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殿外突然想起雜亂的腳步聲,守在殿門口的太監失聲尖叫:「有刺客!護駕!來人啊!護駕!」
這樣驚慌失措的尖叫讓楚岳磊臉色劇變,他抓起大氅披上,然後衝到了殿門口,隨即被眼前看到的一切嚇得面容扭曲。
司淵渟也跟著出來了,在看清殿門口的景象時,就連沉穩如他也始料未及地怔住。
殿門口的地磚上陳列著十數具死屍,這些屍體都穿著太監的衣服,渾身血淋淋的劍傷,眼睛睜得極大的臉上也都是恐懼至極的絕望神情。
這些死人,或者說這些面孔,他都認得,是在他上位前曾經欺辱過他的太監,但後來都被放出宮了,他雖將還在宮內的那些人都殺了,但已經放出宮的,他並沒有讓人去追殺,因為他不打算把更多的人力和時間浪費在這些人身上,既然不再出現在他面前,他也就不會把心神放在對這些人淺層的報復上。
現在發生的這件事,也不是他安排的,而唯一有可能做這件事的人……
司淵渟跨過門檻,繞過那些屍體走到台階前,抬頭看到了遠處站在另一宮殿的重檐歇山頂上,那個影影綽綽被冷冽寒風吹得衣袂翻飛的身影。
利落的黑衣讓那個頎長的身影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更因距離太遠而無法看清面容。
但司淵渟知道,那是楚岳峙。
楚岳峙找到了當年那些太監,不僅殺了還丟到楚岳磊乾清宮的殿門口,整整齊齊地陳屍,既是讓他知道欺負他的人即便逃到天涯海角都會被找出來償債,也是對楚岳磊的宣戰。楚岳峙要楚岳磊清楚明白的知道,這個帝位染血奪來,過不了多久也將會在血泊被奪走。
夜空中的烏雲漸漸散去,隱蔽在烏雲后的滿月一點一點地露出了全貌,月光大片撒落,被照亮的宮殿檐頂上已然空無一人。
司淵渟收回遠眺的目光,微微低頭,臉上露出了一抹不明顯的淡笑。
楚岳峙這麼做,若從理智上來看並不合適,楚岳磊已經起疑的情況下,如此明目張胆地挑釁,實非上策。可,他卻從楚岳峙這樣過激的行事中,感受到了楚岳峙要護他的決心。
這樣就足夠了,楚岳峙將他看得比什麼都重,在他的事情上永遠讓感情走在理智前面,這是他不曾奢望過的重視與守護;他曾經覺得這世間已然無可戀眷,甚至覺得也許殺了那麼多人罪孽深重的自己死後也難得解脫,可現在,他終是生出了一絲要繼續活下去的慾望,因為他知道,楚岳峙不僅會陪伴在他身畔,還會無所不用其極地護住他。
楚岳磊整張臉都已變得鐵青,趕來的皇宮禁衛擋在他身前,可他卻把人推開,目不瞬眨地看青磚上的屍體,而後便突兀地放聲大笑起來。
司淵渟回過身看著近乎瘋狂的楚岳磊,道:「陛下,此處不安全,還請讓禁衛軍護送陛下先行離開。」
「不安全?司愛卿這話說得倒是有趣,這皇宮之中,從來都危機四伏,何時安全過?」楚岳磊笑得近乎癲狂,他赤腳踩過一具太監屍體,走到司淵渟面前,逼近司淵渟說道:「司愛卿你放心,朕一定好好活著,但想讓朕做不成男人,沒這麼容易。」
司淵渟眉目不動,在楚岳磊幾欲噴火的注視下,鎮靜道:「陛下,呂太醫醫術精湛,想必一定能找出法子,免除陛下受刀割之苦。」
「他最好是,否則,朕不會只要他的命這麼簡單。」楚岳磊陰森地說完,又指著那些太監的屍體,說道:「給朕查,皇宮禁衛是怎麼出的這麼大紕漏,這些太監是誰殺的,都給朕查清楚!限你三天之內,給朕一個答覆!」
