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岑蠻和紀文言找到沈大林后,便和沈大林一起回到了小院里。
他們剛一進屋,就看到岑妙正要起身往床頭邊的小桌上倒水和,沈大林立刻上去按下岑蠻,用手摸了一下水壺道:「娘子,你好好休息,這水涼了,我去換被熱的。」
說著就急匆匆地出去,不一會兒又提著水壺進來,倒好水之後,還用手摸著杯壁試了試溫度,才小心地遞給岑妙道:「小心燙。」
看到這個情景,池音和岑蠻不覺交換了一個眼神,眼前的這個男人對岑蠻的姐姐如此關懷備至,哪裡像是沈如星口中的那個忘恩負義的負心漢了?
但岑蠻卻不以為然,雖然礙著自己姐姐的面沒有多說什麼,但還是小聲嘀咕了一句:「假惺惺。」
不料岑蠻才說完這句話話,岑妙就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讓沈大林扶她起來。
「娘子,有什麼事你吩咐我去做就可以了,你現在的身子……」沈大林著急道。
岑妙卻笑了笑,自己慢慢撐著身子起來,低頭看了一眼沉沉睡在自己身側的嬰兒白嫩的笑臉,嘆息間落下一滴淚來:「阿力,這些年謝謝你。」
「娘……阿妙……」「沈大林」愣在原處,獃獃地看著岑妙,最終只能撇過頭問道,「你都知道了。」
「阿姐,你在說什麼?」岑蠻困惑地看著二人。
岑妙看著岑蠻一直有意藏著的手心,無奈的說道:「從你帶著我的眼睛進來之後,我的記憶就一點點恢復了。」
「那阿姐想起這些年經歷的一切了……」岑蠻頓了頓,看著姐姐臉上強撐著的淡淡的笑,立刻上前抱住了岑妙,竟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阿姐,阿姐!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早點找到你,要是我早點找到你,這一切就不會這樣,你也不會受那麼苦……阿姐!」
「傻孩子。」岑妙輕輕拍著岑蠻的背,「這不是你的錯,能在消失之前再見你一面,看到你成家,阿姐也已經心滿意足了。」
「不,阿姐,我不會讓你消失的。我和小谷已經決定了,我們願意為你贖罪,不管多久都好。」小蠻道。
聽岑蠻這樣說,小谷也趕忙上前表態道:「姐姐不用擔心,我們望月谷與世代守護冥界的夜鴉族交好,帶我們出去之後,我會和小蠻一起去求素玄大人,向夜鴉族的族長討個恩典,讓你陷進入輪迴轉世,至於這裡留下的一切,我會和小蠻一同承擔。」
「小蠻,你的眼光比阿姐好。」岑妙笑了笑,「但若是讓你們背負這麼大的孽債,你叫阿姐於心何忍?」
「阿姐,當初因為我天資不足,你不惜將自己唯一的天狐鈴給我幫助我修鍊。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姐姐,若是連你我都保護不了,那我,那我何必再苦苦修行呢!」岑蠻激動道。
「是啊。」小谷也勸說道,「轉世輪迴,我和小蠻總還有辦法找到姐姐,您和小蠻也還有相聚之時,這比功德修為重要的多。而我只希望小蠻這一生,和她在意的人都能平安快樂。」
「我明白了。」岑妙欣慰又心疼地摸了摸岑蠻的額頭,又低頭握著岑蠻的手,看了看岑蠻掌心中的自己的眼睛,「真是為難你了。」
她現在無力收回自己的雙眼,更無法承受自己眼睛積年的戾氣和邪氣。她知道以岑蠻的修為要承受這樣一雙眼睛,負擔有多大,看向岑蠻的眼神中便充滿了愧疚。
她曾對著戰死的父母發誓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妹妹,卻沒想到現在竟讓妹妹為自己承受這些。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便嘆道:「也不知,月兒現在如何了。」
「姐姐放心,我已經見過月兒的轉世了,月兒她現在很好,有小音的朋友照看著,也很安全。」岑蠻連忙將沈如月轉世成韓月娥的女兒的事告訴了岑妙,並說道,「阿姐,沒事。我吃了小谷給我的丹藥之後,真的一點兒都不覺得累。阿姐你不知道,小谷的醫術可好了,會煉製各種靈藥仙丹,你不用擔心我。」
岑妙看著岑蠻帶著些撒嬌意味的樣子,不覺笑了笑,看向小穀道:「小谷,小蠻以後就要拜託你了,她性子毛躁脾氣急,你多擔待。」
「姐姐放心,今後我會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況且小蠻很聰明,也懂得照顧自己。」小穀道。
「嗯。」岑妙笑了笑,轉頭看向「沈大林」。
岑蠻這才想起姐姐方才的話,忙問道:「阿姐,你方才叫他阿力,是什麼意思?」
岑妙慢慢推開岑蠻,勉力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沈大林」的面前,抬手輕輕拂過他的面龐,眼淚在面頰上緩緩滑落,她輕聲問道:「為了我這麼一隻『狐妖』,讓自己頂著這張臉困在這樣的地方這麼多年,值得么?」
起初在岑妙漸漸恢復記憶的那一霎,她心中是有恨的,只是在看到辛苦找到自己的妹妹的臉的時候,勉強自己把這些很都隱藏了起來。
因為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不想破壞自己和妹妹相處的最後的時光。
可真正讓她從這些恨意中解脫出來的,卻是眼前的這個長著她最痛恨的臉的男人。
就在岑蠻帶著小谷進門見她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他,在那些她曾幫過的人都拿起刻著符咒的石塊砸向她的時候,只有他擋在自己的面前。
甚至放棄了輪迴,放棄了自己的臉,陪著她被困在這陣法之中。
壓抑著自己的感情,陪著她做著過去幸福的夢。
「姜力,這麼做值得嗎?」岑妙又問了一遍。
