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進廠（後續）

寶鋼作為滬上第一大製造業工廠，廠區實際範圍極大，又有天南地北各類工人，整個廠區稱為一個城中城亦不為過。

一條長長的交通主幹道貫穿整個廠區，兩邊綠植都是法國進口的梧桐樹，宛如通天，茂密之處令人分不清是黑夜還是白晝。

阿煒一行三人由山羊鬍押著走在這條直道上，三人經歷適才那場暴亂，似是還未回過神來，都低低的垂著頭，默不吭聲的走著。

只有山羊鬍帶著兩個廠衛隊員走在最前面，吹著空哨，舞著長棍。

」他媽的「鳴哥突然暴起大喊」我不幹了，我不進廠了，我要回崇明「

阿煒一把拉住鳴哥胳膊」你瘋啦！你「阿煒剛要提醒鳴哥大家都在老家犯了事，一瞄眼看到身前的山羊鬍，生生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涼風吹落葉，一行人就這麼停下了腳步。

山羊鬍冷笑了一聲」鄉下人就是鄉下人，你當這裡是菜市場，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我告訴你，在吳淞這塊，只要是寶鋼看上的工人，你不來也得來，來也得來，還有，進來了這個廠，一切都由上頭的人說了算，叫你們趴好就趴好，叫你們站好就站好！「

阿煒道」放你個臭屁，你當你是皇帝啊！「

「皇帝說不上」此時，項晟昆坐著紅旗轎車從一旁駛過，停了下來。

「這個世界分兩種人，一種是制定規則的人，一種是遵守規則的人，遵守規則的人是幫制定規則的人賺錢的工具，是棋子，沒有反抗的權力」項晟昆抽了一口煙，看著阿煒說道。

「陳煜煒，陸一鳴，吳淞江，崇明人，一年前嚴重傷人，在老家躲了一年，這兩天剛到上海，我沒說錯吧？」

說到這，項晟昆的細長眼向上一翻，殺氣外露。

」我告訴你們，這裡不光是你們賺錢的地方，也是其他人賺錢的地方，不妨告訴你們，外面這批工人，有的等了半年，有的等了一年，有的人只要我看一眼，他就一輩子進不來這個廠區，我想誰進來，就讓誰進來！也沒有人可以對著我說不，當然「項晟昆頓了頓，」我也要恭喜你們，即將開始展開人生新的旅途，我會用你們來讓其他人知道，敢違反這裡的遊戲規則，是什麼下場「

阿煒向前一步，看著項晟昆，道」你不要在我面前放屁，我不相信這個世界，有人可以踩在我頭上左右我，我只是想活下去，吃一口飯，誰讓我日子不好過，我也讓他不好過，我肚子餓的時候，膽子特別大。「

項晟昆大笑拍手」好好好，山羊，你帶那兩個去切割廠，這個「他指著阿煒，」帶去冶鍊車間「

淞江看著阿煒道」你自己小心！「

阿煒笑了笑，」你記得晚上幫我偷皮鞋「

與兩人分別後，阿煒被山羊鬍一路押著穿過重重車間，來到了冶鍊車間。

當時的鍊鋼技術相比現在非常落後，並沒有自動化或半自動化的概念，所有步驟基本都由人力完成。

阿煒走進車間只覺熱浪重重，宛如人間煉獄。

鐵水的沸點在2300多度，整個車間各個角落都泛著紅光，鋼汁四濺。工人們不斷地把鐵塊加入鋼水中進行熔煉。

鍊鋼工藝十分複雜，相比起其他車間而言，冶鍊車間無疑是整個廠區中最辛苦最危險的車間。

當時的寶鋼內部官官相互，互相勾結，彼此之間都有著很深的利益往來，工人是否能進廠，全看關係紅包到不到位，很多外地工人傾盡家財來到上海身無分文，自然不能打通層層關係進廠，自然只有滬上本地人才有賄賂的資本。