那些死去的太監,楚岳磊一個都不認得,直覺告訴他這事跟楚岳峙脫不了干係,或者說,不管事實真相為何,他都會把事情算到楚岳峙頭上。他當然知道就算司淵渟去查,也不可能查出來兇手是楚岳峙,但他要看看,司淵渟打算怎麼處理這事。
「臣,領旨。」身後便是台階,司淵渟無可退,唯有就地跪下,可他才剛屈膝,楚岳磊卻突然自己向後退開一大步,用大氅掩住了自己的下半身。
抬頭,司淵渟看著滿臉陰沉的楚岳磊,揚聲道:「來人,護送陛下離開。」
一旁的小太監戰戰兢兢地想要上前來要扶楚岳磊,可轉念想起司淵渟之前提醒過他的話,頓時停下腳步又縮回了邊上。
楚岳磊獨自站著,連一個願意靠近他的人也沒有,他環顧四周,所有人都對他展現出了低頭臣服的誠惶誠恐,可除了司淵渟,早已無人願意待在他身邊,他雙手緊握成拳,臉上露出了令人不寒而慄的兇狠。
周遭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
司淵渟站起了身,他踏前一步靠近楚岳磊,壓低了聲音說道:「陛下,有臣在,一切無需擔憂,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臣替陛下擋著。」
楚岳磊一陣恍神,又再想起自己行刺后的那段時日,司淵渟親侍湯藥,為他撫琴,無論何時睜眼,無論他如何打罵,司淵渟始終都在,他身邊沒有旁人,只有司淵渟。
他可信的人,只有司淵渟。
「朕乏了,明日早朝作罷,有什麼事,你看著辦。」楚岳磊用大氅裹緊了自己,轉身拖著腳步留下了一路帶血的腳印。
禁衛軍和太監都跟了上去,只留下少數人等候司淵渟下指令。
看著一地的屍體,司淵渟漠然道:「沒什麼可查的,都丟去亂葬崗喂狗便是。」說完便又大步返回殿內。
呂太醫還在地上伏著,司淵渟快步過去將人扶起,取出自己的巾帕給呂太醫,讓他擦拭嘴角的血,道:「呂太醫,你受罪了。」
呂太醫接過了巾帕,卻沒有用來擦嘴,只搖頭道:「與司公公這些年比起來,老臣這點程度的傷根本算不得什麼罪。」頓一頓,又說道:「司公公放心,老臣替陛下觸診時,手上已抹了葯,陛下那處不日就會開始腐爛,到時候,即便陛下不願意,為了保命,也必須讓老臣動刀切除。」
司淵渟替呂太醫撿起地上的藥箱,道:「請呂太醫再稍加忍耐,事成之後,會有人接應你到東廠。」楚岳磊定不會讓呂太醫活,可他司淵渟要用人,自然也會保人。
呂太醫躬身謝過司淵渟,未有再多言,一瘸一拐地離開,走出殿門時,地上的屍體和血跡尚未清理完,然他見到也不過是輕嘆了口氣,心中已無更多觸動。
司淵渟喚來宮人進殿清理,從殿內離開時禁衛軍首領匆匆返回請命,司淵渟道:「宮中本應守衛森嚴,如今卻讓刺客來去自如,今晚當值的所有禁衛軍罰俸一個月,以此為戒。此事由東廠接手調查,退下吧。」
禁衛軍首領本以為出了此等大事,自己免不了要受杖刑,卻不想竟只罰俸一個月,當即跪下謝恩,只是司淵渟無心再浪費時間走過場,故而禁衛軍首領還未謝完恩便覺面前揚起一陣涼風,再抬頭,司淵渟已不見蹤影。
回到安親王府後,楚岳峙在屋頂坐了很久。
身上沾染上的血早已干透,他只穿了一身勁裝,在這寒夜裡卻並未覺得寒冷。
