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周晨光從來沒想過,程思意竟然親自出庭指證他,這都幾年過去了,更沒想到程思意這麼能忍,手裡拿著這盤錄像視頻,這些年來,竟然隻字未提。
所以,當證據呈現在法庭之上的時候,可謂是打了他這邊一個措手不及,再加上前妻這個身份,讓周晨光這邊的律師就算再巧言善辯,也無法反駁。
大局已去,塵埃落定,法官當場宣判。
這邊庭審現場才剛結束,老劉和律師就圍了過來,周晨光知道自己如今已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在老劉面前低著頭,無話可說。
他如今聲名俱毀,作為包庇他罪行的經紀公司,自然也難免於難。
老劉氣不打一出來,怒目看了周晨光許久,甩手離去。
身旁的律師站起來跟隨老劉離開,他緩過神來的時候,法庭上已經沒有幾人。
程思意這個時候還沒走,秦邵贏了官司,兩個人春風得意,她守著舊情人的面與新情人有說有笑。
這一幕畫面深深刺痛周晨光的眼睛,他盯著程思意凝視了許久。
誰知這女人注意到他的目光,抬了腳,淺笑著走過來,走到他跟前,嘴角彎了彎,假仁假義的說:「我向來對事不對人,希望不會影響到我和你之間曾經夫妻一場的情分,至於小豆芽那邊,你如果還想要這個兒子,以後謹言慎行,我這個人心軟,讓姐還能給你探視權,如果以後你胡亂造謠,挑撥我和小豆芽的關係,那我就起訴到法庭,從此之後,讓你沒有任何探視的權利……」
她說到這裡,突然彎下腰,把剛才老劉走的時候不小心蹭掉的資料撿起來,擺到他桌子上,擺放的工工整整,隨後才繼續說:「周大作家,你今年剛吃了官司,不想再吃一次官司吧?所以以後,規規矩矩做人,踏踏實實做事,這是我給你最後的忠告。」
說完之後,雙手往身後一背,腳步緩慢的昂首離去。
周晨光從法庭出來,外頭的日光正盛,他只覺得雙目被耀眼的光芒刺痛,一時看不清前方的台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這邊還沒走出法院,媒體那邊紛紛就接到了消息。
在他出來之前,秦邵因為贏了官司一時風頭無兩,先不提賠償多少錢的問題,一下子名聲鵲起,不是一個曾經被埋沒才華的作者,未來成為行業內的新起之秀,是有很大的可能的,所以他一出來就有各家媒體圍著他做各種採訪。
秦邵向來低調,本打算什麼也不說就走,誰知卻被程思意拉了一把,程思意作為商人,深知輿論的能力,如今正是秦邵出名的好機會,這個時候不拋頭露面,出現在大眾視野中,炒一波熱度為自己提高知名度,更待何時?
不過她如今身份特殊,不好被大眾知道兩人的關係,所以自己先上了車,戴上墨鏡,把秦邵留在人群中,強迫他接受採訪。
當初那些圍著周晨光的記者媒體,如今對這位贏了官司的小作家趨之若鶩,問東問西,期待他的最新作品。
周晨光就像過街老鼠一樣,正準備灰溜溜離去,只聽誰說了一句什麼,大批記者又朝他湧來,那些錐心刺骨,讓人心裡生寒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朝他拋過來,周晨光面如死灰,撥開人群倉促離去……
這一幕完完全全落入程思意的眼底,她心如止水,毫無波瀾,甚至還愜意地舒了口氣,等秦邵接受完採訪上了車。
車子緩緩行駛在寬敞的車道上,等周邊記者全被拋在後面,才把臉上的墨鏡摘了下來。
笑盈盈的對秦邵說:「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什麼時候辭職呀?」
男人沉吟了一會兒,先起來眼皮子瞧她,「這麼迫不及待的希望我辭職?是不是又想換新助理了?」
她嘆了口氣,「我當然不想呀,我現在喝你的咖啡吃你做的菜,都已經產生依賴了,不過為了你的發展著想,今年之內你最好有新的作品上市,趁熱打鐵嘛,所以是你自己主動辭職,還是我炒你魷魚呢?」
男人聲音低沉的笑了,也不顧前面開車的司機,一把拉了她的手,握在掌心輕輕摩挲她的手背,「辭職不影響你喝咖啡,也不會影響你吃我做的菜,這個你大可放心。」
程思意垂頭養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上輕飄飄掃了一眼,「那可不行,以後這雙手啊,可是握筆杆子的,金貴著呢,廚房那種油煙重地就不是你能隨便去得了,」說到這裡往後撤了撤上半身,細細打量他一眼,「你以後就是名人了,有了名還缺錢嘛,欠我那二十萬,改名一分不欠的還給我才行……」
