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悠閑歲月長

六 悠閑歲月長

去往賢夫人的宮中路上,我和雲知說說笑笑。我今日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片刻,「欸小七,你覺得德夫人怎麼樣啊?」雲知湊近我的耳邊悄聲說,我緊張的環望四周。「雲知姐姐,這個可不敢在宮裡亂說。」

梁雲知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不拘小節,但如今宮內耳目眾多,我們都要謹言慎行才是。

「沒事的小七,我們說得小聲一些。」雲知用團扇遮著自己的半邊臉,又不死心的湊近我。

我將剛剛德夫人所有的行為想了一遍,「我覺得,是個挺熱情的人。只是今日不過是第一次相見,任何人都可以裝出來親和的樣子的。要真的想知道一個人如何,那是需要天長日久的相處的。」

梁雲知似是知道我會如此回答,沒趣的用團扇夠路邊的灌木。「你說的對,那你覺得二皇子呢?」

我嘆了一口氣,「我的姑奶奶,你這是都要問一個遍啊。」雲知攀上我的胳膊,「哎呀好小七,你說嘛。」

「嗯···一個俊朗的貴公子。」雲知似乎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一臉失望,「啊,就這樣嗎?」

我望著她一頭霧水,「那不然咧,我們才說了兩句話。」

此刻依舊走到了賢夫人的嘉禧宮,我們都禁了聲,端起了一副淑女模樣,對視一眼又不覺好笑,連忙止住了笑聲。

芸春讓門口的宮人前去通報,我和雲知攜著各自的禮物去拜見了賢夫人。

賢夫人聲音輕柔,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吳儂軟語的骨酥感。模樣比畫像上的美上三分,人也如傳言中隨和。在收到我和雲知的禮物以後大為開心,在我們告退後還相送了許多禮物。

我和雲知一個上午都在拜見中度過,從賢夫人處出來后已是午時。我和雲知達成共識,還有兩位夫人等午膳午憩后再去。

如今已是仲夏,在長街行走我和雲知都出了層薄汗。稚紅捧著禮物,芸春給我打著傘,我們候在淑夫人的景明宮外等候淑夫人午休起身、

站得腳底微微發麻,蟬鳴吵得我心內煩躁。雲知亦是快速的煽動著團扇,希望感受夏日的酷熱。又過了半刻,一個宮女匆匆來報讓我們進去。

還未進到殿內,就聞到一股中藥的味道。一個瘦弱的美人半卧于美人榻上,咳嗽連連喘氣微微。淑夫人臉色微白,一臉抱歉的說讓我們久等了,自己方才用了葯才讓我們進來。我和雲知依次行禮,將禮物奉上。

「本宮身體不好,不能親自接下二位的禮物,真是實在抱歉。」說罷又咳嗽了兩聲,臉色又白了一分。

「來看望夫人是我們小輩應該做的,還望夫人可以早日康復。」我看著淑夫人那麼虛弱,有些於心不忍。

「是啊,夫人要顧好自己的身體才是。」雲知姐姐也是滿臉的擔心,榻上的淑夫人笑了笑,「你們能來本宮就很開心了。」

並未多聊幾句,淑夫人的大宮女就提醒她說太醫讓她多休息,說話多了會耗費她的精力。我和雲知識趣的行禮告退,也實在是殿內的藥味有些濃得刺鼻我想早日離開了。此次拜訪,我們並未見到淑夫人之子仲進。

終於到最後一個夫人了,我的心裡燃氣了勝利的曙光。雲知掏出綉帕擦了擦額角的汗,「小七,淑夫人好像病得比傳言中的還要重啊,我看她的臉色都是慘白的。」

我想起淑夫人說一句歇三句的樣子,點點頭,「是啊,希望阿爹特地讓我帶的人蔘對夫人的病可以起作用吧。」

最後一個夫人就是我最好奇的良夫人了,她是百越人,貴為王女。我還未曾見過百越人,卻在書上看過許多關於百越的奇聞軼事和志怪傳說,對於這個和燕岐橫著一條秦嶺的地處最南邊的小國十分感興趣。

