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減胎
「啊?」夏宓第一次聽到減胎這種說法,不由得驚掉了下巴,「為什麼啊?」夏宓脫口而出,她實在太好奇了。
「其中一個發育過緩,營養各方面跟不上,發育快的那個還會一直壓著他。」1306的病友解釋到。
「啊……好可惜啊……」夏宓惋惜道。畢竟不是誰都能懷上雙胞胎,辛辛苦苦懷了這麼久到頭來卻要放棄一個,想想就很可憐。
程墨再來的時候夏宓又把這事說與他聽,他的表情和夏宓剛聽到時候的如出一轍,先是驚訝接著便是惋惜。
夏宓覺得心裡煩悶,本想來醫院是為了減輕自己的痛苦,不想痛苦沒減多少,每天還只能和一群人同病相憐的可憐人生活在同一個病房裡,只覺得互憐互哀,心情也好不起來,還得擠在這張90公分的病床上,翻個身都得小心翼翼的,晚上時不時聽到別人的呼嚕聲,早上六點半還要被晨起廣播吵醒,醒了就意味著又要開始新一天的輸液。
自從孕反開始她覺得自己每天都過得十分煎熬,每天最希望做的事情就是盡量讓自己一直處於昏睡的狀態,這樣時間過得快一點,也因為只要睡著就感覺不到難受了,尤其是每天晚上入夜以後的最後一覺,代表著一天的結束,她又熬過了一天,都說過了前三個月孕反就會不治而愈,她便離三個月過去又近了一天,這樣想著心情就好一些。
可是她又害怕這最後一覺的到來,因為這不僅僅代表著結束,也意味著新一天的煎熬即將開始,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害怕明天的到來過,一想到明天太陽還會照常升起,痛苦也不會缺席,她就感到絕望。
她拿出手機發了一條朋友圈——我感受過最深的絕望,無非是害怕即將到來的明天。
過了一會兒底下就開始有人寫了評論,五花八門的什麼都有。
「張醫生髮微博了,說人沒救回來。」夏宓知道她指的是什麼,疫情初始就有一位醫生提出來這是嚴重的傳染病,可是沒人相信,直到事態嚴重了,原本不被相信的這位醫生自己也不幸被感染,已經是重症,全網都十分關注他的病情,然而最後還是沒有救回來。
夏宓在心裡默哀,世上又少一位白衣天使。
又一條評論寫「有木有虧到心在滴血?」是一個民宿同行。
是的,自從疫情嚴重以後民宿已經不能開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封恢復營業,然而房租卻得照繳。住院前她也曾給房東打過電話,想跟他商量降點房租,過年期間許多房東受國家號召都自願降租有的甚至免租,所以她也希望疫情當前房東可以給她降點房租減輕一些壓力。可是房東卻說,國家只是號召大家降租,並沒有強制要求,他也需要養家糊口,所以堅持維持原本的租金,一毛不少。
夏宓聽完一腳踢在門上,只想爆粗口,但是她忍住了。什麼「養家糊口」說的好像多艱難,誰不知道他有十幾家店門在收租似的,一個月房租就能收幾十萬。但他不降,夏宓也沒有辦法,畢竟降了是情分,繳租是本分,誰讓自己遇到這樣一個冷血房東,只能自認倒霉。
再者民宿的裝修搭在這,她不繳也得繳,總不可能讓房東白撿了去。當時租這套房子是個純毛坯的倉庫,連堵牆都沒有,弄成如今這模樣死了她不少腦細胞熬夜做設計,又花了近百萬的裝修款,如今才開業不到半年,本都沒回,萬不可能就這樣拋了。碰上這樣的局面,只能說是騎虎難下,除了硬抗別無他法。
她又往下刷了刷,又看到一條評論寫著「明天會升起燦爛的陽光。」
夏宓勾起嘴角自嘲的笑了笑,明天的陽光也許會燦爛,可是她只會「爛」而不會「燦爛」。
關掉手機,夏宓閉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她索性坐起來,手撐著床榻的時候用力過猛,手上的滯留針扎的她「嘶」的一聲叫了出來,好在聲音不大沒有吵到誰。她輕輕的拉開隔斷窗帘,走了出去。這個時間點大部分人都休息了,走廊上靜悄悄的,只有護士站還有兩個值班的護士坐在那裡,相互之間也沒有交談。
夏宓沿著走廊一直走到了盡頭,不知道誰在那裡留了一把凳子,夏宓索性坐了下來。
夏宓住的市婦幼位於市中心地段,不僅地段好還能看到不遠處的江景,夏宓雖說住的三人間,但是說是市中心的江景房也不為過。想到在這樣好的地段睡上一晚才46塊錢的床位費,再想想對面一晚五六百起的酒店,夏宓還是挺欣慰的,畢竟看的景色都一樣,只不過心情不一樣罷了。
窗外燈火輝煌,一派繁榮,但印到夏宓眼裡的卻只剩濃濃的黑暗和一點點微弱的星光,就像被黑暗包圍的她強撐給自己那一點點微弱的希望。她在窗前坐了莫約半個小時,靜靜的看著窗外,努力放空自己,讓自己什麼都不要想。
她一會兒看看馬路上偶爾才出現的一兩輛私家車,小的如同螞蟻般在紅綠燈路口停了又走,偶爾對著黑漆漆的江面放空,心也跟著外面的黑夜越坐越冷,越坐越覺得孤獨,越坐越覺得明天沒有希望……
想到這裡夏宓連忙起身想要回到病房去,或許是坐的太久了,站起來的一瞬間只覺得兩眼摸黑,她連忙扶著旁邊的扶手,站定了一會兒,覺得不暈了才慢慢往回走。
等回到病床上躺下,她才突然覺得有些害怕。她平時里是一個極為惜命的人,從小到大最恐懼的就是死亡,倒也不是怕歸於塵土,只是害怕死亡的一瞬間帶來的痛苦和死後的未知。曾經奶奶和父親都在她面前咽了氣,那場面即便現在回想起來也只有痛苦,她真的害怕極了。
可是剛剛坐在窗邊的某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不想活了,她不知道活著的目的是什麼,她為什麼要來人世間走這一遭受這些苦,她覺得活著除了痛苦一點希望也沒有,她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