男子低下頭,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種事從來就沒有值得不值得的,只有願意不願意。
而他,為了她,什麼都願意。
他的命本來就是她救的,當年的瘟疫,若不是她,他和那些疫民早就死了。
當時他就在心裡發誓,要守護她一輩子。
她是別人的妻子,所以他從不會去打擾她,只是遠遠的關注著她,只要她過得好就好。
後來,他們把她抓了起來,說她是狐妖,他看著她,想起她溫柔地親手喂患病的村民葯的情景,想起她淺笑著照顧他和每一個病人時的情景。
他覺得即便她真是妖又如何?人尚且有好人和惡人,她即便是妖,也是曾求了整個村子的好妖。
但他不過是個外鄉人,在這個村子中人微言輕。
即便他用身軀替她擋下那些石塊,卻也依舊救不了他的性命。
所以他自己找到了那個渾身邪氣的道士,想和她一起死,但那個妖道卻邪魅地笑了笑,告訴他了一個可以一直陪著她的方法:變成曾傷害了她的丈夫的樣子,陪她活在她生命中最快樂的那段記憶里。
他答應了。
即便他每次看到自己的這張臉的時候,總會想起她曾受過的苦,讓他恨不得撕碎自己的這張臉。但只要她是開心的,他便可以忍受一切。
但現在她醒了,這也意味著她不再需要他了。
姜力側著臉,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說道:「這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真是個傻子。」岑妙含著淚看著他。
但也只有這樣傻的人,才能撫平她這些年的恨。
「現在,你……不需要我了。」姜力側過頭,高大的身軀竟顯得有些無力,「我會自己離開。」
「你去哪裡?」岑妙拉住他的手道。
「我不想讓你為難。」姜力道,「況且,現在你清醒了,自然也不會想看到我現在的這張臉。」
「重要的重來不是你的臉。」岑妙用手捧過姜力的臉,讓他看著自己,「重要的是你的心意。」
說著,岑妙幾乎用盡了自己身上僅剩的力量,將姜力的臉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阿姐,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岑蠻走過去看著姜力。
岑妙扶著姜力的手,轉過身對岑蠻道:「他是姜力……」
而後就將她和姜力之間的事,告訴了岑蠻幾人。
「阿姐,你是說他……」岑蠻頓了頓,看向姜力,突然很是鄭重地像他行了個禮,「姜大哥,我岑蠻多謝你這些對我姐姐的照顧。」
「不,不必。」姜力道,他心中依舊在想著以後的事,現在岑妙有了妹妹,又即將轉世,他將來還有機會再見到她嗎?
而岑妙則在這個時候,握住了姜力的手,問道:「姜力,雖然我時日無多了,但我還是想問你一句,你願意娶我嗎?」
姜力一愣,反應過來之後「我我我」的說了好幾聲,但實在太過激動,便索性一把將岑妙攬入了懷中,好一會兒才完整地說出:「我願意,我願意!」
但激動過去之後,他卻又慢慢地推開了岑妙:「我不想你因為覺得虧欠我,而答應嫁給我。」
「你啊。」岑妙道,「若只是感謝虧欠,報答的方式有很多種,我這一世所剩下的日子並不多了,我若是用這樣的方式報答,豈非太過忘恩負義了。我只是不想讓我們就此錯過,留下遺憾,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哪怕一天也好。你我離開這裡之後,都會進入輪迴,將來你我會怎麼樣,都是未知之數了。現在月兒沒事了,小蠻也有了歸宿,我心裡最重要的幾個人中,只有你讓我放心不下。」
「我……對不起,我不該說這樣的話。」姜力手忙腳亂的道歉。
「別道歉了。」岑蠻道,「只要我阿姐認定你,你就是我親姐夫。」
姜力有些靦腆地笑了一下。
池音也適時地開口道:「岑姐姐,難得有這麼大的喜事,我想送你和姜大哥一件賀禮。」
說話間,池音已從玉簡中拿出了一斷紅線交給二人:「這是我在天界時,月老送我的紅線,據說繫上可結下一世的情緣。」
「小音,你還認識月老呢。」岑蠻問道。
池音突然想起自己在月華宮的那段時候的回憶,淡淡地笑了一下。那時候她才斷了赤尾羽,月老給她這段紅線,原本是想哄她高興,沒想到竟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大家高高興興地一起吃了頓晚飯,夜間池音獨自出來走走,紀文言就跟了上來。
「池姑娘有心事?」紀文言問道。
池音看著天空中虛幻的夜景,微微笑了一下,答道:「只是有些感慨罷了。」
「為何?」紀文言問。
「那段紅線。」池音在院子外的一徑邊的石頭上坐下,看著明月說道,「我曾經也有一段姻緣,但因為一些原因,我沒辦法再對一個人專情。不過當時我還很喜歡那個人,總是擔心自己會變心。那個時候,我每天都想把自己心中的不安告訴那個人,想讓那個人和我一起補救這個問題,但他從來沒有好好聽我說過。當時的我因此而陷入不安,月老為了安慰我,便把那段紅線給了我,月老說再不濟就綁上紅繩轉世歷個劫。」
「你當時和那個說這件事,是想和他一起解決這個問題?」紀文言突然想起那段時間,池音終是不斷地和他提起赤尾羽的事,但因為他心中隱藏著的心虛,一次次地不給池音開口的機會。
若是當時他好好聽完池音的話,現在他們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強烈的悔意在這一刻,幾乎要將他淹沒,讓他窒息。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如此愚蠢,回想起過往的每一步,都在將他們之間的關係推向不可挽回的境地!
而且他明明就在她的面前,卻無法將心中的悔恨告訴她,這種簡直比悔恨更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