那些太監都是他殺的,在京城外的樹林里,進行了一場狩獵。被丟進樹林里的太監們是獵物,而他是唯一的獵人。這場單方面的獵殺花了不少時間,因為他每殺一人之前,都要那人親口說出當初是怎樣為難過司淵渟,他自虐般地要從那些人口中知道,司淵渟都經歷過什麼。
本來只打算將那些太監殺死,然而聽完那些太監的坦白與求饒后,他沒能忍住滿腔的激憤與痛楚,這才決定把那些屍體都丟到楚岳磊面前。只是他也不可能一個人扛著十數具死屍去宮裡,所以那些太監的屍體,其實是身為王府護衛指揮使的周楫及周楫手下信得過的十數名護衛,一起將屍體帶進宮照他的意思陳列在楚岳磊所在大殿的殿門口。
並非不知自己太過衝動莽撞,做了不該做的事,可是他剋制不住。
他不是司淵渟,沒法像司淵渟那樣把那些事都忍下來,只要一想到那些太監仗著是楚岳磊的交待,肆無忌憚地對司淵渟動過手,用私刑去傷害司淵渟,還把餿掉的飯菜給司淵渟吃,要司淵渟向他們行禮,他就恨不得立即就將楚岳磊碎屍萬段。
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樣容易失控,明知不可為,依舊故意犯錯。
身後傳來屋瓦被踩的細微輕響,楚岳峙沒回頭,只悶聲說道:「我知道不該如此行事,你別生氣。」
從后摟住楚岳峙的肩,用自己的大氅將楚岳峙裹住,半蹲下身的司淵渟將下巴擱在楚岳峙肩頭,在他耳邊反問:「我生什麼氣?」
楚岳峙稍稍用勁掙了一下沒能掙開,抓住司淵渟橫在他鎖骨上的小臂說道:「你別抱我,我身上都是血腥味。」
像是沒有察覺到楚岳峙情緒低落,司淵渟又問:「不是讓你等我回來,怎麼這樣不聽話?」
楚岳峙有些泄氣,半晌,才從喉間擠出一句:「他們欺負過你。」
「都過去了。」司淵渟像是不在意般說道。
可楚岳峙知道,司淵渟從來不是不在意,只是這樣的人太多,而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才放過那些人。
「你見到那些屍體,一點都不驚訝,分明是記得他們,這哪裡是已經過去的表現。」楚岳峙說完,側過臉看司淵渟,這才發現司淵渟一直神情溫和地看著他。
「我沒生氣,不是什麼大事,我能處理。你這樣護我,我只覺高興。」司淵渟吻住楚岳峙的唇輕吮一記,道:「看你這樣,看來身子是沒什麼大礙了。」
楚岳峙追上去輕咬住司淵渟的唇珠,貼著他的唇道:「本來就不是多嚴重的傷。」
用指腹輕撫過楚岳峙的喉結,摸到自己咬下的齒印,司淵渟道:「今日我在宮裡伺候了楚岳磊一整天,現在換你來伺候我可好?」
楚岳峙面上露出一點難色,猶豫道:「後面,還沒好全,不能用……」
攬住楚岳峙將他帶起然後一同從屋頂躍下,司淵渟轉而牽住他的手,看似正人君子般端正道:「先去沐身。司九還有很多事可以教給楚七。」
楚岳峙並不認為是自己誤會了司淵渟所說的伺候之意,只是也的確不知司淵渟想做什麼,未有多問地任由司淵渟牽著他一同去浴房,可不知為何,楚岳峙心中莫名便生出一絲羊入虎口的危機感。
————
作者有話說:
姬末:請問對於老婆是個會大開殺戒的瘋批美人這件事,司公子有何感想?
司九:他只會為了我瘋,而且在我面前就是只小白兔。
姬末:果然即使是親媽也避免不了被秀恩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