以前不要這個錢的時候,男人非要還給她,如今張口要了,這男人卻又耍起了賴皮,「要不這樣好了,這20萬就當彩禮,我嫁給你?」
程思意還以為自己聽錯,眨兩下眼皮子,難以置信的轉過頭來看他,「你是要入贅?」
入贅可是對男人的奇恥大辱,誰知秦邵聽了卻無所謂一笑,「入贅也行。」
「……你不在乎?」
「我為什麼要在乎?」
她好笑的看著他,「反正我不在乎,如果你們男人的自尊心也就指甲蓋大小,就怕傷了你的自尊,回頭你再像周晨光一樣,恩將仇報,那我豈不是栽了兩回?」
這男人精打細算起來比誰都精明,誰知轉口又說:「那不如這20萬我給你,就當我給你的彩禮,你嫁給我?」
程思意可沒見過這麼沒臉沒皮的,不是她嫁給他,就是他嫁給她的,左右跑不過這20萬……
不過程思意畢竟經歷過一次婚姻失敗,對於今後要不要結婚這件事,端的是順其自然的態度,而且如今年齡大了,就越怕麻煩,想到這裡,忍不住抬起來眸子悄悄打量他——
結婚不結婚的,要是能一直談戀愛也不錯……
不過這也只是想想,人家秦邵畢竟沒結過婚,也沒有孩子,以後有了名氣有了錢,那黃花大閨女得往身上撲,估計沒這個閒情逸緻陪她談一輩子戀愛……
程思意猜的沒錯,秦邵確實有那個想法,不過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操之過急,暫且緩個一兩年,等自己有了身價,再向她求婚也不遲。
*
老劉那邊為了保全經紀公司的利益,就跟周晨光解了約,不過他又把目光瞄到了秦邵這裡,早年間,老劉是周晨光的忠實粉絲,主要就因為那本小說。
只是兜兜轉轉了幾年,才知道原來是張冠李戴。
於是思慮再三,厚著臉皮向秦邵發出邀請,畢竟他們在國內也是數一數二,秦邵年紀輕輕就能創作出這麼優秀的作品,以後定人前途無量,就算不是出自崇拜之心,為了公司的利益,也值得博一把。
秦邵看到電子郵件的時候,卻輕輕一笑,實在佩服老劉的厚顏無恥。
他自然不可能選擇老劉這邊,如今聲名在外,有的是想捧他的人。
周晨光以前在魯陽市太高調,連出門都能被認出,以前有以前的好處,現在也有現在的壞處,吃流量的紅利,吃的時候有多香,現在就有多慘。
所以為了不影響正常生活,只能離開魯陽市。
想當初程思意好言好語勸說周晨光離開魯陽市,他如果聽了程思意的勸解,也不至於把程思意逼急淪落到這個地步。
如今一番周折,他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不離開也得離開。
所以官司輸了沒多久,周晨光便賣掉魯陽市的房產,家裡一應傢具全部變賣,悄默聲遠走。
以前周晨光對這個城市並沒太大的感觸,對自己兒子也沒有太多親情,如今腳踏上回老家的列車,望著窗外熟悉的景象,竟然熱淚縱橫。
他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
以後遠走他鄉,想見一見小豆芽都不可能再像以前那麼容易了。
離開這天既沒有親戚相送,也沒有朋友踐行,人活到他這個年齡,突然一無所有,後半生想再打翻身仗的機會也不多了……
周晨光微微出神地看著窗外不斷逝去的景象,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人確實很賤,以前,程思意念舊情的時候,周晨光從不覺得自己愧疚虧欠,甚至還有些瞧不起這女人。
如今程思意痛下狠手,絕情冷漠,幫著秦邵把他逼到如此凄慘地步。
周晨光如今痛了,損失慘重了,才回過來味兒,才曉得去反思,去從內心深處,真誠的去反思。
那些年是怎麼傷害她的,一幀幀,一幕幕,完全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那時候他真是豬油蒙了心,完全看不到程思意為他和小豆芽的付出以及隱忍,開始的時候也只是一次簡單的偷腥,本著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男人都是一路貨色的好奇心態犯錯的。
