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2)
岩羊城是四季如春。
這是一個古老民族的都城,蒙古帝國的都城。
關於蒙古的起源,最可靠的說法是他們原來定居於東陸。他們生活在一個強大帝國的北面,一個由巨龍統治的帝國,一個屬於龍帝的王朝。隨著蒙古部族的不斷發展,他們與龍帝國之間的矛盾便越來越多。後來從小規模騷擾變成了戰爭。可他們終究不是強大龍帝的對手,他們被迫西遷,逐漸在中土定居。
在中土定居的的蒙古人在一位叫鐵木真的大汗領導下,消滅了中土各國,並建立起了一個新的帝國,蒙古帝國。他被稱為人們成吉思汗,他的後代被稱為黃金家族。成吉思汗死後,他最小最疼愛的兒子繼承了皇位,他的四個藩王哥哥則作為他西邊的屏障,為他守疆擴土。哥哥們很疼愛弟弟,願意為他鞍前馬後,可哥哥們的後代就不一定了。幾十年後,四大汗國便一一獨立出去,不聽調也不聽宣,中央政府明顯對汗國失去了控制。
岩羊城,是蒙古皇帝膽怯者兀魯圖修築的,這也是蒙古帝國第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城市。岩羊城兩面環山,依山而建,易守難攻。
經過幾輪的王朝更替,蒙古帝國現在的國號為晉,君主是個中陸化的蒙古人,林少康。
作為中陸少有的大都市,岩羊城最初是全部用石頭築成的。蒙古本就無定居的習慣,也不善於築城,所以岩羊城在當時修築得十分簡陋。岩羊城真正發展起來,是在風神武帝西征后。武帝不僅從西方掠奪了大量財寶,也帶來許多先進的技術。岩羊城也逐步發展成可與莫斯科,巴黎,羅馬媲美的大都市。
岩羊城裡最美的風景,當屬坐落在皇宮周圍的一座桃園。每逢開春,桃園便變成了粉色的汪洋。桃園這不僅僅是一座桃園,更是一塊墓地。這是晉國開國皇帝林少康為了紀念他的謀士何僚修建的。何僚早年是林少康的幕僚,為他解決政治上的問題。后恰逢亂世,群雄四起,何僚更是運籌帷幄,奇策頻出,為林少康打天下立下了汗馬功勞。然而在林少康建國前夕,何僚卻不幸病死,林少康痛徹心扉,幾欲絕與人世。何僚死後,林少康便在皇宮周圍修建了這座桃園,並將何僚埋葬於此,用以寄託自己的哀思。
清晨的岩羊城,被一片薄霧籠罩。在煙霧繚繞的山城,空氣顯得格外清新。一位老人此時正在桃園悠閑的散步。老人身高中等,發須皆白。他眼睛細細小小的,看起來十分狡黠;他的鼻樑隆起,額頭凸顯,看起來不怒自威。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何僚,我又來看你了。桃花已經開了。何僚,你以前最喜歡桃花了不是嗎,我便種了滿園桃花給你。」
「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年你還在我身邊,我在破濘關也許便不會敗的那麼慘吧。」
「或許這也是天數…你以前不老和我說天數嗎?我還是中郎將的時候你就老鼓吹我,說我有天命之資…天數讓我敗給冥王,天數也給我機會讓我殺了他。」
「我真的好想你啊,何僚…三十年光陰已逝,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躍馬疆場的少年了,我垂垂老矣。」
「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天數,我的天數快要完了…可我還不能死,我的願望還沒有實現。還記得登基前我和你說過的話嗎,我要超過風神武皇帝,我要讓大晉的太陽從西陸照到東陸,我要讓莫斯科帝國向我稱臣,埃及為我納貢。哈哈,這些話現在想來多麼的幼稚,而我當時又是多麼的年輕。
可你卻對我說,哪個少年不希望能成為像風神皇帝的那樣的人呢?我相信你,我們君臣二人一定可以干出一番大事業。可是…可是啊,為何你去的如此的早…」
「在我呼出最後一口氣之前,我不會停止征戰。我是黃金家族的人,只要我還能跨馬,便是成吉思汗的子孫。鐵騎所到之處,便是我大晉的疆域!」