良夫人的宮人通報半刻后我們就進了昭容宮,昭容宮內的擺設同宸妃的瓊華閣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樣的不同關中。

良夫人一襲月白長裙站在殿內,妝容清淡若無,青絲用一根銀簪鬆鬆綰成一個簡單的單髻,整個人清涼又隨意。

我和雲知行禮拜下,「臣女孫祈星,臣女梁雲知,拜見良夫人。願夫人福壽安康,芳齡永駐。」

良夫人伸手扶起我們,我看著她的臉龐,或許給她畫像的畫師學藝不專,只畫出了她十分之一的美貌,相比起宸妃,其實應是不相上下的。

「快請起,不必多禮,賜座。」

我和雲知在一側坐下,宮女們端來茶水。我看著茶具與京都時新流行的模樣並不相同,好奇的端起杯子端詳。

良夫人也拿起一盞茶,吹著面上的浮葉漫不經心的說:「請二位品用,此為百越的甜茶,京都中少有,不知你們喝得習慣否?」

我和雲知對視一眼,皆慢慢飲酌。茶湯清香,甚至有白綿糖的甜,我第一次喝到甜絲絲的茶,又飲了一口,真是稀奇。雲知同樣的被茶的甜味驚艷,和我對視一笑。

良夫人饒有興趣的看著我們,「郡主,我的茶如何?」

我不舍的放下茶盞,「臣女見識粗陋,第一次喝到甜的茶。一時間竟沉溺其中,只覺得十分驚奇。」

梁雲知點點頭,「臣女雖有聽聞百越甜茶,但今日也是第一次喝呢,托夫人的福了。」

良夫人微微一笑,若不是臉上留下的那一丁點歲月的痕迹,我怕是要覺得座上的也是一位妙齡女子了。

「難得你們來看我,若是喜歡就拿一些回去吧。」說罷就讓宮女去給我們包茶葉去了,我和雲知連忙道謝。

這時有另外一個宮女從外來報,四皇子季麟下學了,來給良夫人請安。

季麟身著一身玄色衣裳,和少年臉上抹不開的愁容凝成了一股挪不開眼的陰桀,薄薄的雙唇微抿,和良夫人一般深邃的眉眼。

怎麼帝淵的兒子們都如此賞心悅目,我在心中暗想。

「兒臣給母妃請安,母妃萬康。」少年清冽的聲音像密林中的泉水般冷,微微沙啞得恰到好處。

良夫人高興的擺手,「好,母妃都好。來見過棲桐郡主和大理寺少卿的愛女,以後都是你的義妹了。」

季麟客氣的轉過來,「見過兩位妹妹。」我和雲知拂身回禮,全了禮數。

「看著你們年輕人真好,就想起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兩位姑娘不嫌我這個人啰嗦,就常來我的宮裡坐坐,保證有喝不完的甜茶。」

