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這邊張儒秀喚來方才那四位女使中的其中兩人,吩咐了一些事,也詢問了一些事。
原身並沒有多親近的女使,所以張儒秀喚那兩個小丫頭來的時候,二人還有些受寵若驚。
現在府里上上下下都知曉了她失憶這事,這也給張儒秀的問話提供了捷徑。
二位女使口中,「張儒秀」是一位不喜熱鬧的書獃子,整日里與書相伴,不喜歡出去遊玩,只把自己關在小書房裡,常常一坐便是一整天。
聽完女使的描述,張儒秀在心裡默默給原身豎起了個大拇指。如今熱愛經史子集,真叫人佩服才是。
不過原身這般清冷的性子倒是給張儒秀省了不少麻煩。原身沒有幾個好友,所以張儒秀不用替她維持原本的社交。原身整日宅在家,出去也沒幾個人認識,所以張儒秀不用擔心自己會崩人設這事。更重要的是,原身和她一樣孤寡,在情愛方面,也與張儒秀想的一致,故而張儒秀不用費力去處理那些爛桃花。
原身交予她一個近乎潔白無瑕的宣紙,任她自由潑墨,瀟洒揮斥。張儒秀對此是無比感激的。既來之則安之,現在她要做的,便是活出一個精彩紛呈的人生,是拓寬格局,是青史留名!
想著想著,張儒秀就躺在了床褥上去。柔軟的床褥讓她的思緒也陷了進去。
夢來得突然,明明只是眨眼慢了幾瞬,眼皮就已經合上。
她夢見了另一個「張儒秀」。
張儒秀走到一處林子里,那裡樹長得高大,只能透過來幾縷陽光。有人站在不遠處,張儒秀還未向前,那人便轉過身來。
「我知曉你來自很多年之後.」原身並未多做寒暄,直接開口。
「我也知曉如今我已不存人世,我的身體,我的魂魄,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原身的語氣清清淡淡,聽不出什麼情緒來。
張儒秀雖然心裡滿是疑惑但還是選擇繼續聽她說下去。
「不過我也沒有滿腹怨言。」
「我不告誡你太多,但我有些話必須要交付於你。」
原身語罷,直勾勾地盯著張儒秀。
「你說。」
「你一定要不虛此生,我要你覺得,這一生你真真切切地活過,不為任何人。」
「如此,足矣。」
原身的話重重地砸在張儒秀的心坎上,她幾乎要激動地叫起來。因為原身所說的每一句,都是張儒秀心中所嚮往並且願意去做的。
「好。」擲地有聲,簡短有力。
原身聽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她沒有看錯那個「她」。如此甚好。
原身沒有再說什麼話,轉身向林子深處走去。
張儒秀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發現此刻自己嘴也張不開腿也邁不開,眼前的畫面就此定住,視線逐漸模糊。原身的身影漸漸遠去看不清,她沒有再轉過身來。
「哎,哎,等等啊!你先別走啊!」張儒秀拚命發聲,終於發出了夢裡的最後一句話。
醒來時她最直觀的感覺便是,夢裡的那位真是人狠話不多。張儒秀選擇相信,夢裡所發生的,便是原身最後的留言。
為何?畢竟這年頭穿越這事都能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又有什麼理由不去相信,原身託夢給自己呢?
不過原身的思想倒是與張儒秀本人頗有相似之處,原身長在深閨大院,難得有如此思想。
不過張儒秀不願再想這事,爬到床邊蹬上繡花鞋,迷迷糊糊地走到檀木茶案邊。剛睡醒身子骨都是軟酥的,提不起一分力來。呷了幾口茶后,張儒秀才感覺自己慢慢恢復了過來,瞥一眼窗外,天都暗了幾分。
張儒秀仔細看了看茶桌。
這茶案上還擺著一盞叫不出名兒的花草。葉莖旁支側生,崎嶇婉轉,長得極其舒展大氣。花骨朵藏匿在翠葉中,還未曾舒展。泥土翻新黏膩,看得出這花是剛移栽過來的。
原身還挺有情調,品味也好。這花這麼一擺,巧妙地紓解了屋子裡太過古板獃滯的格局。
張儒秀也喜愛那盞花瓶,她愛憐得撫摸著瓶身。
「啪嗒。」
一聲傳來,嚇得張儒秀猛地收回了手。
她沒聽錯,也沒感知錯。那瓶身,竟是有個機關藏著。方才她無意摸到,那機關解開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張儒秀面上有些獃滯,好奇心讓她想窺探一二。但這物是原身的,她動別人的物什終歸不太好。
在她猶豫之時,又聽見「啪嗒」一聲。
機關里掉出了一張卷著的信紙,黑墨透過紙張滲透過來,好似無聲地在邀請。
原身並未說出什麼隱情,讓她隨意去做。張儒秀心有些擺動。
就在張儒秀再次猶豫之時,那捲紙居然自己鋪張開來,點點字跡都呈現在張儒秀面前,一覽無餘。
梅開三度,張儒秀挑眉。
張儒秀心裡念叨著這番動作完全是無心之舉,一番暗示罷,走了過去。
那宣紙上寫了寥寥幾字,字跡奔放不羈,頗有狂草風範。簡而言之,就是看不太清。
張儒秀對著紙上的字研究了半晌,才勉強地看出了「司馬光」這三個字。這三個字彷彿渾然天成般,扭成了一個鬼畫符。
原身是有多討厭司馬光?寫罷這字后還特意圈了出來,筆跡幾乎要戳穿這薄薄的宣紙,快要戳到司馬光的腦袋上來。
這是對包辦婚姻的不滿么?可是夢裡的原身明明那般清清淡淡,只在乎自己一般。
算了,原身怎麼想怎麼做是她的事情。現在活著的,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張儒秀,她想怎麼過便怎麼過,何必非要循規蹈矩呢?
