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命運
一家人眼巴巴的望著低著頭的鐘蕪。
鍾蕪緩緩的抬起頭,說道:「我……爸,媽,我不想跟著二姑去她家。」
鍾明彩一聽臉都變了,瞬時間臉憋得通紅,說:「大人的事情,哪有問孩子的道理?今天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章彩兒:「你起碼給個緩衝的機會吧,孩子不想去,你還非逼著去不成?」
鍾明彩:「我告訴你們,這孩子拉去縣上做做什麼親自鑒定,一做便知,這親生的孩子能賴走不成?你們要是不想讓我鬧到縣上的公安局去,就還是讓孩子跟著我們回去,我也不多說什麼。」
章彩兒:「你這是何必呢!」
鍾明彩:「我這是何必?是你們非得鬧成這樣,與我何干?」
鍾鴻:「去,隨你領上去,反正橫豎都是你的孩子,你也別去什麼公安局,可別到時候丟了我們老鍾家的臉面。」
章彩兒:「爸!」
燕琴:「哎呦!真是的,一聽公安局就害怕,就讓她去唄,看她能幹出什麼名堂來?」
鍾明義:「這孩子從小我們夫妻倆就當我們自己親生的孩子一般,養到現在,這次生病,也是專門帶著孩子去外地看病,恰逢又開了個鋪子,這孩子啊,是我們的福星。」說著說著,鍾明義掩面嗚咽起來。
章彩兒也哭著說道:「當初我生不出孩子,後來,你把孩子給我們倆養,我們養著養著,就像小福星般,我竟然懷了孕,生了鍾蕪和鍾棋,我們是含在嘴裡怕化了,好生看養著一天天長大,如今長的越發的俊俏,也不是不讓孩子嫁人,只是孩子生了場大病,好在現在病好了,還沒跟我們享幾天福,就要被你們要回去,你們也能不能體會一下我們的心情!」
鍾明彩:「反正這孩子我們必須領回去,我們都各退一步,今晚我倆現住在這裡,明天了領走,你們看行不行?」
章彩兒看鐘明彩誓不罷休,便只好點點頭。
章彩兒剛點完頭,鍾棋便沖了進來,她一把抱住鍾蕪,大哭大喊:「你們休想帶走我姐姐!」
章彩兒:「別鬧。」
鍾棋:「媽,姐姐要是想去,我才不會阻攔,可姐姐不想去,您為什麼非要答應她們啊!」
鍾明彩在一旁冷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二嬸口中那個不停大人話的鐘棋啊!快顧著自己去吧,把自己頭髮剪成個毛頭小子算什麼樣子!」
鍾棋委屈的哭出了聲,鍾蕪摸了摸鐘棋的頭髮,對著鍾明彩說:「我跟你們走,你不要刺激我妹妹,更不要嘲笑我們家裡的每一個人。」
鍾明義:「鍾蕪!」
鍾蕪:「沒事,爸,我跟她們回去,你放心,在我眼裡,我的爸爸媽媽只有你們,要是我不去,她指不定做出什麼傷害我們家人的事情呢!」
鍾明義和章彩兒已然哭的說不出話。
燕琴:「沒骨氣!」
鍾明彩:「那正好,我也不用今晚留宿了,我們帶著鍾蕪現在就出發。」
鍾鴻:「鍾蕪,快去收拾收拾你的東西吧!」
鍾蕪抹著眼淚跑去了屋子。
鍾孜老遠看著發生的這一切,眼睛通紅,他的心裡如千萬隻螞蟻抓心撓肝,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心愛的姐姐就要這樣離開自己嗎?