我和雲知皆掩面而笑,應答良夫人的請求。

我與雲知和良夫人相談甚歡,芸春低聲通報我宸妃讓我今夜再去瓊華閣用膳。不得以婉拒了良夫人留下用膳的請求,便和雲知匆匆告別,各自回了宮內。

瓊華閣內宸妃和帝淵已經坐於桌上,我行禮道歉匆匆來遲。帝淵揮手讓我落座,夾了什錦炒蝦仁給我。「小七今日都去拜見其他夫人了嗎?」

「是,都去過了。」我端起碗接菜。

「那孤那些兒子們呢,也都見了嗎?」帝淵又將椒鹽香酥翅夾給宸妃,我搖搖頭。「只見到了二皇子和四皇子,說了幾句話。」

宸妃給帝淵杯中斟滿剔透的葡萄酒,「小七明日就要去學塾了,但只要有空,要多來本宮宮裡吃飯才是。」

「是,小七知道了。」我低聲應答。

飯畢不多時,帝淵便說還有公文處理,便先行離開了。離開前拍了拍我的肩,讓我今夜多陪陪宸妃。

目送帝淵離去,我的大腦光速旋轉我應該要跟宸妃娘娘說些什麼才好。宸妃娘娘卻率先開口,帶我去了院內納涼。

宸妃的院子里也有一個鞦韆,只是形如月牙,尖尖翹翹。綁著各色的彩繩,風吹至飄蕩起來十分好看。宸妃坐於鞦韆上,慢慢搖動起來。似是覺得不盡興,索性直接踢掉了鞋襪。嚇的大宮女煙煙連忙叫她穿上,小心著涼。

宸妃開心的晃著鞦韆,絲毫沒有理會煙煙。我驚詫的看著宮宴那日如此端莊的女子,此刻卻和我在家調皮時一模一樣。夏夜蟬鳴,風驟起吹起那一樹瓊花,花瓣紛紛落於宸妃身上。「小七,你莫要拘謹。一切像在家裡就好,你且看我也沒生得三頭六臂,青面獠牙的,不用怕我。」

似是看到了我的局促,宸妃出言提醒。

「是,兒臣知道了。」

宸妃吩咐煙煙進去拿了一個東西出來,細心的用錦帕擦拭。月色朦朧中,我看不太真切。「小七可會樂器?」宸妃突然發問。

我點點頭,「兒臣略知一二。」

宸妃舉起懷中擦好的物件,「那你可會吹奏篳篥?」

篳篥?我走近宸妃,接住了那一管篳篥仔細端詳。這似乎是宸妃的心愛之物,木製溫潤未曾開裂,一看就是細心保養的物件。

「兒臣會,兒臣的阿娘就是胡琦族人,我很小的時候她曾經教過我,後來阿爹也教過我。」

宸妃驚訝的歪過頭,「哦?我那日看到孫夫人似乎不是外族人的模樣。」

我握著篳篥搖搖頭,「大夫人不是小七的生身母親,小七的阿娘已經去了。」月光下照不滿所有角落,我看不清宸妃的表情。

「是本宮唐突了。」聽著宸妃抱歉的話,我再次搖頭,「無妨宸妃娘娘,鮮有人知我也是胡琦女子所生。」

我將篳篥置於唇邊,聲音悠長而低沉,又勢如破竹般直指人心,我慢慢的陷入回憶里。

阿娘的臉在回憶中變得模糊了許多,可我依舊記得她妍麗的側臉,微紅的臉頰,額角有微卷的頭髮。我們一家坐在沙丘上,阿娘吹著篳篥,阿爹認真看著阿娘,眼裡儘是愛意,阿兄同我緊緊挨在阿娘的身邊。黃沙驟起,阿娘用她長長的頭巾捂住我和阿兄的臉。我們在黃昏下嬉鬧大笑,那是我同年最快樂的時光。

一曲幽幽而盡,我眼裡泛起淚光。宸妃原本蕩漾的鞦韆定定停下,長睫上掛著細碎的淚。

「宸妃娘娘···」我擔心的拿出錦帕想要給宸妃擦拭,宸妃如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用手背抹去了淚。

「小七,你吹奏得真好。本宮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聽過別人吹奏了。你的阿娘一定是一位與眾不同的女子,才能有你這樣的女兒。」宸妃落寞的說,「可惜本宮沒有兒女福分,有你做義女,本宮十分心悅。」

「能給娘娘排憂,也是小七的福分。」我將篳篥遞還煙煙收好。

「今日你也累了,早日回去休息吧,明日要上學堂,莫要遲了,先生們都是最嚴厲的。」宸妃遣煙煙將我送回梧桐苑,我拜別宸妃后就回去了。

在出門前的回望里,看見宸妃依舊坐在鞦韆上,只是痴痴地望著明月,月光灑在她的身上,顯得無限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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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光錦年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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