老人一直在何僚墓前喃喃自語。直到一高高瘦瘦的男人帶著一束花站在他的身後。
來者是蒙古大將軍,喬銳。喬銳是個白面短髭鬚的男人。他儒雅曠達,學識廣博,臉上常常帶著狡黠的笑容,被人們稱為狐將。林少康也經常說,「此狐最為狡詐。」
「神頭鬼臉的。」老人輕聲呵斥。
「陛下這麼早就來了嗎。」喬銳問道。
「朕睡不著覺,早早便起了。都說人老嗜睡,朕倒是越來越有精神了。」
「臣是老了,越老夜越難熬啊,每天都要起夜三次了。臣還想著要和陛下乞骸骨,回家過幾年清閑日子。」
「胡說八道。」林少康冷笑「一個號稱要做天下第一智將的人,會和朕提告老還鄉嗎?」
「嘿嘿。」喬銳也笑了笑。君臣相對,笑容森冷而溫暖。
「昨天半夜的消息,趙殷明在莫斯科死了。聽說他走的很安詳,算是無疾而終了。」林少康笑容已經消失了,輕聲對喬銳說。
喬銳沒有作聲,只是默默地把花放在何僚墓前。他感覺眼睛有點濕,進沙子了吧。
當年的那些老戰友們都一一隕落了啊。龍廣天書和璞瑜戰死在了紅石城;常青死在了回晉國的路上;趙殷明剛走。蒙古五名將只剩下喬銳,孤身一人。
「你覺得...朕是個好皇帝么?」林少康輕輕地問。
喬銳趕忙說道:「陛下治軍嚴整,弓馬無雙,運籌演謀,自然是千古一帝!」
「朕在問你朕是不是個好皇帝!不是在問你朕是不是個好將軍。」林少康語氣陡然變冷。
喬銳有點呆住了,大腦在極速運作著:「其實,皇帝的一生只需要謀略好一件事就可以了!是做盛世治國的太平天子,還是做外族入侵的縮頭烏龜,亦或是梟雄並起的一代霸主!而陛下,就是世上當之無愧的霸主!」
林少康皺眉「你滑頭!」
喬銳見陛下神情舒展了些,便慢悠悠地說:「臣沒有滑頭。臣一直認為陛下的決策是對的,陛下是古今罕見的霸王!陛下是可與與成吉思汗,太陽王和祖龍皇帝並列的千古一帝!」
「哦?你沒有提到風神武帝。」
「臣並不認為風神武帝是位千古一帝。他一生的謀略犯了個大錯。」
「這話怎講?」林少康有些不悅。皇帝年少以征戰定天下,自比風神武帝拔都,總想著有朝一日也能將五國之兵征服西陸。這是他年輕時候的夢,也是他現在的夢。
「那就是他不應該西征。」喬銳緩緩道:「風神武帝三次西征,行軍布陣、縱橫捭闔就是今日所有名將梟雄看了都要拍手稱讚,西陸聯軍被他打得節節敗退,四大汗國為他御馬驅馳,他是英雄罕見的皇帝。可他掀起的這股風暴非但沒有富國強民,反而是窮兵黷武了。」
喬銳看了眼正在思索的皇帝繼續說道:「沒必要西征的。就算是萊茵河畔擊敗了凱撒和拿破崙,也不代表整個西陸就是囊中之物。西陸還有一半的士兵可以投入作戰,法蘭西也可以放下與不列顛的仇怨而結盟。倘若是這些力量都擺在風神皇帝的面前,即使以他的雄才大略,整個蒙古世界都傾家蕩產,也只不過與西陸斗個兩敗俱傷。再說了,縱得西陸的沃野千里又有什麼用呢?得到的土地不能放牧,難道要我們馬背民族去耕耘嗎?」
林少康聽的入神:「那麼依你說,西征是不對的。但西陸三大騎士團名揚天下,羅馬方陣步戰所向披靡,若有犯我蒙古之心又該當如何?」
「終風神皇帝一世,誰想統一天下都只不過是個美夢罷了。征伐也好防守也罷,不必著手於西陸,以當時的國力,留待子孫去征討是最好的選擇。風神皇帝的才能,明明可以選擇當一個太平盛世的治國皇帝,國富民強百姓安居樂業不是問題。他錯就錯在做了一個美好虛幻的夢,夢中的他是統御六合的風神皇帝...後面再怎麼有雷霆手段也是一招不慎滿盤皆輸。最後拔都氣死在歸途便也是情理之中。」
林少康仍是搖頭:「好不容易做了皇帝,卻當什麼太平天子,哪個雄主都不會甘心的吧?」
「這就是臣最敬佩陛下的地方,陛下的胸襟和偉略無人能及。」喬銳忽而滿臉嚴肅,半跪於地「臣初遇陛下之時,陛下只是個中郎將,一個飛鷹走犬無所事事的皇胄。可後來淑妃當道,陳王起兵於西南,當此亂世之際,陛下卻沒有安心於做一個安閑富貴的王爺,而是挺身而出復興皇室,討賊伐逆。臣聽聞人固有一死,或死於床頭,或死於刀劍,而陛下不避刀劍,策馬縱橫,長鋒所及無不賓服!誅淑妃,放陳王,而後御極四海,萬國來朝!」