其實內部也對貪污腐敗多有微詞，但從未有人點破道破，阿煒等人初到寶鋼並不知其中規矩，自然就成了眾矢之的、項晟昆的肉中刺眼中釘。

阿煒自然是想不通個中緣由，只能瞪著身邊的山羊鬍，心道」操你媽的狗腿子，我哪天把你扔到鋼水裡去「

山羊鬍拍了拍徐堯的肩膀，「就這麼一件事，你懂的，別讓上頭難做人。「

」好的好的，沒問題！「

山羊鬍離開時，扭頭看了一眼阿煒，冷笑了一聲。

阿煒心中想道」這幫狗腿子，一定已經想好了方法來整你爺爺，好啊，來啊！「

徐堯看著山羊鬍離開了車間，快步走向阿煒，」兄弟，你真他媽牛逼，項副廠長你也敢打！「

徐堯可謂人中左右逢源之能手，短短几分鐘之間立場轉了好多次，阿煒心道」難道這人也和項晟昆有過節？「

徐堯繼續說道」兄弟，真的，沒話說，好啊！好，真的太好了！「

徐堯邊說道一邊突然發難，把阿煒一頭撞在了一旁的鋼塊上。

他突然發難，阿煒始料未及，又經過今日連番大戰體力不支，竟一時間著了徐堯的道。

徐堯下手極為毒辣，手上一推，腳下一絆，阿煒避無可避，一道血光濺在鐵塊上，不一會就染紅了整桶鐵塊。

」你他媽的，你發瘋就發瘋，媽的連累了老子！「徐堯指著阿煒罵道，同時手一伸」兄弟們！別幹了！集合！集合！「

阿煒倒在地上，頭部受到重創，無法發力，看著眼前聚攏的人越來越多，掙扎著起身。

徐堯點上了一根煙，說道」給大家介紹介紹，我們車間的大英雄啊，怪怪不得了，上午把我們項副廠長差點打一頓，你們說他厲不厲害啊！「

徐堯此人反覆無常，在車間工作一向正話反說，反話正說，諸多工人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就是因為這個英雄，來到我們車間，項副廠長說了，正好我們車間缺人，這個英雄到了我們這，從今天起，他就是我們的一份子，但是啊，他作為我們的工人，我們的兄弟，他他媽的犯的錯，我們要一起承擔，大家今年分配房子的權力，被取消了！「

寶鋼不少工人入廠，都因為大家都是外地工人，在滬上居無定所，每個月薪水不要緊，但是這個住房分配權可是大事，大家可都是沖著這個來的，苦點累點沒關係，都想有個家。

項晟昆不虧是地下皇帝，一招借刀殺人，直接讓阿煒在車間里毫無立足之地！

一時間，所有工人都齊刷刷瞪著阿煒，」大家說，怎麼招呼他呀「徐堯把煙踩滅。

」給我打！「

」熱死了，媽的，徐堯！徐堯！「山羊鬍叫道」人呢，滾出來，有新人到了！「

只見一大漢快步走向前，手裡拿著一根煙發給山羊鬍」王隊長，王隊長，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怎麼親自過來送人啊？」

山羊鬍看了看印著「飛馬」二字的煙，冷笑接過扔進了鋼水，徐堯先是一愣，也不惱也不急，繼續憨笑。

阿煒定睛打量著眼前這人，這大漢雞胸熊腰，長相怪異，一張怪臉雖然堆笑，但透著一股陰險。

山羊鬍不住地擦汗「項副廠長特地安排的」

徐堯一聽，馬上上前握住阿煒的手，「兄弟以後多多指點，指點」

項晟昆一看倒好，我話沒說完，這個狗娘養的已經拍上了這個項晟昆大仇家的馬匹，氣的當場給了徐堯一記老拳。

「指你個媽個頭啊，滾過來」山羊鬍拉過徐堯在一旁竊竊私語。

「啊！他膽子這麼大啊！」徐堯一改憨厚的神態，雙眼惡狠狠地盯住阿煒。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的人哪怕跪著也是個人，但有些狗站著，他還是一條狗。

山羊鬍越說，徐堯的眼神越惡毒，盯著阿煒，似是要滴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