只是,司馬光真的那麼令人討厭么?
他今日可是解了自己的圍啊,還當了打掃大後方的免費勞工,雖說話語有些直,但……
看起來是正人君子模樣啊,人挺好的。
可她才與司馬光見過一面,如此便斷定人家是好人,未免有些草率。可張儒秀又沒有辦法不去想他,畢竟是未婚夫。
張儒秀亂想一通后才覺得自己想得太遠了,只是自己又控制不住。正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時,救星出現了。
「三姐,在么?」二姐敲門三聲后,出聲道。
「在!」張儒秀還未起身,屋外的女使就機靈地推開了門。
屋外天色昏暗,隱隱可以看見路上點了幾盞燈。
二姐踏著葳蕤的燈光而來,臉上神色不明,莫名讓張儒秀打了個寒顫。
「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張儒秀在二姐進來之前就將桌上那張紙塞到了原來的機關里,此刻匆忙起身,生怕自己無意間惹了什麼事。
「噗嗤。」二姐看著張儒秀一副小可憐的模樣,笑出聲來。
「也並無什麼大事,我想著你病剛好,如今又不記得許多事。便想著……」二姐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故意吊人胃口。
「說啊,二姐,快說快說。」張儒秀心急地摻住二姐的手臂,可勁催促。她真的好討厭別人說話說一半,那種便秘一般的感覺。
「我啊,我便想著,帶你出去走走。」
「平日里你總是窩在府里,也不愛賞花宴,踏輕舟之類的。」二姐反攙著張儒秀的手臂,眼睛亮亮地看著她,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物什一般。
「怎麼樣?去不去?我剛跟爹爹娘娘說了這事,他們讓我們盡情去玩!」二姐晃了晃張儒秀的手臂,話語間儘是輕快。
「當然要去!不僅今日要去,以後都要出去玩!」張儒秀自然萬事無憂,初來乍到,又有技能加持,自然只想吃喝玩樂。
二人一拍即合,二姐似乎是來之前特意打扮了一番,精氣神十分飽滿。反觀張儒秀,盯著雞窩頭,褙子也不知偏到了哪裡去,坦胸露乳,滿是邋遢。
二姐自然看不慣張儒秀這幅散漫模樣,推著人坐到銅鏡前。那高高的妝奩盒被她推開,幾樣物什被挑了出來。
二姐好似格外偏愛篦子和墜尾釵子,偏愛瓔珞珍珠那些玩意。可偏偏她搭配得十分好看,這便讓人無言可懟。
大宋向來崇尚素凈大方,溫婉可人,女子的形象也往往朝這方向靠攏。可二姐看起來那麼精明利落,倒像是「王熙鳳」一般的潑辣子,不過待她卻是極好,至少目前給她的感覺是這般。
張儒秀懷疑,二姐房裡的女使是不是只是打雜來的,平日里的妝造服化怕不都是二姐自己動手來的。
二姐手藝極巧,手指翻飛間髮髻便搖身一變,服帖又精緻。本來二姐還想給她搭一身衣裳的,最後被張儒秀以「這身尚可」的理由給搪塞了過去。
這身衣裳她才穿了大半天,換下來那些女使便要洗,確實沒必要。
二人又磨蹭了半晌,等準備好出府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不過遠處汴京城卻華燈初上,聲勢漸漸浩大起來。
張儒秀二人乘上了一架馬車,車夫還是白日那位。二姐還頗有情調地提了一盞玉兔琉璃燈,輕巧可愛。放在車間里,暖光便閃了起來。
馬車轆轆行駛,再一回頭,張府便被甩在了身後。這處偏僻,偶有幾分犬吠傳來,聽不太清。
張儒秀掀開車簾,心裡滿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