不過那個時候一切也都很巧,她產後身體大不如前,以前又是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不是那種眼裡有活兒,下得廚房的賢惠女人。
母親天天在他耳邊念叨,程思意在家裡如何如何金貴,如何如何懶惰不過日子,又是如何如何讓她這個老母親累死累活。
其實掰著手指頭算一算,家裡有月嫂幫襯,母親總共也就幫她帶了不到20天的孩子,結果就說了一籮筐的不好。
他外面有溫言細語,知情識趣的解語花,家裡又有母親對程思意的各種詆毀,再加上程思意那個時候內心敏感又聰慧,面對母親的挑剔總是不開心,一內一外兩相對比,程思意就跟外面的那個女人差了十萬八千里……
所以後來他就曾偷腥縱/情,不小心完全轉變為動了真情,之後就上了頭,一發不可收拾,他夾在三個女人中間左右為難,每當那解語花和母親為難他的時候,他就把所有的怒氣全部發給了程思意。
也是仗著程思意離不開他,所以高傲到了自大,一時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其實簽字離婚的時候,周晨光內心還是有猶豫的,不過看著哭哭啼啼的程思意怎麼看怎麼煩,而且他又覺得,這或許是一個懲治程思意的辦法,以她對自己的痴情,總有一天還要哭著回來求的……
所以在當初在簽字的時候,程思意表示但凡簽了這個字,此生都不會回頭,周晨光是壓根不在乎的。
如今細細想來,周晨光覺得自己真是豬狗不如,最後被解語花威脅,從他這裡拿走了那麼多錢,除了恨解語花,其實連程思意也捎帶著一起恨上了,因為他覺得,倘若程思意在家裡嘴巴能夠甜一點,不要事事好強,不要人前高冷,又或者手裡勤快一點,懂得做一做家務,母親沒有那麼多的意見,他沒有那麼多的煩憂,或許就沒有解語花這事了,更沒有被解語花欺騙這回事……
這是當年他的心態,不過如今真挨了程思意,這狠狠地當頭棒喝的一棒,周晨光反而不犯賤了。
他深深地懊悔起來,愧疚起來,無地自容起來……
確實就如她所說的,自己愚蠢的時候犯下的這些錯,有一天兒子長大了,真是沒有臉面對兒子啊……
晚上七點多的時候,周晨光才回到了老家,從高鐵站出來,望著熟悉也陌生的車站,一個人背著包孤零零下了車。
他回到這裡,沒給任何人打電話,母親那邊向來強勢,這兩年,他漸漸也明白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越發和她的關係疏遠,自然也不想回家的。
所以漫無目的走了兩個街口,抬頭瞧見一個廣場,廣場對面就是一家酒店,酒店已經有些年頭,看上去陳舊破裂,原本紅色的大招牌,也在常年的風吹日晒之下褪了色。
換做這兩年,周晨光是不會在這樣的地方落腳的,別說晚上住宿,就是中午找個地方午休,那都得是五星級的。
不過這樣的小破地方,五星級酒店整個市也沒有幾家,更何況他如今狀況凄慘,入不敷出,也沒有了那個資格住五星級。
所以抬手提了提肩膀上的包,徑直朝這家酒店走去。
人剛走到廣場路燈下,就聽身後響起一聲輕咳,周晨光轉過來頭,就看到一個擺攤算卦的老頭一臉神秘的看著他。
周晨光老家是處偏遠鄉村,玄學盛行,觀香算命是這裡的習俗,他從小耳濡目染,免不了受一些影響。
所幸這會開房也睡不著,人影稀疏,這老頭也不曉得今天有沒有開張。
於是兩步走近,拉了馬扎就坐到老頭對面。
以前的時候周晨光算命,那都是大富大貴的命,誰知他這邊剛坐下,對面的老頭就搖了搖頭。
問他:「最近是不是運氣不好啊?」
運氣好的話,誰來算這個?
於是周晨光故弄玄虛,跟這位老頭瞎扯了十塊錢的。
聊到最後實在乏味,扔了錢,提起來包就走。
誰知剛走出兩步,老頭就在後面拉了他一下。
「其實我剛才幫你佔了一卦,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該說不該說的,您剛才不都說了?還有什麼儘管說吧。」
老頭兒抬手指了指桌面上的銅板,「你這卦象可不怎麼好,晚年甚是凄慘啊……」
剛才他說了那麼多,周晨光都沒聽到心裡。
就這一句話,瞬間戳中周晨光內心最懼怕的地方。
他轉過來頭,故作輕鬆的問:「哦,怎麼個凄慘法?」
「……怕是眾叛親離,無人問津啊……」
周晨光的眼神立馬變得凌厲,發狠的看著這不會說話老頭。
最後哼了一聲,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