下生出第二顆頭顱，模樣與死去的男子一模一樣，嘴巴一張一合，正在啃食胸腔的骨頭。

基德提起大斧，對上腦袋一通猛砍，男孩兒捧起沙粒揚進基德眼睛。

「住手！」

「你殺了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