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舊事（下）

翠棕就好像自己經歷了一切，他滄桑而又深沉的聲音，在石陣的石壁上來回反射。哪怕石陣中心只有翠棕一人在講著，他的聲音在傳遞到眾人耳中時，前後化作了數股絲絲縷縷的回聲，立體環繞在整個石陣空間中，彷彿再現了當時發生的一切。

「又或者，據經歷過的人說，那其實是一頭長相怪異的『巨雞』。怪物發出駭人的咆哮，撲閃著翅膀，在迷霧中呼嘯而過。但奇怪的是，濃霧在它身邊就像膠質一樣，吹不走、散不凈。好在它並未不由分說地攻擊我族勇士，我族勇士還以為是什麼山神精怪，連忙跪拜。

但就在他們跪拜時，濃霧中傳出了獸骨號角的聲音，濃霧深處隱隱還傳來打鬥聲、喧嘩聲。勇士們被那突如其來的廝殺聲分了神，等他們再回神時，那巨獸精怪已然不見了蹤影。勇士們起身，準備繼續探向迷霧深處時，緊接著就發現了鹿台部族的送火人，一群人吵嚷著，拿著武器渾身帶血地衝出了迷霧。

我族勇士見了鹿台部族的送火人，親如兄弟；但對方卻好像是一副氣急的樣子。勇士們以為自己愚蠢地拜錯了山頭，正道是那霧中的怪物並不是什麼山神精怪，而是危害一方的妖獸。妖獸害得兄弟部族陷入苦戰，這才怒氣沖沖地追了出來。別人在浴血奮戰，自己卻在跪拜，怎麼也說不過去。

原本想著好生道歉就能解決問題，可鹿台部族接下來的舉動震驚了所有人。他們拿起刀斧，不由分說地就朝我族勇士砍去。瞬息之間，一個又一個的同族倒在了鹿台部族的刀斧之下，血色很快染紅了迷霧中的大地。無論我族如何勸說、示弱，最後乃至逃跑，對方都像是殺紅了眼一般，對我族勇士進行毫無人性的屠殺。

最後跑回部族的勇士不過寥寥數人，這才將迷霧中的一切公之於眾。

鹿台部族反常的舉動，已是讓老朽我一時也難以接受。若換做旁族，對方不仁在先，我族定當加倍奉還。可畢竟，老朽的女兒、孫女還在那裡，任何的輕舉妄動，都可能會讓她們深陷險境。所以，老朽本著一探究竟的初衷，又派了一隊勇士前往鹿台部族。

這一次，勇士還是遇到了，那「巨雞」一般的怪物。有了上次的經驗，勇士沒有再浪費時間，抽出竹箭就向濃霧中的黑影射去。結果，那怪物就像沒有實體一般，任由弓箭怎麼射擊，都是毫髮無傷。最終，那怪物又呼嘯一聲，消失不見。整個過程中，它一直隱身於迷霧之中，沒有人見得它的真身。

為防止鹿台部族的人突然殺出，勇士們的刀斧一直沒有收回，直到在怪物消失的地方，發現了昏迷不醒的翠鶯與翠鳶……」

聽故事的人們，怎麼也沒想到，簡簡單單的爺孫重逢，竟是如此波折。

燧人嚴喝了口水，他第一時間想到了，同樣是襲擊同族的符禺部落。他們被燧木下的「美好願景」所迷惑，趁著月夜向羭次部落的老弱病殘伸出了魔爪。若不是半路被自己發現，打亂了他們的計劃，符禺部落加上異人族的進攻，後果不堪設想。

難道這一次還是異人族搗的鬼？可如果鹿台部族的怪物出現，也是長明國所為，那為什麼又會獨留這兩個小女孩兒的性命？而且還讓鹿台部族與翠氏部族互相殘殺？儘管燧人嚴沒有完全想明白，但他還是裝作表面上不動聲色的樣子，順勢悄悄瞥了一眼玄茲。

少女倒是毫不遮掩，她秀眉未蹙，輕輕托著下巴，似乎在責怪翠棕描述的過於詳細，

至今還沒到重點。

翠棕喝了口水，潤潤嗓子，繼續講述著：「眾人費力才將我這兩個女娃救了回來，那怪物也不知在打著什麼樣的主意，更不知迷霧中有沒有鹿台部族埋伏，而且，當務之急是保護女娃們的安全。所以，勇士們不敢再冒險深入鹿台部族領地，折返回程。回到部族后，翠鶯與翠鳶在大家的悉心照料下，終於蘇醒。

