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翠棕

玄茲與兩個小女孩兒的拌嘴聲、喧鬧聲逐漸平息，當然並不是因為雙方主動偃旗息鼓，而是因為燧人嚴不斷在中間打著岔，試圖讓她們之間「和平溝通」。不過，最終結果就是玄茲一人氣鼓鼓地走在隊尾，而兩個小女孩兒則是一臉得勝的表情，大搖大擺的走在最前面。

燧人嚴曾在符禺部落做過「孩子王」，「對付」小朋友自有一番「手段」。除了樹立「高大」的英雄形象外，少年還時不時地將自己所見所聞，重新組合起來，編成小朋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怪獸小故事」，講給她們聽。什麼長得像鹿一樣，卻有四隻角的「如」；再有什麼青黑色，狀如牛的大眼怪物「??」，新花樣層出不窮……

少年一直耐心地陪在小女孩兒身邊聊天，時而搞怪，時而正經，引得兩個小女孩兒一會咯咯直笑，一會輕聲驚呼。這也讓小女孩兒逐漸信任了她們眼前這個瘦弱的少年，變得與燧人嚴逐漸熟絡了起來。少年從交談中得知，個子稍矮的紫發獃萌女孩，名叫翠鶯是二人中的姐姐，她最喜歡研究草木染料，這一頭的紫發就是自己染製成的；另一個，個子高高的黑髮女孩兒，名叫翠鳶，是二人中的妹妹，最喜歡收集多彩的石頭，她自己這一身的天青石、青金石，還有姐姐身上的蝕花紅玉髓都是她找到的。

只不過，姐妹二人似乎有意對自己的家庭與過去避而不談，只說自己的爺爺是翠氏部族的首領翠棕。

心情大好的小女孩兒，一邊帶路，一邊又把火把給「呼喚」了出來。眾人這時才看得分明，這些消失又出現的「火把」，並不是什麼玄妙的機關，而是一個個高大強壯的送火人，身負石殼，手持巨型燃木，一臉嚴肅地站在灌木叢中為眾人照亮道路。

大荒世界的眾多部族各有自己的規矩與法則，然而像這種，送火人為迎接貴賓，立於大路兩旁的「盛況」可不多見。

老庖頭與供土書感覺眼前的明晃晃地，耀眼的光芒讓彼此睜不開眼。

老庖頭裝著睜不開眼的樣子，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看向供土書說著：「霍，好傢夥，這麼明亮的光芒來自哪裡？」

「嗯，這就是普通的火光呀，哪有什麼耀眼的強光？」供土書起先還沒明白老庖頭話中玄機，但當胖子迎向那老頭望向自己的熾熱、真切的眼神時，供土書恍然大悟，點了點頭，胖手一揚，改口道：「哦，我看到了，好耀眼！這明亮耀眼的光芒，分明就是這大路正中心的——我們啊！」

老頭滿意地點了點頭，一副「知我者，供土書也」的樣子，他摞了摞泛白的鬍鬚，接話道：「我老庖頭大半輩子真是白活了，此刻我才發現，原來做耀眼的星辰是這種感覺。這是自我們的靈魂深處的光芒，這才是我們本源的樣子！」

……

「大哥哥，是火把太亮，把他們嚇到了么？這兩人人在說些什麼，感覺他們不太聰明的樣子。」翠鳶回頭看了看，那在自我陶醉中樂呵呵的供土書與老庖頭，一臉不解。

燧人嚴也不知道老庖頭的腦迴路是怎麼長得，竟然，還能傳染著胖子跟他一起瘋瘋癲癲的，趕忙示意翠鶯、翠鳶快些走，不用理會後面的兩人。

不過，玄茲的反應與眾人都不同。她看到這些立在大陸兩旁，顯得十分氣派的送火人，不覺眉頭一皺，總覺有什麼不對勁。

隨著眾人深入這薄霧瀰漫的林間，亮起了越來越多的火把。通往翠氏部落的路比想象中的要好走的多，

眾人在兩個小女孩的引路下，幾乎沒轉彎就到了部落的中心。

翠氏部落與羭次部落不同，這裡沒有高聳的圍牆將部族與外界分隔開來，也沒有小的石欄、木欄將部族分割成一個個獨立的小空間，這裡只有一個被眾人清理乾淨的大型廣場。廣場上，星羅密布的散布著一些大大小小的地洞，想必這些地洞就是翠氏部族族眾的居住地。

而在廣場的正中心處，赫然聳立著一個十分顯眼的「地標」。那是一個用大大小小的石塊，以某種規律，圍建成的圓形巨石方陣。在薄霧的籠罩下，眾人看不真切，只感覺火光將每一塊巨石的影子都拉得長長的，讓它們化身為一個個猙獰的巨人，在睜眼與閉眼間晃晃悠悠地朝眾人撲來。

翠鳶的聲音將眾人的想象力拉了回來，她似乎沒在管其他人在幹什麼，只是用閃亮亮的大眼睛盯著燧人嚴，用期待的語氣約定道：「好啦，大哥哥，你們已經到翠氏部族的中心了，我們姐妹的順利任務完成了。你別忘了見過爺爺之後，再來找我們，告訴我們要怎麼樣才能成為一名英雄。」

翠鶯也應和道：「教我們，變英雄。不能忘，哦。」

燧人嚴點了點頭，鄭重其事的將拳頭分給了姐妹二人一人一個。他輕輕將自己的大拳頭與小女孩兒們的小拳頭，碰在了一起，以示約定的神聖。

小女孩兒們手拉手地跑開后，燧人嚴緩緩起身，抬眼發現，那巨石陣的中心好像有個人，正朝這邊緩步走來。

老者越走越近，身形未至，音先至：「真是沒想到，華胥國的貴客們竟然能將我這兩個淘氣的孫女，哄得如此服帖，老朽大開眼界，佩服，佩服。」

燧人嚴猜出了老者的身份，他應該就是兩個女孩兒的爺爺——翠棕。因為在符禺部落有過不好的回憶，所以少年當著小女孩正牌「家長」的面，反倒是變得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一時不知作何回應。

老者走出薄霧，現身於眾人面前。他一身藤麻衣，拄著一根杻木拐杖，身形佝僂，好像歲月的重擔都壓在了他的肩上。他也像翠鶯、翠鳶一般，頭上綁著一根巨大羽毛一般的「天線」。羽毛之下，那蒼老的臉上，似用皺紋寫滿了故事，而故事的內容則又因為光陰的消磨，變得不這麼重要了。重要的是老者的眼睛，他的眼睛好像是青灰色的，這原本深沉而蒼涼的顏色，因瞳孔的渙散，變得更加深邃。他的眼中好像藏著一團濃霧，稍加對視就會讓對方迷路，進而深陷在未知的漩渦之中。可與他對視之人終會離開，走出迷霧，最後唯獨只剩一人被永遠地困在了那個迷濛的世界中，而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老者似乎只用拐杖敲著地，就知道對方是男是女，離自己多遠。翠棕無需其他幫助，順利地停在了離燧人嚴還有五步的距離。他接著說道：「華胥國貴客一路走來，想必也發現送火人早已集結完畢，等待查檢，即可號令出發。只不過……」

話未說完，老者下一刻做出的舉動，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只見，翠棕一丟拐杖，面朝燧人嚴，猛地雙膝跪下。他行著大禮，用蒼老的聲音，言辭懇切地請求道：「只不過，在此之前，請你們救救我的兩個孩子，她們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