鍾蕪出來的時候,背著一個布包,裡面裝了兩件章彩兒給她做的衣服,帶了鍾明義給她買的梳子,帶了鍾棋送給她的圍巾,帶了鍾孜送給她的筆。
章彩兒:「鍾蕪,你再拿點東西,怎麼拿這麼少?」
鍾蕪:「媽,爸,女兒來的時候是個襁褓嬰兒,什麼也沒有,女兒很高興,起碼女兒走的時候還帶了爸媽和弟弟妹妹給我的東西,有這些東西留做念想,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女兒無能,不能再孝敬爸爸媽媽,我走後你們要照顧好自己。」
章彩兒已經泣不成聲,鍾明義也捂著臉痛哭。
就這樣,鍾明彩帶著鍾蕪往外走,快走出門的時候,鍾孜大叫一聲:「姐,記得回來看我們。」
鍾蕪點點頭,一家人哭哭啼啼的送走了鍾蕪。
鍾蕪沒走多久,章彩兒就昏了過去。
走出路口的時候,鍾明彩罵罵咧咧的說道:「我叫你來有個屁用,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虧得我在,要不然就憑你還能要回孩子?」
鍾明彩丈夫還是默不作聲。
鍾明彩更是生氣,怒罵道:「當初還不是因為你們家窮,才不得已把鍾蕪送到娘家,這給她們養著,她們倒是不識抬舉,還把鍾蕪當成她們親生女兒了,放狗屁!什麼鍾蕪,你就應該跟著我們家姓『馬』,過幾天改名字去。」
鍾蕪:「不,我不改。」
鍾明彩:「嘁!你牛轟轟個什麼勁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鍾蕪沒再說話。
到了鍾明彩家裡,鍾蕪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要住到一個陌生人的家裡了。
鍾明彩有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
鍾明彩指著介紹道:「這是你姐,這是你弟,這才是你親姐姐和親弟弟,你們才是親兄妹,既然認回來了,就不要妄想著胳膊肘往外拐,以後要幫著你姐姐和弟弟幹活,不過你姐這幾天也是回娘家,過幾天就走了,等你姐在的這幾天,學著干好家裡所有的事情,等你姐走了,你就要頂替你姐的位置幹活,把家裡的老老少少都服侍好,透聽明白了嗎?」
鍾蕪點點頭,鍾明彩繼續說道:「唉,你還能孝順你親生爹媽幾天的時間呢?這我們村的,隔壁村的,都有媒婆盯著你,什麼貌美如花,小家碧玉,孝順體貼的好名聲可是響噹噹的,不像你那個妹妹,太淘氣了,你啊,不愧是我的女兒,你還要謝謝你爸媽給了你這麼好看的容貌勒!」
鍾蕪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
十幾年沒見過的親姐親弟又怎麼樣?家裡面來了個陌生人,誰心裏面都不舒服。
姐姐更是端起架子,頤指氣使,更別說弟弟了。
鍾蕪在鍾家,鍾孜和鍾棋儘管比她小,可也是處處疼她護她,尊敬她,哪裡像現在這般,把她當做僕人一般使喚。
鍾蕪只有在溪水旁邊洗衣服的時候,才能遠遠地望著遠處,這裡離她的家終歸是有兩小時路程的,她定是不能隨時隨地跑回去,她明白,要是她跑回去,她便會給家裡人添麻煩,她不在的日子裡,也不知道家裡面情況怎麼樣,她望著遠處,心口一陣陣地抽著疼。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總是哭著睡著的,水靈靈的大眼睛,這幾天總是又紅又腫,雙眼皮都哭成了單眼皮。
這天凌晨,她躲在被窩裡咬著牙哭著,怕哭出聲來讓姐姐聽到,她咬著被子嗚咽,她好想家,好想爸爸媽媽。
終於忍不住了,她偷偷跑到了屋子外面。
站在屋子外面,她盯著門外,好像從家門口跑出去,她就可以到鍾家了。
內心的想念已經讓她備受煎熬,回家的念頭愈發的劇烈。
終於,她咬咬牙,跑出了家門。
一股腦的跑啊跑,她不覺得累,不覺得遠,只覺得很幸福,又很難過。
不知怎麼,從來不認路的她,那天鍾明彩帶她走的時候把每一條路記在了腦海裡面。
凌晨三點,她站到了鍾家門口。
鍾家的門一向是鎖住的,不知今日為何,留了一條小縫。
她悄悄的進去,走到鍾明彩屋子門口,往裡一瞧,她發現鍾明彩在黑暗裡坐著,靠著牆直勾勾的望著屋子外面。
鍾棋已經睡著了,只是不見鍾孜的身影。
「姐!」
鍾蕪嚇了一大跳,她轉身,便看見鍾孜站在她的身後,
鍾孜;「姐,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看我們的。」
鍾蕪激動的要命,顫抖著說:「你怎麼還沒睡啊?」
鍾孜:「姐,自從你走之後,我故意給家裡的門留了一條縫,我天天坐在院子外面的台階上,等著你回來看我們。我知道,你不會白天回來的,我就在晚上等,等著等著就在外面蓋條毯子睡了,我今天本來是睡著了的,但不知道怎麼回事,驚醒了,一醒來便看見你走進屋裡,我還以為我做夢了呢,還掐了一下我自己呢!」
鍾蕪心裡清楚,鍾孜向來不是會說這麼多話的孩子,只是現在見到他了才這麼激動,一下子說這麼多話,還沒日沒夜的等著她回來,心裡一陣陣酸楚。
章彩兒許是聽到了動靜,便問道:「怎麼了?」
鍾孜高興地衝進去喊著:「媽,媽!姐回來了!姐回來了!」
章彩兒一聽便一下子從床上衝下來。
鍾孜點開了煤油燈,鍾蕪這才看清楚章彩兒的臉。
燈的照映下,她看到章彩兒的臉上好似多了幾道皺紋,頭髮也蒼白了許多,嘴唇沒有血色,人也消瘦了很多。
章彩兒嗚咽著摸了摸鐘蕪的臉,帶著哭腔說:「孩子啊,你怎麼這麼瘦了?她們有沒有好好待你?你三更半夜跑回來,路上沒遇到什麼危險吧?他們是不是虧待你了……」
鍾蕪只是拚命地搖著頭,一句話也委屈的說不出來,只是心裏面的委屈一下子竄上心頭,嗚咽起來。
母倆抱著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復下來。
鍾明義和鍾棋也醒了過來。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好像什麼都是如從前般模樣,又好像什麼都變了,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