不過他們二人，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鹿台部族發生過什麼，唯一只記得心中殘存的迴響：要救出父親、母親。

看著女娃們這般模樣，加之自己的女兒可能深涉險境，老朽又怎麼安坐定氣。可只怪老朽眼瞎，不方便離開部族，無法親自前往，哪怕是心急如焚，也只得再排些信任的人去探聽消息。

但後來發生的事情卻更加古怪了，幾次三番派出去的人就沒有前兩次這麼幸運了，出去的人都沒有再回來。這讓整個部族人心惶惶，沒人願意再甘願去鹿台『冒險』。

無奈之下，老朽咬咬牙，最後決定派出些強大的送火人去探聽消息。送火人們已經是翠氏部族最強大的「戰鬥力」，就算出現什麼意外，自保之力應該還是有的。當然，如果這都不能查出真相，救出翠枬，老朽也打算為自己的自私，向族人以死謝罪。

好在這一次，真相才終於浮出水面。

他們燃著火把，一路走到鹿台部族地界，這期間都沒有發生什麼怪異的事。就在他們走到鹿台部族時，這才發現薄霧中的鹿台部族，早已是一片狼藉。整個鹿台部族空無一人，唯有地洞和祭祀的土台空然聳立在那裡，地上滿是血跡，還有爭鬥過後的廢棄的武器與骨甲。送火人們極力搜尋著現場，想看看有沒有活著的人。

就在他們點上火把時，鹿台部族的祭祀土台上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的身影看上去十分熟悉。不待勇士們向人影問話，迷霧中突然傳來了獸骨號角的聲音，似是有人朝鹿台部族領地奔襲而來。

他們以為自己落入了鹿台部族的圈套，正要撤退時，發現迷霧中衝出來的人竟是西方二部的另外兩大部族，大次部族與小次部族。

說起來這兩部族，他們兩者也與我們同鹿台部族的關係一樣，彼此通婚，往來密切，關係甚好。不過，此時他們帶著武器出現在鹿台部族的地界上，反而讓我族送火人們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

好在對方並不是沖著我族而來，他們一邊朝著人影射箭，一邊大叫著『鹿台白毫』的名字。突然間，土台後的迷霧中兀地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身影，正是之前我族曾遇到的那隻『巨雞』狀的怪物。

這次怪物不再『友好』，發出『鳧徯』一樣的鳴叫聲，同時還在挑釁似地閃著翅膀。

再之後，我族送火人勇士們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等到他們部分人再醒來時，眼前怪物沒了，土台上人影也沒了，只有滿地的屍體與鮮血。不過，幸運的是，活下來的人中還有很多的外族人。這些人身材強壯，身背石殼，我族勇士一眼就認出，這些人都是大次與小次部族的送火人。

也正是他們，告訴了我族整個前因後果：白霧之下，鹿台部族難以生存。首領鹿台白毫，祭祖先之靈，施禁忌之法，降天災凶獸。先盡滅大次、小次部族，掠奪資源；后被凶獸反噬，同族相殘。白霧之下，凶獸肆虐，再無生機。」

「您說什麼？！」

原本專心致志聽故事的四人，聽到這裡不由自主地打斷了翠棕。他們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望向老人，不斷整合著腦中的信息。「巨雞」、「屠殺」、「消失的族人」，這些信息與眾人之前的遭遇多少有些相似。

看來這次確是異人族作祟，他們的活動為何如此頻繁，難道現在已經悄無聲息地蔓延至各處了么？這一次，燧木又出現在哪裡？

不過，玄茲與燧人嚴同時注意到了一點：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異人族不僅偏偏留下翠鶯與翠鳶，而且還刻意，留下了這些參加過戰鬥的送火人。這些信息紛亂而龐雜，怎麼都說不通，理不順。無論是玄茲還是燧人嚴，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就像深入了團霧深處，眼前的迷障縈繞心頭。白霧隨風飄搖，卻又揮之不去，眾人的前路好像越來越模糊了……