「可朕沒有覺得朕是個好皇帝。」林少康輕聲說道「這些年,每當夜裡想起那些枉死在破濘關的孤魂,朕便夜不能寐,輾轉反側。朕當年剛愎自用,一意孤行,不聽忠言,致使破濘關之戰大敗,二十萬人馬血染沙場。而朕卻倉皇出逃,為異國之客...朕真的是個好皇帝嗎?」
「不然。」喬銳仍是半跪著「勝敗乃兵家常事,破濘一戰雖然失利,但陛下還是能夠忍辱負重,幽而復明。沒有陛下廣大的胸襟與遠略,這蒙古世界恐怕早屬他人之土了吧?」
林少康沉默良久,突然向喬銳低吼了一聲:「喬銳!朕今年已經五十二歲了,還能看見我們的狼旗插滿天下的那天么?」
「能,一定能!」喬銳堅定地說:「喬銳誓死追隨陛下!」
二人目光相對,一時間靜的駭人。
「好!」林少康笑了「我蒙古從來沒有老來等死的男兒,只有馬革裹屍的男兒!」
喬銳也笑著起身。
「對了陛下,西陸那邊有消息來。」喬銳說。
「什麼消息?」
「西陸那邊,不列顛攻下了葡萄牙。奧斯曼帝國的三皇子殺死太子成為了新太子。倒也沒什麼大新聞了。」
「或許不列顛...」林少康還想說什麼,一近侍便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陛下,奧地利有使者求見。」
「好,你先下去」林少康揮揮手「下午帶他來見朕,朕現在還有事和大將軍談。」
「是,陛下。」
「奧地利與我們素無往來,怎麼這個時候…」喬銳有些疑惑。
「這沒什麼,怕是聽到我們要西征了,過來打探消息。」林少康邊走邊說「如今國家強大了,周圍的鄰居便也都怕我們了。只是征討一個離他們遠在萬里的扎台汗國都要像驚弓之鳥般的。奧地利的皇帝奧托是個老滑頭。那老東西是見風使舵慣了的,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便開始上躥下跳到處打探消息了。也罷,朕也就來會會他。以前的日子可沒那麼好過啊。」
皇帝的目光忽然變得很長遠,像是回憶起了往事「殺了冥王,朕以為終於可以回晉國了,可沒想到亞歷山大還是把朕圈在莫斯科關了十二年。後來的三皇公約,亞歷山大也答應朕會讓晉國獨立,其實還是在暗中挾持我們。朕不得已,只能為亞歷山大鞍前馬後,捍衛他的西疆。朕隱忍了這麼多年,總算熬到了可以和莫斯科一決高下的時候了…愚蠢傲慢的亞歷山大,去年在莫斯科的宴會上,他喝醉了居然還當眾羞辱朕,叫朕為他牽馬...他還以為朕是個只會畢恭畢敬聽他指揮的馬夫?當年走投無路的時候朕只能選擇低頭,可現在,朕是蒙古帝國至高無上的皇帝!我大晉也不是他莫斯科的狗!打下了扎台汗國,朕便要與莫斯科開戰。」
喬銳聽出了皇帝陛下的憤怒,其實這種屈辱他自己又何嘗沒有體會過,可他還是得勸誡皇帝「陛下,過早與莫斯科開戰並非易事。不如先攻打西陸。西陸早已不是當年的西陸。據探子來報,西陸年年災荒,民不聊生,國家財政入不敷出,軍事實力更是捉襟見肘。倘若貿然與莫斯科開戰,必然相持甚久,遲則生變,臣擔心…」
「好了好了」林少康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你以為朕不知兵么?朕不過是圖一時嘴快...莫斯科哪裡是那麼容易攻下來的啊。」說罷自己也嘆口氣「西陸,也只能靠智取,而不能強攻。況且打西陸還是得獲得莫斯科的支持才行。不過攻打扎台汗國是志在必得的,唯有統一了四大汗國的蒙古帝國才完整。大軍何日能出發?」
「回陛下,半個月後便可啟程。」
「好。這一次,讓皇太孫監國,朕要御駕親征…」
「急報,急報,急報,莫斯科千里加急」一斥候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陛下,這是莫斯科千里加急的急報,請陛下御覽。」
林少康打開急報,面色變得有點陰晴不定。
「陛下,臣能否…」喬銳試探性地問了問。
「給你看吧。」林少康把手裡的急報扔給喬銳「集結,集結!朕要立馬調集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